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期

兩個月前，編輯部在討論今年八一建軍節的選題時，我腦海里瞬間閃現出他那爽朗的笑聲。

他叫陳星星，杭州市公安局臨平分局運河派出所的一名老民警。之所以一下子就想到他，源于我倆曾在一個辦公室里互扔香煙好多年。他的故事就像潮水褪去后，沙灘上散落的貝殼，每個貝殼里都有一顆洗盡芳華的珍珠。

已經56歲的陳星星依然保持了青春的微笑

我前往運河派出所采訪他，遠遠就看到他站在大廳里等著我。他的腦袋和肚子都大了一圈，依然像往常那樣利索地掏出一根香煙扔向我，我默契地用右手接住。

“哈哈哈，多年沒練，還沒生疏？”這笑聲，把一個熟悉的星星帶了回來。

他點著煙，用手左右撥弄額頭那片不正不緊的頭發，打著哈欠對我說：“我昨天值班，一晚上基本沒怎么睡。”

“你都快退休了，還這么拼干嘛？找個地方躺躺平不香嗎？”我的單刀直入讓他有點懵。

“特么你怎么這么直接？一點前戲都沒有？你還不了解我？我要對得起領導多年地培養，要對得起單位發給我的工資，要對得起……”

他之所以被同事們稱為星爺，就是因為具備這種從無厘頭到高大上的無級變速話語體系，不了解他的人，會被他搞得一愣一愣。

“別鬧，講心里話。” 我繼續破他防。

“呵呵，我就是個閑不住的人，讓我躺平，大腦停止運轉，我會死掉的。”

“那你當年還拿著病假條，死活不肯跟我加班？”

“那次是真病了，皮膚過敏，渾身癢癢，真的加不了啦。你不能老記著我的短處啊，我哪里長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咱們一起加了多少班！”

“那行，這一段我不寫進去。你跟我說說，從科長位子上退下來以后，為啥去當社區民警？”

“那我老實交代，你做好筆錄。”

“嗯，坦白從寬。”

“這事還要從我小時候說起……”

“大哥，要扯那么遠嗎？”

“你要有點耐心，萬物都有因果關系，你只有深入我的體內，才知道我的深淺。而且，這些事我從沒跟別人講過，我決定把第一次獻給你了。”

“你個老六……來吧！”

1968年，我出生在溫州洞頭，家里捕魚為生，房子就在海灘邊上，真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家里共有兄弟姐妹五人，我是長子，爸媽對我的要求很高。7、8歲開始，爸媽要去公社掙公分，就讓我照看弟弟妹妹。我不僅要管著他們不亂跑，還要給他們做飯吃。做飯我倒是會的，但是那時根本沒有米，我們經常餓得哇哇叫。

陳星星6歲時與奶奶和弟弟合影

有一天夜里，夜黑風高，我餓得兩眼冒星星，隱約看到門口海灘上停著一艘漁船。潮水退去后，它就擱淺在沙灘上，異常巨大。海風吹進屋來，我聞到了蛋白質的味道，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

陳星星老家門口的沙灘和漁船，記載著他苦澀的童年

我個子小，天又黑，墊著腳也看不到甲板上的魚貨，但是我發現船舷上有個排水孔，透過那里，我看到了白花花的一堆魚。

實在是太餓了，我就跑回家里用鐵絲做了個鉤子，悄悄摸回船邊，從排水孔伸進去用力一鉤，竟然鉤出一條大墨魚。我也顧不上臟，藏肚子里用衣服一裹，急忙跑回家去。

那一頓弟弟妹妹們都吃得好開心。直到現在，我們聚餐時都要燒一大盤墨魚。

吃完后，我把現場清理干凈，還和弟弟妹妹串好口供，誰也不能說。晚上爸媽回來不久，船老大跑進門來，指著我就說我偷了船上的魚貨。

我至今不知道他是怎么發現我的，但是面對老爸的責問，我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老爸急忙問我，魚呢？妹妹怕我一個人受罰，就哭著說：“被我們吃了，別怪哥哥，我們餓。”

船老大可能是看我們可憐，就沒再追究，只是讓我下不為例。

陳星星唯一的一張全家福

他走后，媽媽一個人走進廚房抹眼淚，爸爸也沒有罵我，只是對我說了一句永生難忘的話：“永遠記住，餓死也不能拿別人的東西！”說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前些年，當我聽到那首《父親的散文詩》后，我才真正明白，老爸當年那聲嘆息的無奈與自責。

從那以后，我不再靠近漁船，而是努力想其他辦法找吃的。我跟著大人學趕海，搞點小魚小蝦小螺，給兄弟姐妹煮湯喝。然而，好景不長，我趕海時踩到了碎玻璃，腳踝被劃開了一個十厘米的大口子，流了好多血。爸媽就不許我再去趕海了。

那些網紅趕海視頻，陳星星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我又想著去學釣魚，就到一個池塘邊認真觀摩，特么一不小心滑到塘里了，幸虧有人把我拉了起來，否則這世上就少了一顆星星。

不過，這也激發了我學游泳的欲望。為了不讓爸媽發現，我每天把衣褲藏在岸邊，光著屁股下海練了半年，不僅學會了狗刨，還學會了摸魚。

上小學后，每天早晨我伴著朝霞，看著日出，走過島上最大的一個沙灘去學校，路上還會順便找找遺落的海鴨蛋，最多的一次撿到過4個，藏在書包里帶回家，開心極了。

我雖然比較淘氣，但是成績一直很好，一直當班干部。郁悶的是，爸媽總是讓我做家務，還要管弟弟妹妹，寫作業的時間很少。12歲時，家里造房子，每天放學后老爸還讓我去幫他挑石頭。我一直認為自己長不高，就是當年被石頭壓的。

生活越來越好，老屋也煥發了新顏（四年前陳星星攝）

挑石頭雖然很累，但是起碼可以大口喘氣，挑大糞才是最要命的。從家里把一百多斤的兩個糞桶挑到山上去，要走40多分鐘山路，每走一步都是崩潰的。

到了初三，爸媽突然不讓我干活了，讓我好好讀書，一定要考上高中。我也不負眾望，在80多個同學里考了第一名，和另兩人一起上了高中。

高中我就住校了，除了學習，每天早上起來跑步，個子沒長高，但是體能很好。我的成績同樣名列前茅，在大家眼里我肯定是能考上大學的，誰知意外就找來了。高考英語我發揮失常，距離專科線差了10分，考醫科大學的夢想破滅了。

我不知如何面對父母，呆呆坐在門口，看著潮起潮落。當時我已經19歲了，看著父母的艱辛，我想不讀了，就在家里幫他們捕魚或者打工去。

高考失利是許多年輕人永遠難忘的傷痛

爸媽卻一直在安慰我，讓我不要泄氣，要給弟弟妹妹們做好榜樣。老師也來鼓勵我，他對我說：“人生就像潮水，每一次落下，是為下一次的奔涌積攢力量。”

在大家的鼓勵下，我去了高復班，很快，我的成績又在班里鶴立雞群。

大概讀了兩個月左右，村支書突然找到我，勸我去當兵。他說高三畢業去當兵的很稀有，而且以我的成績和體能，到部隊考軍校也是沒問題的，希望我重視這個選擇。

父母聽說后也很支持，但是要求我一定要考上軍校。我仔細想了想，當醫生的夢想破滅了，那就換一個。最吸引我的是，聽說部隊考軍校不考英語。

就這樣，我把英語書扔到了海里，帶著其他高復資料當兵去了。

陳星星對自己說，如果考不上軍校就老老實實回家挑大糞。

1986年11月份，我被分到了位于杭州市下沙松花塘的新兵連。當時我的身高只有162CM，在隊列里排倒數第二個，但是我訓練很刻苦，文化水平也高，領導覺得我靈光，還讓我負責出黑板報，很快就嶄露頭角，被評為優秀新兵。

新兵連的訓練任務很重，基本沒時間學習。那三個月剛好是冬天，可能是訓練量大，也可能是那個安徽廚師做地菜偏辣，我每年長凍瘡的毛病竟然好了。不過這個廚師不地道，老拿我開玩笑，還騙我“紅燒素雞”是人造肉，直到下連隊才知道被他耍了，哈哈。

新兵連結束后，我被分到浙江武警總隊下屬某中隊，一年后當上了班長。也是從那時起，我對于團隊的凝聚力有了新的認識，自己樸素的管理能力也開始被鍛煉出來。

陳星星（三排左八）作為連職教官與新任班長合影留念

到了連隊后，空余時間多了些，但是要學習也只能在熄燈后，躲在被窩里偷偷看書。在服役第二年，我參加了軍校考試，但是遺憾落榜了。

當時我忐忑不安，高考失利的陰影又籠罩在我的心頭，我不知道如何向爸媽交代。領導專門找我談心，讓我別灰心，在學習的同時爭取成為訓練標兵，成為優秀班長，明年還有機會。

武警倒功訓練（圖片來自網絡）

此后一年里，我放下包袱，更加刻苦地訓練，各項比武競賽都參加，拿了一堆獎勵。部隊領導每次看到我獲獎都會夸我：“星星還是那顆星星！”

1989年開春，領導再次找到我說：“這次總隊要組織一個考軍校的高復班，我們大隊就一個名額，你的表現最優秀，我推薦你去。”我當時開心極了。

到了高復班，我被選為班長，兩個多月時間，共5門課，我考了486分，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夢寐以求的軍校——武警杭州指揮學校。

入學那天，校長還特地跑來看望我這個“狀元”，他笑著說：“星星，沒想到你個子矮，腦子這么好使。在軍校繼續加油，爭取立功畢業。”

被校長這么一激勵，我又充滿了動力。當時學校有個獎勵規定，畢業考所有主科均達到90分以上，可以評為全優學員并榮立個人三等功。我就把這個作為目標，全力以赴。

一年半后畢業時，我們區隊50個人，就我一個達到這個標準。畢業典禮上，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枚三等功獎章，金燦燦、沉甸甸。

軍校畢業時意氣風發的陳星星

軍校畢業后，我被分配到了武警浙江總隊某駐監部隊獨立排當排長。當我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時，發現有個老兵一直跟我唱反調。

他早上出操總是遲到，吃飯又故意先吃，迎面走過就扭頭不睬我，完全沒把我這個新排長當回事。原因我也明白，大家年齡相仿，可能覺得我只是個書呆子，不服氣。

更要命的是，當時剛好新增了一個訓練項目——投擲手榴彈。大家都是第一次投，結果我使出吃奶的力氣也只投出去20幾米，全排倒數。他嘲諷我的力度就更大了。

我雖然十分生氣，但沒有用官職去壓他，因為只有讓他心服口服，整支隊伍才會更有凝聚力。為此，我虛心向投擲遠的士兵請教，終于掌握了用腰發力地動作要領，一個月后扔出了50多米遠，超過了他。

作為訓練標兵，陳星星經常作為評判員參與考評工作

這次較量，大家開始對我刮目相看。我就趁熱打鐵，把枯燥的體能訓練改成打籃球，這可把大伙樂壞了。

我把全排人按個子大小分組對抗，輪番上場，一打就是大半天，中途不休息。大家一開始打得很興奮，但是打了幾天才發現，這比體能訓練累多了。

過了三個月，全排體能素質都上來了，我與大家的關系也更融洽了。也正是在那里，我開始學會與不同性格的人打交道，慢慢成熟起來。

最難忘的是每年送別退伍的戰友

在此后的十多年里，我從排長晉升為副連、正連、副營，期間換了好幾個單位，當過教官，押過鈔票，押過犯人，當過參謀，但是有一點一直沒變。在每次全支隊的同職級比武中，我都拿到了第一名，又榮立了個人三等功四次。

可以說，我的軍旅生涯就是由這5個三等功和許多嘉獎組成的，沒有轟轟烈烈，只有勤學苦練。

相比五個獎章，更讓我開心的是，經人介紹認識了你嫂子。那是在1994年，我當時在錢塘江大橋的守橋部隊當副指導員，主要任務就是守衛大橋的安全。我對她一見鐘情，于是就發起了攻勢，周末只要有空就請假去約她逛西湖、看潮水。

錢塘江守橋模范中隊（圖片來自網絡）

我們倆最浪漫的事就是我騎著自行車帶著她，在南山路上看著兩旁的梧桐樹葉落下，看西湖上波光粼粼，然后被交警攔下了……

起初丈母娘有點擔心，可能覺得溫州人有點“滑頭”，更多的是擔心我在部隊工作不顧家。于是，第一次去丈母娘家時，我做了大量的戰術預案，比如她可能會問我什么？會讓我做點什么？都在家里演習過才前往。

郎才女貌的一對

誰知一進門我就“屌了”，她們正準備搓麻將，三缺一。我就這樣被喊到了牌桌上。我的預案里根本沒有打牌的準備，我也不怎么會打牌，硬著頭皮打了一個小時，輸了10元錢，汗如雨下。當時我一個月才200多元工資，哪能這么玩，心想管他娘不娘的，起身就不玩了。

原本以為這下完蛋了，丈母娘肯定不高興，誰知她跟女兒說：“這個人實在，有底線，不會做打腫臉充胖子的事。你們的事我同意了。”

于是，在1995年冬天，我帶著她回到那個生我養我的小島舉辦了婚禮，全家人都開心極了，婚宴上，每一桌都擺上了大大的一盤墨魚。

當年婚禮上流行的啃蘋果游戲，十分甜蜜。

4年后，我可愛的女兒出生了。因為部隊宿舍條件有限，老婆帶著女兒搬到余杭喬司娘家去住。當時的交通不發達，我工作又十分繁忙，見她倆的時間很少，更別談照顧了，心理一直挺內疚。

有時只能在執勤間隙，見縫插針地抱抱女兒。

女兒從小就喜歡粘著我，因為我會逗她玩，不嘮叨。從小到大，我都鼓勵她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且選擇后就要全力以赴去做好。她選擇了音樂教育這個職業，我很開心。

2002年，女兒快上幼兒園了，妻子也在臨平找到了工作。當時我已經在武警支隊機關當作訓參謀，雖然還有機會晉升，但是我更想好好照顧她們，就選擇了激流勇退，提交了轉業申請。

陳星星只要聽到女兒的鋼琴聲，所有煩惱就都煙消云散了。

當時我才35歲，我想自己一定可以到地方再搏一把。懷著對制服的崇敬，我選擇了當一名警察。2002年9月1日，我和許多警校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樣，來到余杭區公安分局報到。

在分配具體崗位時，分局領導看我在部隊時的參謀業務比較精通，會讀、會記、會算、會寫、會畫，就把我分配到了治安大隊。

治安大隊雖然叫大隊，但是也就十幾個民警，我作為生力軍，哪里需要就往哪搬。對此我反而很開心，因為我原先的技能都可以發揮作用。

我剛到大隊不久，就把在部隊里用WORD畫作戰地圖的本領拿了出來，大隊里“第一次”看到了不是手畫地安保活動現場圖。但是，沒過多久，我就嘗到了當警察的“第一次”苦澀。

記得那天是我值班，后半夜接到通知，有群眾舉報一輛貨車非法運輸煙花爆竹，需要出警去處置。

當時跟我值班的民警都睡著了，我不想打擾他們，就喊上駕駛員自己趕往現場。那名貨車司機很配合，也承認那車煙花是非法運輸。我就讓他把貨車開到煙花公司的停車場去，移交給他們處理，就回來了。

杭州警方每年都會開展煙花爆竹隱患專項整治行動

第二天，大隊領導把我從睡夢中叫醒，火急火燎地到他辦公室里，一通批評。原來是那位貨車司機打電話給市公安局投訴我，說我單人出警，沒有手續就扣留他和車子一個晚上……

我一臉懵逼，趕緊打電話給煙花公司，對方竟說那輛車和司機半夜里不見了。我當時心里真的有一萬匹草泥馬跑過。為此，我寫了人生中“第一次”檢討書。

委屈歸委屈，但我也看到了自己在執法規范化上的不足。我開始惡補，還養成了一個好習慣，只要是讓我負責的業務，我就把相關法律法規和上級文件統統找出來，仔細研學。

長期的理論沉淀讓陳星星的宣講充滿底氣

這個習慣沒過多久就帶來了收獲。當時大隊讓我負責危化品治安管理工作，這項工作剛起步，檢查中發現的許多企業很不重視，好像公安是多管閑事。

劇毒品要么不出事，要出就是天大的事。我翻出了多年前公安部關于劇毒物品儲存使用的一個部門法規，立即查處了一家問題嚴重的工廠，辦理了分局有史以來第一起此類案件。其他企業一看有人被處罰了，立馬就開始整改了。

陳星星總是提醒企業：安全生產才是生命線！

大隊領導可能是看我打硬仗的能力還不錯，就又讓我管“緝槍治爆”。

起初我覺得這不是啥難事，可當我了解底數后直冒虛汗。當時的余杭區共有9個狩獵隊，登記注冊的獵槍就有3000多支，還有一些私制的土銃。這是一個旅的數量啊！壓力山大！

我沒有急著尋槍，而是和同事們一起對所有獵民進行了摸底，先找出主要問題。

2007年底，杭州留下狩獵隊三槍放倒兩百斤大野豬。

因為城市化建設推進，許多原本的獵民已經搬離了農村，嚴格來說已經不是獵民了。他們中有的人無視管理規定，跨區狩獵或者直接把獵槍放在汽車后備箱，隱患巨大。還有一位獵民單人進山狩獵，因為槍支走火，打到了股動脈，被發現時已經去世了，手機上留著老婆的一半號碼，沒有撥完……

這些問題不整治，早晚要出大事。我就主導推動分局發起的“獵槍整治專項行動”，把所有登記的獵槍收回來檢查，同時號召群眾積極舉報線索，結果總共收繳了1700多支非法槍支，處罰了一批人。

杭州警方緝槍治爆行動中收繳的非法槍支

期間，許多獵民不理解，跑到公安局跟我吵，說他們的獵槍是合法購買的，為何被沒收了？我讓他們去看《槍支管理法》，他們卻跟我說，沒槍就打不了野豬……

那段時間經常要費盡口舌地做解釋工作，第一次感到警察真的不好當。

槍支全部搞清楚了以后，我就開始縮編狩獵隊，減少名不副實的獵人，從嚴發放配槍證。同時，還要求獵民把獵槍用鐵皮箱子鎖好，安全存放在家中，可以隨時接受檢查。絕不允許單人、跨區、非狩獵季狩獵。一系列舉措下去，獵槍風險得到了很好的遏制，這項工作得到了上級的高度認可。

2011年，杭州警方銷毀“非法武器”各類槍械3000余支

在我還來不及自滿一下時，大隊長又找到我，讓我去啃另一塊硬骨頭——洗浴場所治安管理。

21世紀初，洗浴中心的涉黃問題一直是個治安管理的難點。我心想，獵槍我都不怕，還怕這個？就接下了任務，結果半年后我打了“第一次”退堂鼓。

當時，僅臨平就有48家浴室，我的任務很簡單，就是不停去洗澡，有時一個晚上要洗三、四個，毛都洗掉了。

這是我“第一次”化妝偵查，既要守住底線不能入戲太深，又要想辦法搞到情報，難度還是挺大的。好在我一口“溫普話”，個子也不高，看起來更像個老板。

通過暗訪，我要摸清楚哪些浴室里藏污納垢，有沒有密室、暗門、暗道？有沒有用遙控器開燈提醒？然后為同事們抓捕查處提供一張張“作戰地圖”。

甚至，我還要搞清楚他們用什么暗語代替服務項目，為后續辦案提供線索。比如，一包軟中華代表XX，一瓶礦泉水代表OO，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你別寫得太仔細，小心被刪。

警方查處洗浴中心現場（圖片來源網絡）

看著一個個涉黃浴室被依法查處，我雖然洗得比較辛苦，但很高興。讓我沒想到的是，陸續有浴室老板開始來找我，我“第一次”收到了糖衣炮彈。

那天下班路上，有個人在街頭等著我，笑瞇瞇地走過來，說他是XX浴室老板，然后塞給我一個信封就跑開了。

我打開一看，整整一疊，1萬元。我當時剛買了房，的確很缺錢，但是我看到那疊錢，想到的是當年那條鉤來的墨魚，想起的是老爸的那句話。我立馬把錢包好，讓老婆送還給那個人。

我特別感謝老婆，她甚至都沒有問里面是什么，一個眼神就立馬領會到“領導”的意圖，立馬騎著自行車去了，直接把信封甩給那個人，頭也不回。那氣場，也是星星老婆獨有的。后來還有個人送來5萬元，我老婆又去甩了一次。

今年3月份，陳星星和妻子被評為最美家庭、最美警嫂。

不過，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就向領導主動提出，不再負責浴室打擊處理這項任務。不是我扛不住誘惑，而是因為從2004年開始，全國公安大練兵如火如荼地開展。我被分局抽調到民警訓練中心擔任專職教官。

說是專職，但是手里還有旅館業、危險物品、公復場所管理等工作要處理。白天忙完教學，晚上還要加班，真的太折磨人了。

我見陳星星說的口干舌燥，就讓他喝口水，因為這部分故事我比較清楚。他又點了一根煙，煙霧中，我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情形。

那是在瑤山的分局民警訓練中心辦公室里，同樣是煙霧繚繞，他同樣是半躺在椅子上。只是，當時他穿著一套武警時期的迷彩服，乍一看，我還以為是哪來的兵。

我當時在分局政治處宣教科當民警，從事宣傳工作。因為大練兵剛開始，訓練基地忙不過來，科長就讓我去扮演流氓、匪徒啥的。

在隨后的訓練中，我發現陳星星真的更像一位戰士，在地上摸爬滾打演示動作，一絲不茍，而且那些戰術動作，一般民警是做不出來的。

分局大練兵剛開始時，訓練的教材、課件、方法都很少，主要是向武警部隊學習。因為陳星星在武警部隊就當過教官，所以由他擔任“1對1攻防技術、小組戰術、車輛查緝、盤問檢查”這四個科目的教官。

陳星星在監督民警考試

他把原先在部隊訓練的“巷戰技術”結合到公安工作中進行教學，民警們都很好奇。尤其是他時而嚴肅、時而風趣的教學方式，大家都十分喜歡。分局的大練兵工作也從起步階段就在全市遙遙領先。

2006年5月份，我們倆都迎來了人生中一個重要的時刻。分局組織開展中層領導崗位競聘上崗。宣教科共推出兩個副科長的職位，一個分管教育訓練，一個分管內外宣傳。我倆都幾乎沒有競爭對手，如愿競聘成功，坐在了一個辦公室里。

陳星星（右二）在組織車輛盤查科目考核

當上副科長的他，還被任命為分局民警訓練中心主任，民警口中的陳教官變為了“陳校長”。不過，這個校長就是個“光桿司令”，課題研究、教案撰寫、教學安排、考核考評等工作，都要他去統籌完成，可以說是他獨自把整個培訓基地運轉了起來。他也因此常年駐扎在離家一個多小時遠的訓練基地里，基本上顧不上照顧家人。

陳星星組織開展“暑期防溺水演練”，他女兒扮演落水兒童。

他當了副科長以后干勁更足了，但是很心累，因為許多民警的資歷都比他老，還有許多是領導，管理難度很大。

公安工作十分辛苦，每人每年15天的封閉式集訓反而很受歡迎，起碼可以按時吃飯睡覺，不用出警。但也有個別民警真的把培訓基地當成了療養院，訓練時出工不出力，晚上總想逃出去喝一杯。

訓練之余，陳星星還引導大家自學太極拳

當時還沒有專門的禁酒令，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星星就專門準備了一堂課《如何喝正確的酒》。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教大家正確飲酒，但話里話外都在警示大家別因小失大，把丑話說在前頭。大家聽得很過癮，也很入心。

陳星星在組織民警登山比賽

他的智慧還不僅于此，總是用各種招數來提升民警訓練成績。有個胖子對長跑有心理障礙，每次1公里越野跑到最后一段就堅持不下去，越跑越沒信心。他就偷偷給用來測量路程的汽車放氣，讓輪胎的周長變小，然后帶著胖子去跑。結果胖子果真“跑完了”，看著汽車里程表上1公里的數字，瞬間充滿了自信。

除了這種鬼點子，他也有金剛鉆。在一次市局組織的射擊比武中，分局射擊隊的一名隊員打完5發子彈后，靶上只有4個彈孔。這一重大失誤讓大家十分沮喪，集體排名也一下子就被甩到了后面。

此時的星星卻異常的冷靜，向裁判組提出了“驗靶”的申請。他對靶紙上的4個彈孔進行了仔細勘察后提出，有兩顆子彈是在同一個彈孔中通過的。裁判起初不信，但是他拿出尺子和放大鏡，裁判發現，的確有一個直徑明顯比另外三個大一些且邊緣呈現不規則圓形的彈孔，最終認可了這個判斷，射擊隊因此拿回了團體第一名。

臨平公安首屆“槍王爭霸賽”現場

由于分局練兵成績突出，2005年，還和余姚公安一起代表浙江公安，參加了公安部組織的大練兵考核。陳星星帶領的樓道搜捕組取得了優異成績。

在我講到這里時，他突然起身對我說：“我到所里去一趟。”我不禁笑出聲來。

我很懷念跟他一邊探討工作一邊開玩笑的時光。在一起加班的日子是艱苦的，但是他總能在氣氛凝重時，換著法子調節一下，就連起身去個廁所都花樣很多。有時他也會跟我說：“我去掏出來看看。”我還一臉茫然地問他掏啥？看啥？然后在他一臉壞笑中無語了。

我們倆一文一武，配合密切，留下了職場中最難忘的4年時光，還有那一屋子的煙焦黃。

2010年，由于兩項工作表現出色，分局決定將原先的宣教科分為教育訓練科和警察公共關系科，更加專業化的發展，這在全國公安也是不多見的。

于是，在2009年分局組織的競聘上崗中，我們倆又通過競聘成為了科長，分別負責一個科室。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就是我們的辦公室被分開了。

星星的科室還增加了一項新工作——表彰獎勵。我一直覺得這項工作放在我的科室比較匹配，因為我是搞宣傳的。可能領導就是想見識一下星星能武能文的實力，讓他既要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又要在事跡材料中咬文嚼字。

陳星星有一個藏寶箱，里面裝著他無悔的青春。

有人覺得這是個“美差”，因為他有權利在眾多候選人中決定報誰上去，但我知道，這種事需要老道的江湖經驗，否則根本擺不平。辛苦一整年，每個單位主管都希望自己的民警能夠獲獎，但是名額有限，得罪人是常有的事。

為了努力達到公平，有時他會拿著幾份事跡材料給我看，把上面的民警信息故意刪除，讓我純粹從材料上去選出最優秀的一個。結果我們發現，這么做是不客觀的。僅憑幾頁紙無法全面展現一個民警的真實狀況，且不說寫材料的人水平參差不齊，許多民警都是勤勤懇懇的老黃牛，會做不會說。

正因如此，他對每位上報的候選人都會“私下調查”一番，擠掉夸大其詞的水分，增加被遺漏的亮點。這個常人不知的工作細節，在一次突發事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2008年3月15日凌晨，余杭刑偵大隊組織民警遠赴貴州德江縣一山村追捕逃犯，民警孫波發現竄上房頂的逃犯后，奮勇地沖了上去，在屋頂上窮追不舍，卻因石棉瓦的房頂突然斷裂，從4米多高的房頂墜落在雜物堆里，雙手手腕粉碎性骨折，左額眉梢被劃了一道長達7厘米的口子。

同事們看望慰問負傷的孫波

分局領導提出為其報功，我和星星立即參與。他開始指導刑偵大隊準備報功材料，我開始著手對外新聞發布。

在討論申報幾等功時，他私下問我：“我詳細了解過了，孫波就是一員張飛似的猛將，像這樣勇猛的抓捕不是第一次，是一位優秀的刑警，為他報功沒有問題。你從外部輿論看看，有沒有風險點？”

“網上噴子永遠都在，可能會有人說這是他防范意識不強，不小心摔下來的等等……”我還沒說完，星星就炸了。

“特么，什么東西！孫波是本能的沖上房頂，一路追擊。凌晨天黑，的確存在看不清腳下的問題，但是他明知腳下有危險，卻毅然往前沖。如果警察都因為怕危險畏手畏腳，怎么抓罪犯？老百姓會怎么看我們？”

我立馬回答：“別激動，我是說可能。你放心，我會做好應對預案。”

陳星星依然氣頭難平，“這種勇者無畏的精神恰恰是我們需要大力倡導的。我個人提議，為他申報個人二等功！”

讓我們意外的是，他把相關情況上報給分局領導后，被退了回來。局長在材料上簡明扼要地寫了一行大字：“直接向省廳申報個人一等功！速改！”

我倆立即分頭推進，一個通宵后，孫波勇追逃犯的事跡在各大新聞媒體中報道，他的報功材料也迅速送達省廳。沒過多久，省廳下達命令，授予孫波同志一等功臣獎章。

像這樣討論，陳星星每年都要經歷幾次，哪怕會議室里坐著比他大的領導，他也會勇敢地表達自己的觀點。

2014年初，在我35歲時，離開了公安隊伍，也離開了陳星星這位可愛的戰友。

那時，他已經調到協輔警管理科當科長了。他為我送行時說：“我部隊回來就是35歲，想趁年輕搏一把。你到了新單位也一定要‘博’起來，有空就回來抽根煙！”

此后多年，彼此工作十分繁忙，偶爾見面也都在回憶美好的往事，對于近況聊的很少。

“我離開你以后，你過的怎樣？”我認真地問他。

他直起身笑了笑說：“星星還是那顆星星，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我繼續說，你繼續記。”

陳星星從軍、從警生涯共榮立個人三等功7次

說實話，你走了以后，我感覺有點空虛，少了個可以說心里話的人。每次想你的時候，我就點上一根煙……不是三根啊，哈哈哈。

我就一直在協輔警管理科工作到退居二線。當時余杭分局正式民警不到1000人，但是各類協輔警人員共有6000余人。這支隊伍為老百姓的平安做出了重要貢獻。我從警生涯最悲傷的一天就是在這個科里，2019年5月22日。

姚曉琦犧牲后，我趕到他家里看望了他的家人，但是這么優秀的小伙子就這么走了，誰也無法接受。

我深知這支隊伍的不易，所以，在當這個科長期間，一方面通過大練兵提高他們的戰斗力，另一方面千方百計為他們提高點保障。

2015年，我又兼任了分局的工會副主席，還負責見義勇為的確認工作。咱們經常在網上看到見義勇為的正能量視頻，熱血沸騰，可是在那短短幾秒的背后，審核的工作量是巨大的，有時比破案還難。最重要的是，情理法都要兼顧！

陳星星和有關領導為勇救落水兒童的胡超頒發“見義勇為積極分子”證書

我記得有一個與持刀男子搏斗被砍斷手筋的小伙子，審核時有爭議。有人從不完整的監控中認為這是一起互毆案件，不能算見義勇為。我再去尋找目擊證人調查，發現監控因為角度問題，只拍下了部分畫面。

當天晚上，小伙子在夜宵攤吃宵夜，一名酒后男子拿著大馬刀來夜宵攤找一個老鄉打架。他勇敢上前勸解，持刀人就跟他打起來。他拿凳子去擋刀，手被砍傷了。

監控只拍到他們相互吵鬧到打架的過程，但是還原整個事發經過后，我堅持認為這就是見義勇為，如果他不出手，被砍傷的人可能會更多。

2021年7月30日，根據杭州市行政區劃調整，新成立了臨平區公安分局。陳星星（左一）和全體民警在揭牌儀式上重溫入警誓詞。

2019年底，年過半百的我從科長位置上退居二線。分局黨委還專門任命我為“專職工會副書記”，享受正科級實職待遇，直到退休。這是對我前半生工作的充分肯定，我十分感激。

然而，我做了一個許多人都看不懂的決定，申請去基層派出所當一名社區民警。原因其實很簡單，我一直在機關工作，沒去基層一線工作過，感覺警察人生不完整。

我老婆說我有毛病，這么大年紀，局里呆著么好了，還跑派出所去值班，還要睡在所里。對于她的這些怨言，我和往常一樣，一笑而過，相信時間會讓她明白我的選擇。

局領導對我這個樸素的愿望十分支持，于是，我前往臨平派出所工作，成為了一名社區民警。起初，我也擔心自己跟不上基層的工作節奏，但是我堅信自己的綜合素養和工作經驗定能適應基層一線工作。

陳星星在轄區巡邏，年紀大了但軍人的氣質不變。

臨平派出所是城區派出所，工作量很大。所里照顧我，讓我分管丁塘村和新顏社區，實有人口不到1萬人，集中在幾個小區里，走訪和巡邏都很方便。

讓我沒想到的是，剛當上社區民警就遇到了疫情。最艱苦的那段日子，我和許多社區干部一起睡著辦公室里。居民們出不去，東西又送不進來，各種矛盾很多，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去解釋、講道理，每天都口干舌燥，比當教官累多了。

那段日子里，陳星星用他的擔當引領著大家一起堅守

當時按照緊急隔離要求，要在高風險居民家門口貼封條。封條也沒有標準版，打印店也關門了，社區干部很著急。我看到辦公室里有一疊空白的春聯，就急中生智，用毛筆寫下“風調雨順、一帆風順”等橫批，然后拿去帖上。

我寫的“風調”既達到了隔離要求，也沒那么顯眼，而且對居民家也是一種祝愿，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陳星星一直自學書法，是分局第一個加入全國公安書法家協會的民警。

過了幾個月，健康碼出來后，社區管理有了很大好轉，我的工作也開始回歸常態，開始投入到另一場大戰中——反詐。

記得有一天正好是我值班，指揮中心指令，轄區里有一位女士疑似被騙子的電話洗腦中，讓我立即出警去阻攔。趕到她家后，保姆跟我說，女主人在房間里已經打了一個多小時電話了，她很擔心。

我進去后，這位女士正在與人視頻通話，她看到我穿著警服，更加緊張。我向她亮明身份并讓她不要害怕，然后拿過她的手機。

視頻里竟然是一個穿著公安制服的男子，看到我以后竟然還罵我是假警察。我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對他說，我在臨平派出所門口等你，有本事你過來抓我，要是不敢來就是狗娘養的！對方聽完就掛了。

那位女士還沒反應過來，從手機里翻出一張圖片給我看，上面寫著“拘捕證”。我看完告訴她，中國的所有印章里都不會出現繁體字，這就是騙子嚇唬你的。這下她才慢慢地冷靜下來，并告訴我剛打算把20多萬轉過去……

平時對著鏡子苦練獨角戲，讓他成為了杭州市的“金牌反詐宣講師”。

那次出警后，我對電詐分子深惡痛絕，想盡辦法在轄區里搞反詐宣傳。我感覺僅僅發傳單的效果不太好，但也沒更好的辦法，就盡全力在轄區了進行面對面的宣講提醒。2020年中秋節前，我還自己當導演、策劃、編劇，在贊成檀府小區廣場里組織了一臺中秋晚會。居民們自編自演的節目，加上我安排的反詐知識、平安常識，寄教于樂，其樂融融。

這臺中秋晚會“陳導演”很滿意

公安一線工作再苦再累，其實都可以克服的，最怕的就是因為誤解帶來的委屈。我也在出警中引發過輿情，還為此第二次被投訴、批評。

那次警情其實很簡單，一個瑜伽館的店主報警說絲襪被偷了。那天我已經連著出了三四個警情了，十分疲憊，情緒不太好。到達現場后，我也沒有了解詳細情況，直接對報警人說：“絲襪被偷了也報警啊？一雙絲襪多少錢了？你這樣是在浪費警力！”

報警人一看我這態度，立馬拿起手機拍攝，還投訴到新聞媒體去了。輿情發生后，我被所領導批評了一通。后來我也明白了，我以為的“絲襪”和報警人想的“絲襪”不是一回事。

出警的次數越多，陳星星就越注意自己的警容風紀。

這家店是女性瑜伽館，被偷的絲襪是客人脫下來放在邊上的，而且一年來已經發生過多次，很有可能是“戀物癖”患者所為。報警人在意的不是一雙絲襪的價值，而是這個小偷可能會給顧客帶來更大的侵害。

我誠懇地承認了錯誤，并且把這個教訓記在心底。此后的出警中，不再提前主觀臆斷，必須全面了解情況后再表態。

這件郁悶的事剛過去沒多久，更大的郁悶又接踵而來。

分局機關職級套改方案在我去基層后幾個月后下發了，按照文件規定，如果我當時還在局機關工作，我已經符合四級高級警長的任命條件。但是由于我已經在派出所工作，只能按照2016年分局一線執法民警職級套改方案執行。這么一來，我要晚四年才能評上“四高”，感覺吃了個大虧。

我當時郁悶得睡不著覺，我也找過局領導，但是規定就是規定，沒法搞特殊。當我知道這事已經無法挽回了，決定不再糾結，相信吃虧是福。阿Q精神勝利法對我這種性格的人格外管用。

去年6月份，陳星星被任命為四級高級警長，他依然倍感自豪和驕傲。

兩年后，由于工作需要我被調到運河派出所，這是個農村派出所，和城區所有很大不同。運河所最大的特點就是大，地域面積大、居民年齡大、民警平均年齡更大。

一開始所里給我的轄區有9個村社，3萬多人，15平方公里，現在增加為13個村社，28平方公里。我每個村跑一遍就要好幾天。

陳星星給自己的責任區起了個高大上的名字——北部防區

這里的警情也有很大不同，許多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引起，但處理起來特別棘手。其中，農村宅基地糾紛是最麻煩的，我最怕的一句話就是：“我爺爺的爺爺說這地是我家的！”

調解糾紛有時真能把人氣暈。前年夏天，也是這樣的高溫天，我一天值班下來，已經出了10幾個警了，又接到一起家庭糾紛打架的警情。一家人中午吃飯時自己打起來了。把他們傳喚到派出所好說歹說半天，終于是調解好回去了。

我屁股都沒坐下，當事人又打110過來問：“家里打碎的盤子誰負責清掃？”我聽完氣上心頭，暈了過去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但是再難陳星星也會全力以赴。

我常年堅持游泳鍛煉，身體是沒什么大毛病的。送醫院一檢查，醫生說我低血鉀，天氣熱出汗太多，加上太疲憊了。老婆趕到醫院后嚇壞了，又開始往事重提，說我不在局里呆著，跑到農村來瞎折騰，你就是“太閑了！”

我聽完，看看警服上的鹽漬，笑著回答她：“我為公安帶鹽，我驕傲。”笑聲中，就把這事圓過去了。從那天開始，老婆每天在我包里放香蕉，讓我一定記得吃。

最近杭州高溫，陳星星一天出警下來，背心上真的“帶鹽”。

可能是為了感激她，我開始時常在出警過程中，順手買點東西帶給她。

一塊大排：一顧客在肉攤買大排，切好后一稱90元。顧客說只要排骨不要肉。攤主說誰家大排沒有肉？吵起來后報警了。我過去后把那塊大排買回家了，老婆還夸這肉新鮮。

兩個西瓜：兩人談好的2個西瓜10元錢，切開一個后買家不滿意，不要了，兩人就吵了起來，報警了。我出警過去啥也沒說，把2個西瓜買回來了。

三斤青菜：去年冬天，一位大伯報警說種在路邊的小青菜被偷了2斤左右，損失5元。我到現場查看后對大伯說：“大伯，你的菜種的真好，還賣這么便宜，賣我兩斤唄，晚上家里吃火鍋。我給你10元，零錢就不用找了，大冬天的，你趕緊回去，別凍著。”大伯接過錢，看了看我們一起出警的三個人，有些難為情地說：“我也是氣糊涂了，為了這點事還讓你們這么多人跑過來，真犯不著！我給你拔菜去，你們也趕緊回去。”

這幾年下來，這樣的警情還有很多，有人說我是在和稀泥，我不這么認為。我不提倡“擺平就是水平”，但是沒點水平許多事是擺不平的。

陳星星在市警校新警培訓班傳授調解工作法

我這么做也不是錢多亂花，就拿三斤青菜那個警情來說，損失5元，盜竊案立不上，哪怕能立，周邊沒有監控，怎么查？花多大力氣查？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我覺得做群眾工作，坦誠些會得到更多理解。與其騙那位大伯我們一定會去查，然后讓他心心念念的等口頭支票，還不如實實在在的把事情做個了結，更得人心。

陳星星（左二）把警務技能培訓到了轄區的保安隊伍中。

如何讓有限的警力在處理小事小案上更有效率和效益？最近幾年，我開始把工作重心放在前置管理上，融入當地民風民俗，引導群眾維護公序良俗，一起守護平安家園。

移動互聯網時代，我這個老民警也不能落下太多。我建了30多個微信群，有聯動群、房東群、企業群、沿街店鋪群……我一發布信息，就有上萬人能看到。用時髦的話說，這就是我的私域流量，我就是操盤手，運營好了，事半功倍。

陳星星向我展示他的“私域流量”

我年紀大了，再也不能再像年輕時那樣沖沖殺殺了，但是我還沒癡呆，我可以用我的智慧發揮余熱，去引導年輕人更好地成長。

局里最近特意安排了兩名警院本科生讓我傳幫帶。我看到他們就想起了自己剛進部隊時的樣子，青澀卻充滿了活力。

距離退休還有4年多時間，你問我為啥到所里來？為啥這么拼？我就是要把自己苦練多年的功力傳送給他們，他們才是警隊的未來。

陳星星對徒弟要求很高，總希望他們快快成長。

采訪結束后，他又給我點了支煙，我叮囑他一定要注意身體。這篇文章我寫的很長，但是他的從警故事就像天上的星星，再大的屏幕也無法囊括。在公安隊伍中，更多的“星星”在一閃一閃放光芒。

這個八一建軍節，請允許我用這樣的方式，向陳星星這樣的優秀軍人、警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人物名片

陳星星，男，中共黨員，現為臨平區公安分局運河派出所社區民警。在部隊和警營先后榮立個人三等功7次，多次獲評嘉獎、優秀公務員。被授予杭州公安優秀社區民警、杭州市金牌反詐宣講師、杭州市見義勇為事業貢獻獎、全省公安文化千名人才等榮譽稱號。

注：文中圖片除標注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 ：胡冰

編輯 ：黃蓉

排版 ：胡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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