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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同心一人去，坐覺長安空”，彼時，元稹遭貶離京，送別好友，白居易臨風悵惘，若有所失。

魯迅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正因為元稹是白居易的知己，所以難舍難分。

八百多年后，也就是康熙二十年（1681年）秋，這樣的情景，又在納蘭性德與顧貞觀之間再現。

這年秋天，當老母親病逝的消息傳到京城，顧貞觀急忙打點行囊南下奔喪，此一別，又是經年。

納蘭性德十分不舍得好友離去，可又不得不送其離開，西風蕭瑟，離情依依，送了一程又一程。

《于中好為梁汾南還為題小影》，即作于送別好友歸來后，獨對友人畫像，離愁別緒又上心頭。

握手西風淚不干，年來多在別離間。遙知獨聽燈前雨，轉憶同看雪后山。

憑寄語，勸加餐。桂花時節約重還。分明小像沉香縷，一片傷心欲畫難。 ——清 納蘭性德《于中好為梁汾南還 為題小影》

簡譯：

蕭瑟的西風中，送您南下，執手相看，淚眼朦朧，想到這一年來多次與您分別，實在是不舍。

我能想到，你在家鄉獨坐燈下，聽窗外秋雨淅瀝，想想我們曾同看雪山的情景，可稍解離愁。

你要記著我的勸告，少悲傷，多吃飯，保重身體，待到中秋桂花開放的時候，你一定要回來。

為你畫好的小像，在沉香的屢屢輕煙中清晰可見，可是，我的離愁和思念，卻怎么也畫不出。

納蘭性德與顧貞觀：

顧貞觀出身世家，從曾祖父到父親，都是學富五車的飽學之士，父親還是明才子高攀龍的門生。

“飛觴賦詩，才氣橫溢”，顧貞觀天資聰穎，飽讀詩書，通經博史，少年時代就已經嶄露頭角。

25歲時，顧貞觀辭親遠游，在京城得到尚書龔鼎孳的賞識，27歲那年被舉薦為秘書院中書舍人。

康熙五年（1666），29歲的顧貞觀考中舉人，官至內閣中書，30歲時扈從康熙南巡隨侍其側。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那一年，顧貞觀35歲，因同僚排擠，被迫落職回到無錫老家，閑居五年。

康熙十五年（1676年），40歲的顧貞觀得到大學士明珠的聘請，成為納蘭府的常住私塾先生。

正是因為這樣的機緣巧合，才有了他與納蘭性德的莫逆之交，雖然顧貞觀年長納蘭性德十八歲。

彼時，納蘭性德二十二歲，不僅是英俊威武的御前侍衛，還是文采斐然的青年才俊，聲名遠揚。

“身在高門廣廈，常有山澤魚鳥之思”，納蘭性德是性情中人，廣交俊異豪杰之士，極重情義。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緣，恐結他生里。然諾重，君須記”，初識顧貞觀，就為其作《金縷曲 》。

因為相同的志趣愛好，一見如故的二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更是惺惺相惜，詩酒唱和，非常投緣。

徐珂在《清稗類鈔》中說，納蘭性德與顧貞觀十分契合，如果有十天見不到顧貞觀，就悶悶不樂。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顧貞觀懂得納蘭性德，納蘭性德也信任和依賴顧貞觀。

賞析：

納蘭性德這首詞上片寫惜別和憶舊，下片寫囑托和展望，語言質樸，不事雕琢，寫盡摯友情深。

握手西風淚不干，年來多在別離間。
遙知獨聽燈前雨，轉憶同看雪后山

江淹說：“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何況又值秋風蕭瑟時節，執手相看淚眼，唯無語凝咽。

這一年，為了營救被流放寧古塔的好友吳兆騫，顧貞觀四方奔走，往來于江南和京城，心力交瘁。

后來，通過納蘭性德等人的通力營救，含冤20多年的吳兆騫終于回到京城，可顧貞觀又要離開了。

為母親丁憂守孝，本是為人子的本分，納蘭性德又豈能不知呢，所以，他沒有挽留顧貞觀的理由。

可他又實在舍不得好友離開，想到友人秋雨夜獨對孤燈，想到昔日踏雪同游，他就感到無比凄涼。

憑寄語，勸加餐。桂花時節約重還。
分明小像沉香縷，一片傷心欲畫難。

下片勸朋友節哀，好好吃飯，保重身體，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字字珠璣，句句走心。

語已多，情未了。臨別殷勤囑咐友人，待到三年守孝期滿，要速速歸來，相聚在月圓人圓的中秋節。

“分明小像沉香縷，一片傷心欲畫難”，最后兩句是點睛之筆，呼應詩題“送梁汾南還，為題小影”。

送友歸來，在沉香裊裊升起的煙縷中，仔細觀察剛為友人畫好的小像，妙筆丹青難以描摹出離愁別緒。

顧貞觀少年得志，入仕后得到康熙的青睞，并隨侍左右，豈料中年后遭到排擠，不惑之年又失去至親。

對于顧貞觀的坎坷際遇，納蘭性德懷著深深地同情，蕭瑟秋風中，望著友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無比惆悵。

后記：

“結遍蘭襟”，納蘭性德在其短暫的一生中，結交了許多志趣相投的好友，眾多名士才子集結淥水亭。

“在貴不驕，處富能貧”，他品行高潔，為人真誠，所結交者多為江南布衣文人，如顧貞觀、朱彝尊。

就如他看中愛情那般，他也極為注重友情，因感動顧貞觀對摯友吳兆騫的不離不棄，故主動伸以援手。

“有酒唯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他渴望如平原君那樣，廣結天下賢德才士，其心意顧貞觀懂得。

所以“不信道、遂成知己”，因為懂得，所以相惜，相識數日，納蘭性德就為顧貞觀寫下《金縷曲》。

康熙二十四年（1685），納蘭性德不幸病故，痛失摯友，顧貞觀悲痛不已，第二年即離京回歸故里。

從此顧貞觀隱居在惠山腳下，讀書著述，那座名為“積書巖”的書屋，承載了他的余生的全部光陰……

參考資料：

《飲水詞》

《積書巖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