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中旬，廣州的天氣依舊讓人疑惑。夏天的余熱考驗著人們的耐性，我在一間設計工作室門前稍作休整，這次拜訪，主要是想為心里的一些疑問找到答案。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 The North Face UE（Urban Exploration）支線更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系列。服裝的“模塊化”，直白來講就是可以通過衣服部件拆解，在不同單品上實現各種組合。

當然這不是一句話就能解釋明白，它不僅關于那些設計上的創意，背后也考驗著設計師的統籌能力、還要深入生產端，讓不同類型產品的數據共享，這都是在落地之前大家看不見的種種挑戰——而是誰操刀的這個系列？

模塊化延展出來的不僅是各種場景的適配性，對于造型來說同樣擁有更個人化的解讀空間。這是本次系列中值得探討的話題。| image：Steppy

巧合的是，這位設計師就在 Steppy 附近——YUZUKI，北面 UE 支線的設計師之一，負責女裝部分的產品設計。然而我們兩個辦公室之間的距離，竟然只有 200 米...

看來有必要登門拜訪一下了。

image：Steppy

設計師的工作環境總是讓人遐想。室外微微的暑氣把我推進室內，YUZUKI 領我到她的工作臺前，背后是一面由手辦組成的展墻，最惹眼的是各種尺寸的 EVA 初號機。除此之外，各種手辦擺件散布在她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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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物件與眼前的小個子女生產生了微妙對比。空間里大大小小的玩具、手辦顯然表明了 YUZUKI 的審美趣味。如果一個設計師有自我表達的欲望的話，這些當然會成為她做設計的養分。見面的第一個問題，我這樣問 YUZUKI：從純個人的角度來說，為什么會做這樣模塊化的設計？

“因為經常要出差，我現在很喜歡只背一個包就出發。所以我很希望包里的單品都是變形金剛，就像機械的重組拼裝，能用最少的部件組裝出最多的可能，這樣的衣服可以滿足各種需求。”

有趣的是，桌旁的初號機后面正好掛著 UE 產品的一系列色卡 | image：Steppy

大部分人都不了解，這已經是 YUZUKI 為 UE 系列做設計的第六年。如果說空間揭示了一部分 YUZUKI 關于設計的發心，那放在時間的尺度上看，會發現 YUZUKI 一直在迭代她的設計。

“在幕后做設計的這些年，也是我平衡設計中感性與理性的過程。我需要放進一些感性的東西，但也要讓 UE 更 UE。讓產品接受市場的聚光燈，只是投出的有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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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YUZUKI 的聊天就在這個空間與時間的背景下開始。她談到藏在設計里的私心，談到最新的 F24 系列是“逆過來”設計的，談到她在幕后獲得的各種成就感...我們還談到些什么呢？

以下，是我們這場并不正式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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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開始這個設計時最擔心的事，是大家不知道這個系列可以這么操作——不同單品之間可拆卸的部分，是可以互相替換的，也就是“模塊化”設計。

就像一個服裝膠囊，里面有不同的部件，打開后大家可以自己組建不同的形態。

衣服中這些可拆解的部分，可以自由交換組裝。| image：Steppy

這樣的設計，流程會不會很復雜？

很復雜，實際上會涉及不同的工廠生產不同款式，需要要求生產時全部統一數據，這樣才可以跨單品組合。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之前很多服裝都是自己組自己的，多個兼容的比較少。因此這次我們需要逆向制作，先構思哪些單品、部件可以組合在一起，確定數據共享，最后才開始設計這些通用的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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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這種設計也包含了一部分你的生活體驗。

對的，我也希望能在大家的生活中得到驗證。攜帶盡量精簡的衣服出行，通過拆解組合滿足不同氣候和場景。我自己是肯定需要的哈哈哈，之前出差的時候，非常喜歡帶兩面穿的衣服，可以有不同的穿法。這次的設計算是一次迭代吧！

學生時代我需要學純藝方面的東西，那個時候非常單純地只想表達自己喜歡的，一些很另類的想法。在成為設計師的過程中，最大的收獲就是找到平衡，感性和理性的平衡。藝術家只顧表達就可以了，設計師是需要解決問題的。生活中隱含著很多可以被解決得更好的問題。

image：Steppy

這次的嘗試算不算是比較大膽的？畢竟和常規的設計流程完全不一樣。之前的季度會有跨度比較大的嘗試嗎？

其實每一季我都有挺多想法的。每次想試新東西的時候都是在挑戰生產線，哈哈哈。

和 The North Face 共事的過程里，比較特別的一點就是他們幾乎沒有對我說過“這不太北面”這樣的話。所以這幾年能有大大小小的嘗試，就像這一次，你知道很多機能拆解的設計都是給男生設計的，雖然我不能代表所有的女生，但我在日常確實意識到了這種需求。最開始我們也討論過女生能不能理解，但大家最終都說一起試一試，算是一個開端吧。這種合作氛圍很難得，作為設計師，如果只有品牌單方面的掌控，很難有真的創意。

不過最開心的一點是，雖然之前可能大家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誰在做這些設計，但有時候看到很多人會提到我設計的衣服，會買它們，我很有成就感。畢竟品牌下面有很多厲害的設計師，當外界還不太了解的時候，消費者還會認可的話，那認可的就是產品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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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 UE 設計師團隊內部會怎么配合嗎？

我主要是和 KK（Kazuki Kuraishi，即倉石一樹）負責偏街頭方向的設計，當然我做的是女裝。不過我覺得最神奇的是我們幾位一般不會一起開會對齊需要怎么設計，都是各自發揮，但最后又可以放在同一個系列下一起展示給大家看，真的很神奇。我們幾位從不相識，到網友，到現在共事了這么多年，這么一說還挺奇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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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下來，你會怎么總結你與 UE 的合作呢？

不知道為什么我會想到油畫的筆觸，遠看這一筆是一個顏色，仔細看的時候才能發覺這個顏色融入了多少，有多少層次。UE 這條線就給我這種內藏含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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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24 季度里有沒有哪些核心單品，讓你基于它們展開整個系列。

這件硬殼夾克就是我著手設計的第一件，模塊化就是從這一件開始構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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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個人來說從戶外夾克入手也是慣常的手感，這類單品也是北面的 DNA 之一，所以其實基本上每一季的開端我都會從硬殼開始做，隨后想象延伸出一個衣櫥，這個衣櫥的主人還需要什么其他衣服？挺有意思的。

image：Steppy

你會不會有時也以造型師的角度去看自己的作品？

沒錯，說到這個其實很巧，我最開始和北面合作的時候，也幫他們的訂貨會做過造型。其實之前也有人問我，做設計同時也做造型，會不會把精力分散了？但為什么要把它們拆開呢？服裝設計出來就是需要造型來搭配嘛。搭配不好，它看起來也不是完整的。

每個人都要搭好衣服才能穿出門。所以我反而覺得這兩個角色給了我設計上很多養分。

YUZUKI 設計方案中設想的組合搭配 | image：Steppy

我想起之前你負責設計的 UE 系列，你也會穿著拍攝型錄，那輪到這次，你會怎么做造型呢？

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件，就是這件硬殼沖鋒衣。沒有什么“甲方需求”的話，我會搭得比較放飛一點，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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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Steppy

剛才我們說設計時的感性和理性，我覺得對待這些單品也是一樣的。機能服裝的功能性常常讓我們以符合常理的方式看待，但除了規規矩矩，也一樣可以“不理性”一點。模塊化的組件剛好也提供了這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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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Steppy

說實話，你說這樣的穿法適合在什么場景里穿？我說不上來。但在崇尚理性、科技的機能服飾里，我們不妨偶爾以更感性更個人化的眼光看待。

image：Steppy

覺得你是會找機會把自己表達在服裝設計里的人。

很小很小的時候，別人玩芭比娃娃換裝會買衣服，我則喜歡拿家里剩下的布料或者紙巾給我的芭比包衣服，就這樣玩一天。可以說這是我喜歡服裝的開始。

到現在，我在設計的時候會想象自己穿上這件衣服之后舒不舒服，把一些小念頭藏在設計里。你知道嗎，其實這個“模塊化”的嘗試，我在 2022 年春季的產品里就有過。你看，這套中間層的外口袋和大衣的口袋是可以拆裝互換的。也算是埋了一個小伏筆，今年就做成了一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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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 YUZUKI 操刀設計的 S22 UE 系列產品 | image：YUZUKI

那你對接下來的設計有沒有什么規劃？或者說接下來想做出什么樣的衣服？

悄悄告訴大家，其實我們現在已經在籌備 2026 年的衣服了，我個人有點想做不對稱設計，誰知道呢哈哈哈。

不過從更大的層面上來講，我還是想做“能讓人驚喜地發現有多種穿法”的衣服，我喜歡在設計里隱藏一些彩蛋，刷新大家對于穿衣的認知。

YUZUKI 的工作臺 | image：Steppy

坦白講，在此之前或許我從未如此近距離且全面地了解過一位設計師。人也真是奇怪的生物，當聽完 YUZUKI 講的種種，會莫名地更喜歡她所做的設計。

和 YUZUKI 告別之后，腦海里又琢磨起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我們為什么總是會說，不喜歡單純從流水線生產出來的東西？”

人對于物品的感受程度，常常伴隨著理解的深入而增加。對于衣服來說更是如此。另一邊，服裝設計師的作者性也同樣需要抒發。在字面上了解服裝的功能性之后，它們背后的立意和出發點，需要由設計師來講明。這是你能更深入感受服裝、理解服裝的方式。

讓服裝的機能滿足你的理性，讓背后的故事滿足你的感性，就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