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年間，中原地區戰亂不斷，尤其是撫安一帶，是最為混亂的“死地”。正因如此，當地人災不斷，各方勢力魚龍混雜，但要說起最讓人膽寒的一方勢力，那就不得不提“苦腳幫”。

起初，這苦腳幫就是替主家幫工的出力伙夫，也就是苦大力。在那個時候，苦腳們地位卑微，時常受人欺負，被雇主買家惡意刁難也是常有的事情，直到后來，苦腳們一合計，這樣下去可不行，于是成立了苦腳幫這一組織，抱團取暖，并推出了一位老大全權掌管幫派事務。這苦腳幫的老大被尊稱為伙頭，本名姓什么早已經忘了，因為早年間和人搶地盤火拼，光靠著一根鐵鞭和一股子狠勁，漸漸的在撫安站穩了腳跟，所以苦腳幫的小弟們都喜歡稱呼他為“鞭爺”。

鞭爺的苦腳幫在整個撫安有四個地盤，其中最大的要算花平巷，而苦腳幫也靠著這些地盤上的鋪子的“孝敬”，日子越過越好，哪還像早年間一副牲口累死累活的模樣。要是有人不想交孝敬錢，這該怎么辦呢？嘿！還真別說，在撫安這塊死地，官不管，民不管，靠的就是比誰更狠！苦腳幫人多勢眾，又是一個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有的是蠻力，別說那些個店主不愿意交錢，就是往他店門口這么一橫！店主魂都要嚇沒半條！

這個月十五，鞭爺帶著兩個苦腳，像往常一樣溜到花平巷，一屁股就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悠閑地品著一口香茶，砸吧砸吧嘴，拋出一個眼神示意一旁的苦腳，苦腳隨即大喝一聲：“十五已到！”

這是什么意思呢？鞭爺自個定下的收錢規矩，喊聲一到，甭管店家有事沒事，都要老老實實趕來交錢。這可不，聽到叫喚的店家立馬跑了出來，手里還攥著真金白銀的錢袋子，鞭爺瞧見店家慌慌張張的模樣，沖著兩旁的苦腳打趣道：“看吧，咱爺們一聲叫喚，銀子不就到手了？”其中一個苦腳恭維道：“您說的是，鞭爺！整個撫安城誰不知道您鞭爺的大名！”

誰知道，話剛說完，鞭爺就察覺到不對，今兒個的店家似乎少了一戶。

本以為是那店家腿腳慢落在后面，可等了好一會，遲遲不見人影，看來今天是遇上刺頭了。鞭爺有些不悅，苦腳又再一次叫喚一聲，仍舊沒有動靜………

與此同時，這戶“沒聽見”的店家伙計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此時正不停地在店內來回踱步，眼睛時不時望向店外，滿臉的擔憂。

店鋪掌柜的姓梁，剛來這撫安城不久，做的是典當生意，雖然對苦腳幫有所耳聞，但并沒有當一回事。在聽見第二聲叫喚后，伙計終于是忍不住，拿起錢就要往外沖，這時梁掌柜納悶道：“你干啥去？”

“給鞭爺送錢去啊！”伙計說罷，又解釋這樣做的原因。

梁掌柜聽后，微微皺眉，隨后輕飄飄回道：“不用管他，他愛怎么叫喚就讓他怎么叫喚。”

此時，屋外已經有不少好事者壯著膽子扒開窗戶看熱鬧，這下可把鞭爺氣的夠嗆，眼見第二聲叫喚依舊沒人搭理，頓時覺得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面，于是親自出馬，只見鞭爺氣沉丹田，深吸一口氣后，中氣十足地喊道：“十五已到！”

按照鞭爺立下的規矩，要是這叫喚聲到了第二遍，那么店家就要交上雙倍的孝敬錢，假如三遍一過，還沒有店家出來應付，這戶店鋪基本上算是沒了，以后更是在這撫安城吃不了兜著走。

喊聲剛過，梁掌柜終于慢悠悠地走來門來，直直的佇立在店門口，就這么看著鞭爺，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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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爺上下打量著消瘦的梁掌柜，一雙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住梁掌柜，就這么僵持了一段時間，鞭爺突然帶著苦腳們離開了。但圍觀的人們都知道，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梁掌柜要倒大霉了！

可不，就在第二天一大早，梁掌柜剛踏步出門，準備開門迎客，這時候就聽見一個伙計大罵道：“那個不長眼的？！把大糞潑在這的！！”

梁掌柜順著伙計聲音看去，扣下門板，霎時間一股刺鼻的臭味直沖天靈蓋，其中一個年長的伙計不安地說道：“掌柜的，看來是那群苦腳們干的，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這門面就是一個鋪子的臉面，相當忌諱被人損壞，更別說平白無故被人潑大糞。本以為梁掌柜會暴跳如雷，沒想到他卻不慌不忙，一點兒也不惱火，吩咐伙計打來清水，好生洗凈后，正常開店便是了。

直到第三天，梁掌柜正幫著客人清點財物，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還不等屋內眾人有所反應，一群乞丐如潮水一般涌進了店內，有的端起破碗敲敲打打，有的揮舞著手中的木棒，更有甚者見人就抱，客人們哪里見過這種陣仗，急忙逃走了。見客人們都被嚇走，為首的幾個乞丐歡呼雀躍，一齊沖著角落撒一泡尿后嘻嘻哈哈地走了。

這可把伙計愁壞了，凡是那些乞丐到過的地，一片狼藉。聽著伙計們的訴苦，梁掌柜只是嘿嘿一笑，沒有多說。

就在當晚，被那些乞丐折騰得煩躁不已的伙計們正準備關門休息，一個黑影直挺挺地撞開店門，一頭栽倒在地。

“哪里來的醉鬼？今晚咱們不做生意。”伙計沒好氣地回答道。

見醉鬼沒有反應，伙計只得俯下身子去拉醉鬼，這一拉不要緊，差點就把伙計嚇死！這哪是什么“醉鬼”，分明是一個死人啊！！伙計壯著膽子一瞅，原來是一個乞丐，只見他渾身濕透，臉已經發白腫脹，看來是被淹死的，可這死人是怎么把門撞開的？

伙計越想越怕，被嚇得魂飛魄散的他跌跌撞撞地跑去找梁掌柜，一路上大叫：“死人了！掌柜的！你快出來看看！！”

梁掌柜見了尸體，心中一思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冷靜地吩咐伙計把尸體弄到一旁，隨后便加上一件衣服出門去了。

估摸著一炷香的工夫，梁掌柜就領著一群乞丐回來了。其中一個滿臉油污的乞丐放聲大哭道：“這是我的兄弟啊！你、你居然殺了他，我要你們所有人償命！”有一個兇神惡煞的瘦子罵道：“人死在你們店里，你們要是不給我們一個交代，小心你們這間鋪子！”

那名發現尸體的伙計忙著解釋好幾遍，但誰知那群乞丐就是不聽，說什么也要燒了這間鋪子，給自家兄弟償命！眼見事態越來越嚴重，梁掌柜只得請來了撫安城做主的黑龍會。

雖說這撫安城是一個沒人管理的死地，很多幫派混戰不休，但大家伙都愿意給這黑龍會一個面子，就連平日里百姓們碰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愿意讓黑龍會的人來處理。為啥？因為這黑龍會的主們可是靠著殺人發家的，要論起狠來，這撫安城誰也比不上，就連如今苦腳幫的鞭爺，當初也在黑龍會干過！

趁著幾人說話間的工夫，梁掌柜不知道什么時候弄來一口棺材，正招呼店伙計將尸體安置好，但卻被那瘦子一把攔住，嘴里叫囂道：“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你們的地，還沒弄個明白，你這就想毀尸滅跡？！”

梁掌柜不慌不忙地問：“你說人死在我們店里？好嘛，那你有什么證據？”

“這還用證據嗎？難不成是這人死后詐尸跑到你們店來的？”

“好，既然如此，那請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假如像你所說人是在我們店死的，那他怎么渾身濕透，這肯定是被淹死的！再瞧瞧這尸首的腫脹程度，想必死了有一段時間，這樣一看，你還能說人是死在我們店里嗎？”

梁掌柜一番有理有據的反駁逼得瘦子啞口無言，見說不過梁掌柜，瘦子靈機一動，一把拉住同行的乞丐，佯裝出悲痛的模樣，伏在尸體邊上號啕大哭。

站在一旁的幾個黑龍會成員在旁邊看得真切，自知是乞丐栽贓嫁禍，想變著法子敲詐錢財，于是走上前狠狠踹了那倆乞丐幾腳，不耐煩地罵道：“你倆混球，別在這裝了！人家梁掌柜已經很夠意思了，再這般無理取鬧，當心爺要你的腦袋！還不快滾！”

話音剛落，瘦子自知理虧，只得悻悻地溜走了。

圖片來源于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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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事，心有余悸的伙計知道這是苦腳幫鞭爺的主意，便勸梁掌柜和鞭爺說情，不然這苦腳幫還不知道會再弄出什么事情來，到那時，咱們店鋪的生意可算是徹底黃了……梁掌柜沉默許久，最后終于是點頭同意了。

伙計去傳話，不一會兒原先那佯裝成乞丐的瘦子跟著伙計過來了，一進門就神氣十足地說：“鞭爺說了！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這次就算你走了狗屎運，賠償苦腳幫的弟兄們五百塊銀元當孝敬，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店內的伙計聽后，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整整五百塊銀元？！這真是獅子大開口！

梁掌柜聽后，略一思索，而后笑瞇瞇地說：“勞駕您給鞭爺帶個話，請他明兒親自來一趟，把這事給了了。”

次日一大早，天霧蒙蒙的，也許是昨天瘦子有意走漏風聲，今天一整條花平巷都擠滿了人，都是來看熱鬧的。

不多時，鞭爺果然來了，穿著一身墨黑色大袍子，身后還跟著一大幫苦腳。梁掌柜見狀，急忙迎了上去，沖著鞭爺一拱手，開口就問：“鞭爺，您手腳沒事吧？”

鞭爺先是愣了一下，有點摸不準這梁掌柜在搞什么名堂，順勢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候，梁掌柜見圍過來不少看熱鬧的，就微微一笑，大聲說：“各位都聽到了吧。鞭爺不缺胳膊，也不少腿，好好的一個人，哪會想著法子找我梁某人討飯啊，忒埋汰人啦！再說了，鞭爺是撫安城里頭響當當的爺，更不會讓手下干潑大糞這樣的損招兒。今兒請他老人家出馬，只要您幫我抓住這幫子下三濫，我心甘情愿把典當行每月的利潤全拿出來孝敬您，到時候可就不是仨瓜倆棗了。不知鞭爺意下如何啊？”

鞭爺聽后，一下子愣在那兒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該如何回應。

梁掌柜笑了笑，趁勢給了個臺階：“鞭爺要是覺得為難，咱就換個法子，您看這樣行不行？大伙兒都知道，咱撫安最近又出了個人物，姓馬名五，認那日本人當爹，比親爹還要親。您要是能想個轍好好教訓一頓這條狗，您就是咱撫安城的英雄，我見天像爺一樣供著您！”說完，笑瞇瞇地瞅著鞭爺。

看熱鬧的閑人一聽，都說這掌柜的會說話，句句在理兒。

鞭爺沒想到姓梁的會來這一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跟他叫板，心里為了難。不接吧，這次的面兒就算是栽大了，往后別想著在街面上混了；接吧，教訓那狗漢奸，明擺著就是跟日本人過不去，弄不好連吃飯的家伙什兒都保不住，可不是說著玩的事兒，怎么辦？

見大伙兒都拿眼瞅著他，鞭爺雙手一抱，轉了一圈兒：“既然梁掌柜這么瞧得起我，這買賣我接了！七天之內，您就等我的消息吧！”圍觀的人群中傳來了叫好聲。

梁掌柜還了一個揖：“那咱們就一言為定，到時候我在香荷飯莊候著您！”說完，就進了店。

在回去的路上，瘦子湊在鞭爺耳邊說：“鞭爺，馬五是日本人跟前的大紅人，和他掰，您得三思啊！”

鞭爺嘿嘿一笑：“怕嘛？爺就要賭這口氣，不能讓個破典當的把咱給瞧扁嘍！”

回去后，鞭爺就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和眼線，沒過幾天就把馬五的行蹤摸了個透。原來，馬五怕被鋤奸團瞄上，在租界買了套小洋房，還養了個舞女，每個禮拜天都要偷偷摸摸陪這女人去大華影院看電影。

鞭爺聽后，眼睛珠子一轉，想出了一個法子。

禮拜天晚上，路燈亮時，馬五裹著裘皮大衣，和舞女坐著人力車直奔大華影院。鞭爺和幾個報社的記者早就在影院樓上等候多時了。

誰知，馬五剛進影院，忽然就停電了。等電工把保險絲接好后，鞭爺就傻了眼，馬五不知坐哪兒啦。

見計劃被打亂了，鞭爺略一思忖，立馬就又有了主意，吩咐手下找到了電影放映員，塞了一塊袁大頭，讓他在放映前把一張紙罩在鏡頭上。等影院燈熄滅后，大屏幕上立馬顯出了一行字：馬爺，您家里有事，請速回！

那邊，鞭爺緊張萬分，緊盯著下面前三排的人。哎！這招果然靈，第三排一個梳著大背頭的男人站了起來，不料又被他身邊的女人不耐煩地拉著坐了下來。看來這大背頭正是馬五沒得跑了！！

影片開始后，鞭爺打了個手勢，兩個手下裝作來晚的樣子，手拿電影票從第三排兩頭，邊找座位邊向馬五靠過來。剛一走近，倆人同時舉起用紙包的臭大糞，砸向正在看電影的馬五，然后撒腿就跑。

馬五被砸了個正著，起身叫罵起來，這時燈光大亮，記者們立刻拿起手中的相機拍起來。

砰！砰！！砰！！！突然間，影院里連續響起了三聲槍響，只見馬五一個踉蹌，死狗一樣倒在了座位上，不遠處一個黑衣人迅速混進了人群之中……看得鞭爺是目瞪口呆，趕緊也跑出了影院。

第二天，報紙就登出了馬五被槍殺的消息。鞭爺穿戴一新，帶著一幫子手下，大搖大擺來到了香荷飯莊，包房里早就擺好了一桌酒席。奇怪的是，他等了半天，姓梁的卻遲遲沒露面兒。

鞭爺正納悶時，一個報童跑進來，拿出了一封信，說有人讓他轉交。鞭爺急忙拆開一看，只見紙上寫著一行字：多謝鞭爺鼎力相助。鋤奸團。鞭爺臉色頓時大變，連家也沒敢回，立馬坐車直奔火車站，一口氣躲到了北京城。

第二天，撫安城里的人就議論上了，說憲兵隊查出殺馬五的是苦腳幫伙頭鞭爺。鞭爺這才醒過神來，自己被姓梁的當槍使了！

直到小日本投降后，鞭爺才回到了撫安城，他到處打聽姓梁的，要找他報仇，但卻一直沒見著他的人影。

解放后，軍管會把撫安城的大小蟊賊、混混兒和黑幫挨個兒抓了起來，該槍斃的槍斃，該判刑的判刑，鞭爺也進了監獄。

一個月后事情卻突然出現了轉機，鞭爺莫名其妙又被放了出來。他一打聽才知道，原來軍管會接了個電話，說他鞭爺殺漢奸立過功，還有點良心，之前協助鋤奸團除過一個漢奸。軍管會一核查，是有這么檔子事，這才把他放了。

鞭爺暗自慶幸不已，看來還是應該多干對國家有益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