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今夜天空一片黑暗,暴雨傾盆。在閃電的天空,我看見了你,看見了你的一只大手,在烏云之間,瀟灑地揮過,剎那間,光芒和烏云歸入了黑暗,只剩下大雨錘煉大地迸濺起的聲聲怒吼。
這是父親節的夜晚,這是屬于你的夜晚,你的光芒和那只巨手演繹著今夜的主題,撩撥起我的記憶,我清晰地看見你的巨手,在黑暗中那么剛勁那么寬厚,凸顯的靜脈就像平原上的河流,流淌著時光,流淌著熱愛,流淌著你對兒子的牽掛。
我在出生不久,“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燒毀了我們家庭的溫暖,燒毀了我的學校。母親被打成現行反革命,被戴上了大地主大特務的黑帽游街。你對母親不離不棄,咬著牙把手槍鎖在箱子里,然后,用騰出來的巨手將你的四個孩子緊緊地摟在懷里,保護著他們避免被小人們欺辱和蹂躪。那些日子,你放棄了軍人的威嚴,低下了高貴的頭顱,穩穩地將那雙巨手強撐著在我們的天空中,擋住了我們頭頂上所有的風雨。我那時很驕傲,有你那雙巨手保護我們,我們什么都不用畏懼的。
記得我九歲那年,夏季的炎熱點燃了我的怒火,我帶領著我們院子里的小朋友為捍衛尊嚴,在沙拉依敏河畔與造反派的孩子們進行了一場浴血的激戰。造反派的孩子數倍與我,我們一點都不懼怕,我們用沙坑作掩體,用河卵石不斷地攻擊對手,打得“敵人”屁滾尿流,抱頭鼠竄。你騎馬路過,恰恰看見我投出的一塊河卵石打在了造反派頭頭王邵清的兒子王躍進的背上。你大吼一聲跳下馬,一只巨手將我提起,丟進了沙拉依敏河中。河水將我沖了很遠,我嗆了幾口水后拼命游到岸邊。我剛爬上了岸又被你的巨手提起丟進了沙拉依敏河中。那一刻,我是多么恨那只巨手,很想咬它一口。你看出了我的憤怒,跳下來沙拉依敏河,一把把我從河水里拎上來岸,然后雙手緊緊地抱著我說:“我們必須憎恨敵人,但不要將仇恨延續。”
等我上了中學,我終于懂了你的這句話,懂得了你為什么將我提起丟進沙拉依敏河中。為此,我奮發讀書,成績突飛猛進,當你看見我的名字列在統考紅榜第一名的時候,你自豪而深情地望了我一眼,你似有千言萬語卻一聲不吭,只是用你的巨手輕輕地撫摸了我的腦袋。那是多么父愛的撫摸,那是多么刻骨銘心的撫摸,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你那顫抖的、血脈中奔流著無限愛意的手承載了一個父親深深的骨肉情,承載了一個父愛的靈魂。
后來,我浪跡天涯,每每遇到狂風暴雨、挫折坎坷,我都會想到你那雙經脈密布如江河的巨手,我知道,只要那雙巨手存在,所有的困難和危險都會一揮而去的。1998年我遭遇了一場車禍,生命因此遭遇絕望。你走到了我的身邊,用那雙巨手撫摸著我的傷口說,孩子,堅強起來,一切都會好的。在您的安慰下,我奇跡般地站立起來,開始新的征程。
2003年冬天,支撐在我們天空中的那雙巨手收攏了起來,靜靜地珍藏在了我們的記憶中。頃刻間,那沒有巨手支撐的天空開始烏云密布,籠罩了我們前行道路。我異常堅強,因為我知道,你的那雙巨手永遠在我們的心里伸展著,為我們指引著前行的方向。
父親,今夜,大雨傾盆,我想起了你的那雙巨手,那雙曾經撫摸過我心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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