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西劉

內容來自公眾號《帆海策略》

近期，有關IBM研發中心撤離中國市場的新聞引起了廣泛關注，這一事件對超過千名員工產生了影響。作為高科技外企在中國的一個重要動態，各類媒體對此進行了大量報道。本文將從兩個獨特視角進行分析：首先，通過一組數據對比，回顧近十幾年來離開中國的西方高科技企業及其撤離原因；其次，探討IBM在中國留下的“遺產”（畢竟IBM公司仍在中國正常運營）。

我于1998年加入IBM中國公司，負責企業級產品市場營銷管理工作，涉及ERP、小型機、服務器以及存儲系統等領域。在為“藍色巨人”IBM服務的十年里，我有幸趕上了改革開放政策的紅利期，也見證了IBM在中國發展的黃金十年。在這期間，我不僅個人成長受益匪淺，還有幸目睹了眾多跨國公司紛紛進入中國市場，并加大在這個充滿活力的市場的投資。

1999年，IBM中國開發中心（CDL）成立，吸引了眾多優秀高級人才加入。當時，IBM在中國市場實現了商業模式的全面配置——涵蓋了研發、制造、售前、銷售運營以及售后服務等各個環節。與此同時，其他外資企業也紛紛效仿，加大在中國的投資力度。作為全球五百強企業中的前十名，IBM的品牌影響力巨大。正如中國的某些大型企業成為中國企業“走出去”的典范，IBM也引領了許多歐美高科技企業對中國市場的投入。中國經濟從中受益匪淺，不僅稅收增加，還引進了先進的企業管理模式、完善的流程與合規治理體系，并培養了大量各層次的管理人才和專業人才。

二十余年過去，時局變遷，政經環境、競爭態勢和技術發展格局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IBM中國研發中心的撤離看似突然，但實際上卻具有一定的必然性。從某個角度來看，藍色巨人的動作雖然不總是最快，但一旦采取行動，往往預示著某個趨勢已經不可逆轉。

觀察一家企業的投資轉向并不能得出明確的結論，我們需要分析一個時間段內相關企業群體的整體行為。因此，我研究了近十幾年來離開中國市場的主要西方科技企業，并針對他們撤離的原因以及轉向投入的其他目標市場制作了一個表格（見表一）。

年份

公司名稱

離開中國市場的

原因及存留業務

轉向投資的國家/市場

2009

Facebook（臉書）

合規問題，被封鎖

印度、東南亞

2009

Twitter

（推特）

合規問題，被封鎖

印度、巴西

2010

Google

（谷歌）

因審查和網絡攻擊問題推出搜索引擎業務；保留Google Ads和受限的Android服務

印度、東南亞、非洲

2016

Uber

（優步）

將業務出售給滴滴出行；保留滴滴的股份

印度、拉丁美洲

2018

Spotify

因版權和監管問題暫停進入中國市場；通過第三方合作伙伴提供服務

印度、拉丁美洲、歐洲

2019

Microsoft Bing

（必應）

曾被短暫封鎖；但恢復運營

印度、歐洲、中東

2019

Amazon

（亞馬遜）

關閉了本地電商業務；專注于AWS云服務在中國的運營

印度、澳大利亞、東南亞

2019

Oracle

（甲骨文）

縮減了研發業務；繼續提供企業軟件和云服務

印度、歐洲、北美

2020

Zoom（Zoom視頻通信）

暫停了對中國的直接銷售；通過第三方合作伙伴繼續提供服務

北美、歐洲、印度

2021

Yahoo

（雅虎）

因法律和商業挑戰關閉剩余服務；不再有直接業務存在

日本、東南亞

2021

LinkedIn

（領英）

由于法律和監管問題；替換為這個特定的招聘應用InCareer

印度、歐洲

2022

Airbnb

（愛彼迎）

關閉國內房源業務；專注于為中國用戶提供海外旅行服務

歐洲、拉丁美洲

2023

Meta -

Oculus

停止了Oculus產品的直接銷售；依靠合作伙伴提供VR內容

北美、歐洲、韓國

2023

SAP

（思愛普）

由于市場挑戰和競爭，縮減在華業務；繼續提供企業管理軟件和解決方案

德國、北美、東南亞

2024

IBM

（CDL）

關閉中國開發實驗室；繼續提供硬件、軟件和咨詢服務

印度、東歐、北美

表一：過去十幾年削減或撤離中國市場的主要西方高科技企業

以下是對這些數據的總結：

• 第一類公司遇到了強監管和合規問題，例如2009和2010年的Google、Twitter和Facebook。這些公司由于無法滿足中國市場的監管要求，最終選擇轉向印度、東南亞等其他市場。顯然，YouTube和Instagram在中國市場的探索也止步于此。

• 第二類公司遭遇了本地化難題、中國本土崛起的強大競爭對手，或者是在中國市場上難以復制的國外成功經驗，典型的例子包括Airbnb、Uber、微軟的Bing和亞馬遜電商平臺。這些公司傾向于在中國市場調整商業模式，尋找本土合作伙伴，或通過金融手段控股相關企業，以避免錯失中國市場帶來的機遇。

• 第三類公司在中國市場的業務出現下滑，對市場未來發展持謹慎態度，認為有必要進行調整，并轉向投資其他更具潛力的目標市場。IBM CDL和SAP即屬此類，在經過戰略層面的評估和論證后，決定減少員工規?；蛑苯映冯x中國市場。

值得注意的是，IBM在過去十年中遭遇了全球業務的挑戰，例如在云業務發展上的失誤或不足，以及在人工智能趨勢下未能抓住最佳發展時機。此外，戰略選擇上的些許偏差，以及傳統業務勢力的強大，導致IBM在與其他迅速發展的科技企業相比顯得黯然失色。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IBM對任何表現不佳市場的容忍度，使得撤離決策更加果斷。

過去十年，越來越多的科技企業將業務重心轉移到印度等快速增長的市場。這一趨勢不僅為印度帶來了投資，還有助于培養當地的科技人才。班加羅爾被譽為“印度的小硅谷”，這是大量以美國高科技行業為代表的企業大規模投入的結果。作為快速發展的經濟體和相對具有吸引力的市場，印度和東南亞受到了廣泛關注。在地緣政治等因素的影響下，這些高科技企業更傾向于分散投資，或者采用多總部策略。亞洲的印度和歐洲的愛爾蘭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他們關注和投入的重點。

當然，這些企業在中國市場的發展都遇到了不同類型的挑戰或瓶頸。這種情況可能會促使更多企業進行類似的評估，尤其是當IBM這樣的標志性企業或參照物也采取了撤離行動時。因此，我認為這是一個具有延續性的趨勢和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