論申偉光的人文宗教書寫
文 / 查常平
查常平:批評家,圣經學者,《人文藝術》主編(Critic, Biblical Scholar, Chief Editor of the
Journal for Humanities and Art 《RENWEN YISHU 》
申偉光先生的獨字書、重字書、少字書、多字書,旨在通過書寫對象的線條、結構、筆道敞現它們內含的語義之道,以及所要傳遞的生命境界,屬于一種人文宗教的典范書寫實驗。
通過重復書寫一個字如“累”“好”“真”“困”“了”,“重字書”以此表達它們的意義之道,同時從不同方面敞現單個字的本真意義與個人生命所體會的豐富經驗。不過,如何在瞬間轉換筆勢與吸納氣韻以便深入每個字之道的深處,同時又生成一種整體的畫面感,這要求書寫者應當具有極高的審美感通與實踐轉換的能力。申先生寫“困”字時感受到,“‘困’字中間那個‘木’,就代表一個有生命的人,因為困得時間太長了,掙扎得都扭了,使勁伸著,把‘困’字外邊的‘口’ 都頂得鼓起來了;有的是在里邊掙扎得都倒了;有的是在一個角落里邊使勁掙扎;有的中間那個‘木’字使勁在那撐著;有的‘困’字是細長的‘口’;有的‘困’字是扁的‘口’;有的‘困’字歪地擰著的‘口’,等等,通過各種形式表達一個人內心的困境。我們每個人都是被各種煩惱、各種痛苦纏縛,在這個困境里邊出不來。”[1]這種重復書寫“困”字的過程,既是他在和靈性窮困的自我對話中突圍,又是在和精神困累中的他人交感互通。因為,人的“向我性(selfwardness)”規定,人很容易陷入“洞穴幻象”中,囚困于自我設定的生命取向中,進而受到某種觀念、信念或圖式的奴役。
困 144cm×76cm 水墨紙本 2021
累 140cm×70cm 水墨紙本 2021
真 144cm×76cm 水墨紙本 2023
好 128cm×70cm 水墨紙本 2020
了 140cm×70cm 水墨紙本 2021
為了擺脫奴役,申先生2007—2017年一度閉關修行,在自我囹圄中深度放浪自我。他的書法作品,主要在出關后完成。
兩張《悲》(2018),真切地表達了心無是非、心慌馬亂之無盡苦悲;《忍辱》(2019)書寫出人為著某種標桿的不屈不饒;《自在》(2018)中書寫者的故我執著耀然筆觸,唯有對于自由的向往難以割舍。申先生的《痛苦》、《煩惱》、《滄桑》(2019),“是凝成的血墨的痕跡。”“我們能感受到這種‘痛苦’的氣息中包含著質樸的元素——有大悲愿力和慈心悲憫的力量,滲透出內在的超越性,看了它絕對不會生出頹廢感沮喪感。”[2]相反,藉著這樣的書寫,他企圖給予藝術愛者一種引領向上的力量,進而勝過人們日常遭遇的種種否定性情愫。其筆道中蘊含著“春夏秋冬”“生老病死”,“通過一個線條你可以體會到整個生命的圓滿、和諧”,[3]體會生命的剛毅、清凈。他在《拔一切眾生苦》(2019)中,其字面構形呈現著從低處艱難地“拔”出“一切眾生苦”之圖式。2020年的幾張《高士》與《真人》,布局稀疏,“高”“真”二字,如同頂天立地地站立在左側,顯隱自如,或枯瘦清高,或亭亭玉立。“偉光的字不掩性情,深諳取舍妙造,因之波瀾老成,自辟門徑。”[4]正如我們在兩張《空慧》(2018)中所見的那樣,申先生的字,或枯或潤,剛柔相濟,慈悲同臨,難中蘊簡,無所用心消業障,往來于隸楷之間,畫家之意象與書家之象形同格,融匯漢簡之率真平淡、魏碑之勁健滄桑與唐楷之光滑圓渾,兼具柳公權字的清秀俊雅與顏真卿字的莊重靜穆。也許,我們可以名之為“偉光體”。[5]“他的書法亦碑亦帖,又不碑不帖”,[6]更是非碑非帖!
悲 140cm×69cm 水墨紙本 2018
滄桑 123cm×68cm 水墨紙本 2019
痛苦 140cm×72cm 水墨紙本 2019
拔一切眾生苦 138cm×70cm 水墨紙本 2019
作為一個凈土宗的修行者,他把逆向修行或發現本真自我的過程呈現于獨字書《空》(2019)、《根》(2020)、《坐》(2021)中。誰讀懂了他的“根”字,誰就能夠真正明白個人的意識生命(conscious life)之根與族群的文化生命(cultural life)之根,更能夠明白修行者靈性生命(devotional life)深度植根“菩提善根”的重要性。誠如所言:“為什么我在寫的時候這個‘根’字筆道拉得很長,我把左邊的‘木’字那一豎都寫到畫面之外了,就是要表達這種愿力,希望大家的善根都能扎得越來越深、根深蒂固。根越深,你的福德就越大,所以‘根’字自然傳達出一種滄桑感,像千年的老樹根,像胡楊樹、松樹、柏樹,看著筆道干干巴巴的,但是里邊有一種頑強的生命力。”[7]書寫者的真心、善念、氣象、圣覺,全在字的一撇一捺中,“行菩薩道上求下化”。[8]他的《哭》(2020),使人回想起失聲痛哭、喜極而哭,更有豁達莞爾一哭之種種表情。
根 180.5cm×97cm 水墨紙本 2020
坐 144cm×75cm 水墨紙本 2020
哭 134.5cm×67.5cm 水墨紙本 2020
申偉光的人文宗教藝術書寫,顯然不同于日本的墨象書和少字數書。
自古以來,日本書壇由“漢字、假名、調和體、篆刻”四種類型構成。[9]二戰以后,日本書家主要從漢字發展出“墨象書”“少字數書”“新調和體”。“墨象書”的代表為上田桑鳩(1899—1968)、大澤雅休(1890—1953)、宇野雪村(1912—1995)、井上有一(1916—1985),“少字數書”的代表為手島右卿(1901—1987)。墨象書以“墨”造型、造像,以文字呈現人的內在生命的自由律動。大澤雅休的《大法無法》(1953),擇取其線條,自由而舒展地傳遞它們的內涵,類似于波洛克的滴畫;上田桑鳩的《看墨生涯》(1954),以粗筆墨團造型,“生”字筆劃的隱略,仿佛看者之一生已經消耗在“看墨”之行為中;宇野雪村的《叫》(1961)在空間分割中似乎為日本在20世紀60年代的崛起“叫”響了號角。他晚年的《Myo》(1982),以羅馬字拼寫的“妙”為筆劃原型,藉著墨象與圓潤的線條將“妙”字之奇妙展示得一覽無余;井上有一的三張絕筆《上》(1984),可以說是墨象書和少字數書的藝術精神之總綱。[10]同樣,手島右卿的《抱牛》(1955)、《崩壞》(1957),其實遵循的還是墨象書之神韻美學。少字數書,字少而大,一般在一至四個字之間,以點畫造型,追求余白與空間的繪畫效果,將文字解構為線條,在長度、重量感、高低感、速度感中實現流動之美。這有森田子龍的《樹》(1971)、戶田提山的《樹》(1979)、高島溪云的《風起》(1990)為證。“少字數書以恢宏肆張,暢快自然的風格給人以享受。字形的放大,會帶來線條的粗獷,幅度的外漲與結構的奇特,增強了線條的表現力。”[11]其中,宗教只是它們的外緣而非一種內化于書寫者的生命力量。同為少字書,情感外放與生命內斂有別。申先生的少字書,“主要偏重于用筆痕跡的澀重蒼茫,字形的欹斜跌宕,以及整體謀篇布局的節奏感和均衡感。”[12]此外,他以宗教修真為根,執著于敞現文字的內在之道,會通直表佛心的“佛家字”與以畫造書的“畫家字”。[13]宗教與藝術融為一體,“心法”(島子語)與書象化為一爐,信心之真與形式之真交相輝映,在當代生成為一種獨特的人文生命圖景。這使其書法遠勝于中國當代書法界在1990年代倡導的“書法主義”書寫。[14]后者屬于一種外在的樣式實驗思潮。
空 138cm×70cm 水墨紙本 2020
空 82cm×70cm 水墨紙本 2023
人文宗教以人神關系(the human-divine relationship)為內容,人藉著自己的自力修行達到一定的神圣境界。對于這種神圣境界在文字或圖像上的描述,包括如何抵達這種境界的方法的總結,便形成了所謂的人文宗教之圣典。佛教、儒教等都屬于人文宗教。申偉光先生的獨字書如《空》(2019)、少字書如《芬陀利華》(2019-20)或多字書如圣號“南無阿彌陀佛”之類,字意隱藏于境界中,“這是對精神、境界以及生命的體悟。……念佛是一種行門,誦經是一種行門,在寫書法中不斷地去挖掘,實際上也是一種行門。”[15]它們全是對他個人的人文宗教信仰經驗的證驗。其實,藝術與宗教皆成為他了斷生死、修真成佛的媒介,一種更多和自己“心性的持守、建立、爭戰、隱修、修行有關”的“生命政治”。[16]作為一種“人文生命表征”的藝術,申偉光1980年代中期至2005年期間充滿悲劇創傷的圖像語言,[17]以及其后大部分所謂抽象“超驗繪畫”,就是這種以自力突破輪回糾纏、躑躅彷徨的文獻明證。[18]他的內在生命困累狀況,甚至從2019年的一批油畫作品中依然可見。
芬陀利華 140cm×70cm 水墨紙本 2020
南無阿彌陀佛 236cm×123cm 水墨紙本 2019
不過,和大多數當代藝術家的差別在于:申偉光把人神關系置于所有世界圖景關系(the world-picture relationships)之先。作為藝術家,“如果你是發了大菩提心的人,是一個真正的佛陀弟子,是一個真正的念佛人,你往那兒一站,心凈如雪山,光環輻射四十里,群魔都不能擾,得十方三世諸佛護念,周圍有很多善神護法!你要是一分錢都沒了,飯也沒得吃,天神就會給你送飯來,你要沒水喝,就會有甘露。”[19]不過,這種人文宗教自下而上凝結的“甘露”,區別于啟示宗教自上而下降落的“嗎哪”臨在;前者依然是基于藝術家個人絕對自力的生命經驗、藝術經驗。后者以神人關系(the divine-human relationship)為內容,人在追求神圣存在(the holy being)的過程中和自我啟示的上帝相遇,進而把相遇過程中的生命經驗書寫下來,再加上上帝的自我啟示,便生成為絕對他力的啟示宗教。真正的啟示性宗教藝術,必然建立在信仰者個人的生命經驗承受超驗恩典的見證基礎上。
發菩提心 139cm×70cm 水墨紙本 2020
四弘誓愿 135cm×68cm 水墨紙本 2019
總之,申偉光的書畫藝術,從前折射出“要面對黑暗,甚至進入黑暗,以極大的平靜和忍耐經受黑暗,直至黑暗死去成為光明。而在近作里,新的秩序開始建立,從光明和極樂的盼望中生發出圖像結構,層層疊疊,生生不息,圓滿而成。”[20]從何處而成?它來自于作為生命空間的“道場的建立,生命能量場的形成。這是通過他與弟子的對話、佛教的歸屬、心性的修行過程,……自由書寫出個體的心像圖。”[21]當然,這種人文宗教書寫的藝術,也來自于他與自然的對話,[22]來自于他與自我的對話,來自于他與生命藝術的對話,[23]更來自于他與神圣存在(the holy being)本身的對話。
(2023年10月29日初稿,2024年5月3日第一次修改,5月13日定稿)
[1]申偉光:《淺談四種類型書法之“獨字書”》,氏著:《申偉光談話錄(二)》,北京:新華出版社,2018年,第236頁。
[2]申偉光:《書行之道》,氏著:《申偉光書法集》,北京:新華出版社,2021年,第2、3頁。
[3]申偉光:《寫書法是對生命的一種體悟》,氏著:《申偉光談話錄》,香港:中國當代藝術出版社,2019年,第192頁。
[4]島子:《心法與書道——申偉光書法藝術精義》,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38頁。
[5]關于申偉光簽名含義的分析,參見夏可君:《靈根的能量美學:申偉光的心性書寫式繪畫》,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7頁。
[6]劉晨:《“申偉光書法藝術展研討會”發言紀要》,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121頁。
[7]申偉光:《淺談四種類型書法之“獨字書”》,氏著:《申偉光談話錄(二)》,北京:新華出版社,2018年,第226頁。
[8]申思語:《精神性藝術的處境與前瞻——申偉光藝術研討會發言紀要》,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79頁。
[9]梁少膺:《日本墨像派》,朱培爾編:《亞洲當代書法思潮——中日韓書法及其主義》,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1年,第126頁。
[10]井上有一因肝硬化于1985年6月15日去世。感謝田亞倫同學幫助查閱資料。
[11]梁少膺:《日本墨像派》,朱培爾編:《亞洲當代書法思潮——中日韓書法及其主義》,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1年,第136頁。
[12]劉樹勇:《書寫的痕跡與游戲的快感——申偉光作品閱讀筆記》,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23頁。
[13]劉長曦:《關于申偉光書法的觀感》,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53—57頁。
[14]參見洛奇:《書法主義批評》,朱培爾編:《亞洲當代書法思潮——中日韓書法及其主義》,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1年,第44—45頁。
[15]申偉光:《淺談四種類型書法之“獨字書”》,氏著:《申偉光談話錄(二)》,北京:新華出版社,2018年,第225頁。
[16]郝青松語:《精神性藝術的處境與前瞻——申偉光藝術研討會發言紀要》,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81頁。此外,學者們還從“生命表征”(牛宏寶、島子文)、“生命游戲”(劉樹勇文)、“生命見證”(杜曦云、于海元文)、“生命接受”(盛葳文)幾種角度討論申偉光的藝術作品。參見該書第14—18、36—40頁、第22—25頁、第19—21、184—187頁、第26—32頁。
[17]參見牛宏寶:《申偉光先生的個體修為及其悲劇性繪畫圖像》,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14—18頁。
[18]參見申偉光:《申偉光超驗繪畫2006-2012》,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13年。
[19]申偉光:《與畫對話》,氏著:《申偉光談話錄》,香港:中國當代藝術出版社,2019年,第28頁。
[20]郝青松:《生命政治的內向超越——申偉光與藝術修行》,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12頁。
[21]夏可君:《靈根的能量美學:申偉光的心性書寫式繪畫》,島子主編:《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香港:九州文藝出版社,2020年,第4頁。
[22]申偉光書寫《和風細雨》時如何喚起他在細雨風雪中散步的情景,參見申偉光:《書行之道》,氏著:《申偉光書法集》,北京:新華出版社,2021年,第6—7頁。
[23]繪畫創作,“是自己跟自己的心靈對話,跟自己的情感世界、意識世界、精神世界對話。換一種角度來說,畫畫是一個不斷發現自己的過程,也是不斷點醒自己的過程。”“我們通過感受,包括我們的聯想,從內心深處去發現,去開發想象力、創造力,直到誕生了新的形式和語言的時候,這才是藝術的真諦!”申偉光:《與畫對話》,氏著:《申偉光談話錄》,香港:中國當代藝術出版社,2019年,第1、14—15頁;至于如何與生命藝術對話,如“所有的顏色,所有的線條,所有的形式,所有的結構,都能體會到一種內在的生命感。”參見該書第24頁,又見第7、13頁。
申偉光先生簡介
中國當代著名藝術家、水墨畫家、書法家、居士。
1959年生于河北省邯鄲市。1981年畢業于華北理工大學藝術學院。1988年結業于南京藝術學院。1994年入住北京圓明園畫家村。1997年定居北京上苑藝術家村。2021年8月30日,申偉光美術館(北京)成立。2022年3月17日,申偉光美術館邯鄲分館成立。
作品曾參加第六屆全國美展、第八屆全國美展、廣州首屆九十年代藝術雙年展、首屆中國藝術三年展、上苑藝術家工作室開放展、今日美術大展、“文脈當代中國版本”大型綜合藝術展、超驗藝術展、2008奧林匹克美術大會等藝術大展,并于北京今日美術館、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等地多次舉辦大型個人畫展,其藝術成就在中國當代藝術中獨樹一幟。
已出版作品集:《申偉光作品》《申偉光藝術20年》《超驗藝術》《申偉光超驗繪畫》《申偉光水墨》《申偉光書法作品集》《申偉光書法集》《申偉光書寫圣號作品集》《申偉光重字書書法作品集》《申偉光寫生作品集》。已出版個人著述:《申偉光談話錄》《申偉光談話錄(二)》《申偉光談話錄(三)》《申偉光的話與畫》《申偉光談藝錄》《申偉光談藝錄(二)》。已出版藝術研究文獻:《申偉光超驗藝術評論集》《糾結與超脫——申偉光油畫作品評論集》《申偉光藝術精神評論集》《凈行——一藝術家群落修學與生活紀實》。
北京普慧美術館簡介
北京普慧美術館,是長期展示、收藏和研究申偉光先生藝術作品及文獻資料,長期關注具有信仰及精神性的藝術家,并致力于其藝術作品的展示、研究、收藏、教育和傳播的非營利性私立美術館。
北京普慧美術館主館位于著名的北京市昌平區上苑藝術家村,占地面積2500平方米,對外展廳面積1100平方米。其前身為北京上乘藝術空間,最早成立于2012年,后與北京普慧藝術空間合并,于上苑藝術家村,以三個獨立美術展館院落和數個藝術家工作室院落為主體,共同組成了獨具特色的群落式美術館形態,構成了藝術展示、學術研究、修學生活體驗、文化交流、藝術教育、藝術品收藏、圖書編輯出版等一體化獨特的藝術生態。
北京普慧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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