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標“醍醐”,和西藏保持聯系~
1626年,一封公開發表的信件在歐洲社會激起千層浪花——
“葡萄牙耶穌會神父安東尼奧·德·安奪德在1624年發現了大震旦即西藏。”
對,已持續了數百年,但都以失望告終;直到大航海時代,人們掌握了一條新的線索:那個傳說中遍地黃金又有基督同盟的東方,就在喜馬拉雅山的另一側。
懷抱著熱切期待,葡萄牙神父安奪德,成為了第一位走入中國西藏的歐洲人。通過他的親筆信件,我們一起開啟發現西藏的時刻。
以下整理自《葡萄牙耶穌會安東尼奧·德·安奪德神父發現大震旦,即西藏,1624年》
參考資料:G.M.托斯卡諾:《魂牽雪域——西藏最早的天主教傳教會》
通往西藏的路
距離第一次聽說那片廣袤的土地,已經過去二十幾年了。最初,是從克什米爾穆斯林那里聽來的,他們說整個西藏都居住著基督教徒。駐莫臥兒宮廷果阿耶穌基督會希望證實這條消息,于是派遣神父從克什米爾出發,試圖尋找這個民族。但由于路途艱險,大雪不止,神父沒走多遠就折返回了印度斯坦。
1621年,我被派往莫臥兒宮廷任職,也聽到了相同的消息,但一直未能找到前往的辦法。直到1624年3月30日,我與馬努埃爾教友陪同莫臥兒國王出行,在德里,遇到了一群要去伯德里納特(Badrinath)神廟朝拜的異教徒,它位于印度斯坦與“那片土地”之間。
上圖:伯德里納特神廟,位于卡美特峰山腳下
從西藏札達土林向南望可以看到這座印度境內第二高峰
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我們可以同行前往伯德里納特,再繼續登程。根據我主的旨意,我、馬努埃爾·馬科斯以及三位年輕基督教徒出發了。
我們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困難。雖然身著印度斯坦服飾,不同的膚色還是暴露了我們是外國人的事實;在斯里那加(Srinagar),稅務官將我們扣留進行盤查,拿走了圣石、兩幅童貞圣母像。我想在到達西藏之前不會做彌撒了,等到了那里就會有新的圣石,以及許多非常好的基督教徒。
七天后,我們獲得放行,繼續翻山越嶺。在山峰之間爬行已成為常態,這里的險峻山勢我只在圖畫里見過。山道經常只有一腳寬,走過時要用手扶住巖石,以防滑下去;下山的時候則連手牽手都難以做到,有時必須像下梯子一樣,兩手反撐石壁,脊梁緊貼巖石。如果走錯一步,可能不用等到摔到底就會粉身碎骨。
山谷里恒河奔騰而過,巨浪擊石發出轟鳴回蕩耳邊,增加了恐懼感。我們需要繞道渡江,或是爬越架在江上的索橋。通過斯里那加后來到另一個山區,這里白雪皚皚,再也看不到樹木和清泉了,恒河表面上也覆蓋著冰塊,讓我們可以踏冰過江,但冰塊經常發出斷裂的聲響。
Bishan Singh,斯里那加風光,1872
1624年安奪德神父一行路線:
德里——斯里那加——伯德里納特——馬納
開始我不明白,即使雪下得再大,怎么能將浩浩蕩蕩的流水覆蓋?后來我想,這些雪也許是從山上滑落,途中結成又大又厚的雪塊再掉入河里。這樣形成的冰面并不平整,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掉進冰窟窿里,然后葬身魚腹。
貝爾那爾多(同行年輕人)說,克什米爾道路的險峻是在平原上難以想象的。
另一個不能忽視的情況,馬努埃爾教友染上了重病,已經三次陷入危情,我們都以為他的末日將在這片荒蕪的地區到來,但上帝又降給了他健康。每當魔鬼阻止我們前進的時候,都是我主幫助我們克服了困難。還剩最后一重關卡,就能抵達西藏——
那是進入西藏前最后一個村莊,名叫馬納(Mana)。從這里開始,山變得越來越高,成片荒漠一直延伸到西藏,一年之中只有兩個月可以通行,其余時間荒漠上積滿了深雪難以行走。有人說,這里的土地會蒸發一種毒氣,人一旦觸及就會在一刻鐘內死亡。但我認為死因在于高寒和缺少食物。
馬納村位于印度北阿坎德邦,地處中國西藏、尼泊爾、印度交界地帶。
我們在馬納停留,一旦通路可以通行,伯德里納特神廟廟主就會向西藏的王1提出允許商隊進入其領地的請求,我們希望能與第一批商隊同行。但一些跡象表明,斯里那加王似乎想扣留我們。
歷經千辛萬苦,進入西藏的希望難道就此喪失了嗎?然而前往那里,對于我們實現“諾言”具有最高價值。2
盡管氣候條件尚不滿足,我們決定偷偷穿越荒漠。馬努埃爾教友留了下來,我則與另兩位年輕人,以及一名山民向導,帶上被褥和必需品于黎明啟程。
[1]即古格王赤扎西扎巴德。
[2]聽說西藏可能有基督教徒后,神父們認為有責任將這個民族納入基督教中心。
穿越喜馬拉雅大雪海
趕路不過兩天時間,就有山民追了上來。他們是當地官府派來通知我們的,向導已被抄家,家人下了獄,馬努埃爾教友也承認了罪過;如果不想遭遇不幸,就隨之返回原地。向導被嚇住了,當即決定不再陪同我們前往西藏。我向他打聽了前路的消息,同兩個年輕人繼續前行。
情況越來越壞。我們經常陷入雪中,積雪有時到膝蓋,有時甚至能到胸脯、肩膀。為了脫身,我們將身體平放在雪面上,采用游泳的姿勢向前爬行。到了夜里,就把帶的一床被子鋪好,另兩床被子蓋住身體,直接睡在雪上。
每天凌晨4點鐘左右,天就開始下雪,幾乎徹夜不停。我和兩位年輕人手牽著手,即使是如此近的距離,也無法看見彼此。伴隨刺骨的寒風,雪成堆壓在被子上,每隔一段時間,我們就要起來把雪抖掉,防止被不斷上升的雪海淹沒。
攝影:Eric Valli
由于奇冷,我們的手和臉都失去了知覺。有一次,我手上的一塊皮凍掉了,但沒有一點疼痛,直至看到流血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我們的腳凍腫了生起凍瘡,用炭火和熱鐵烘烤也毫無感覺。
難以忍受的嘔吐和缺水,也一直困擾著我們。缺水是最為嚴重的——所有的水都從雪底下流走,恒河已被冰雪封蓋,一切都被冰雪封蓋了——必須尋找克服這一困難的辦法。因此,我們吃雪。在太陽最熱的時候,雪可以在銅盤上融化。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終于來到了山脈最高處,那里有一個很大的池塘,它是恒河的發源地。3 雪盲讓我們幾乎雙目失明,難以辨認日課經的字句,因此已經差不多有25天沒有朗誦圣經;眼前除了一望無際的白色平原,再也看不見任何路標了,我們失去了達到目的地的希望。
攝影:Eric Valli
該怎么辦?夜里我決定讓兩個年輕人一早動身返回,我將一人留在高山腳下,那里有一塊巨大的巖石擋住狂風,也有充足的融水。等待的時間里,他們可以讓村子送來食物,或者派一名向導送我前往西藏。但當早上分別時,兩個年輕人突然嚎啕大哭,簡直跟孩子一樣,他們說如果沒有我,一步也不愿意離開,于是我被迫與他們一同返回。
走了幾天后,我突然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叫——是馬納村的村民!此人為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安慰,我們得知馬努埃爾教友很好,也了解到馬納并不想扣留我們;村民們向伯德里納特神廟進行了供奉,使我們能夠出發,現在教友和商隊已經在路上了。
在來人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一個村莊休息,等候與教友會合。尊敬的神父,您想,我們見面時有多高興!如果他不擁抱我,我甚至認不出他了。
我們在村莊里等待冰雪融化。我已經在雪里走了差不多一個月,再次出發時,路況已經好轉。唯一不足的是我的視力還未恢復,但在看到同行的村民即使帶著眼罩,幾天后開始眼睛發炎,便也不再糾結。
在此期間,西藏的王已經獲悉我們的到來。
[3]上世紀,赫貝特認為恒河的主要支流為阿拉克南達河,其重要源頭為甘戈特里冰川;約翰·斯特拉奇則指出其源頭為沿馬納而下的小溪。
在扎布讓
克什米爾人聚居在王城扎布讓。他們收到了商隊即將抵達的消息,將之稟告給國王,并說我們攜帶了許多貴重商品。國王聽后非常高興,派人騎著快馬到城外迎接。
如果之前獲得的消息正確,西藏廣闊而又豐饒,然而,我們所抵達的土地卻十分貧瘠,這里只產少量的小麥,通過引河水進行灌溉;這里牲口很多,有綿羊、山羊和馬,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一眼望去看不見一棵樹木。
這是常年不下雨和冰雪過多造成的。但一年中會有3個月時間,積雪融化,綠草覆蓋原野,可以放養牲畜,其他時間則要將牧群趕到其他地方。
克什米爾人說,地獄就在這片土地之下,它最龐大的東西是貧瘠。
古格遺址,Eugenio Ghersi,1933
到達扎布讓時,男人們站立于街道兩旁,婦女們則透過窗戶打探我們。每個人都帶著圣髑盒(保存與基督相關圣物的容器),交叉懸掛于胸前,有金的、銀的,還有銅的,盒子里放著抄寫有經文的紙片。4 西藏人喜穿毛織衣服,毛質細長柔軟,他們戴的三角帽同我們士兵的帽子極為相似,靴子做工精細,都是用上等皮子制作。
那里的喇嘛很多,喇嘛就是他們的神父;那里的“祈禱之家”與我們相仿,屋頂和墻壁畫滿了圖畫。喇嘛終生不婚,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祈禱。他們有一條規定,如果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必須送入寺院。國王就只有一個兄弟,他的這位兄弟就是喇嘛。
阿里地區遺留的佛像與壁畫,Eugenio Ghersi,1935
我們在扎布讓城內受到了國王的接見。在弄清楚我們并非什么商人,也未帶來貴重商品,他的熱情立即熄滅,將我們都關了起來,并讓人盤問我們來此的動機。
我請人轉告有重要的話要當面稟告,只要一個小時足夠,除了國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相信他將對我到來的原因感到高興。
大概六七天后,國王終于同意了這個請求,一位克什米爾的穆斯林在一旁負責翻譯。盡管他說著藏語,但從態度可以看出,他沒有將我的話如實奉告,于是我請了另一位非教徒充當翻譯:
我來到您的宮廷,以核實我所聽到的您是基督教徒以及您的人民奉行基督教律的消息。正是由于您拯救靈魂的愿望,我才遠離祖國、兄弟朋友,不辭千辛萬苦來到這里。在過去的歲月里,上帝沒有把這樣的機會賜給您的先輩,希望您現在不要辜負上帝的恩典。
王后在隔壁房間聆聽了對話后,提出想要當面對談。她與國王對我所提到的神圣信仰充滿興趣,之后幾次召見我,表示希望與我暢談基督教教義,以及如何拯救靈魂。我們的處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可自由進出宮殿,每天都會收到賞賜,諸如羊肉、大米、面粉、黃油、糖、葡萄干、葡萄酒……
很多東西都是外地提供的。我們看到了來自中國的200多名商人,他們帶來了生絲、陶瓷、茶葉等各種各樣的商品。
壁畫中描繪的古格臣民與外邦來賓
駐留一段時間后,我們決定在大雪封山之前返回印度斯坦,一來此次行動未獲得果阿耶穌會的允許,二來我們也沒有做彌撒的必需品,于是便向國王提請辭行。但他總不予以肯定的回答,還要求我們答應明年再來,我則向其提出了以下條件:
第一,享有傳教的充分權利,任何人不得阻攔;
第二,指定一地修建教堂;
第三,我們不從事任何商業活動,這有違教規……
國王欣然應允,并為這份協議加蓋玉印;我們約好,明年雪化之際,重返西藏。
臨走前最后一天,我與國王促膝長談,并將一幅圣母懷抱圣嬰的畫像贈予對方,但在請國王王后跪拜接納圣像時遇到了困難。我向在場的人們示范了一遍,想將圣像交給國王,但他請我帶回住所,以便準備一個合適的地方供奉。
離開宮殿后我還遇到了另一群人,他們聽說圣像的事情,請求我打開展示——當看到圣母里懷抱的耶穌受到如此遙遠和陌生的人們崇敬,我熱淚盈眶——由于西藏人民良好的秉性及其廣袤的土地,我主似乎已為傳播福音打開了又一扇大門。
就在我們啟程后不久,傳來了三個土王聯合叛亂的消息,斯里那加王乘機派兵向西藏國王發難,他們也許是事先商定好的,但很快被驍勇的西藏騎兵打敗。到達馬納時,聽說斯里那加的軍隊已被藏軍圍困在山谷中,請求上帝幫助那位好國王,祝愿他早日獲得勝利!
[4]即嘎烏,藏地常見的護身符。
戰火紛飛的扎布讓,真的適合傳播福音嗎?就在安奪德到達西藏的6年后,古格王朝覆滅,它的消失與基督教滲入,是否有關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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