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津湖戰役是志愿軍入朝參戰后，發動的第二次戰役東線戰場最重要的戰役之一，經過激戰，美軍被迫在東線戰場全面敗退，粉碎了以美軍為首的聯合軍試圖在當年圣誕節前結束朝鮮戰爭的企圖。但是，由于損失太大和寒冷天氣等因素影響，長津湖戰役成為中美參戰雙方都不愿意輕易提及的往事。美軍戰史評價這場戰役是“最艱苦的戰役”“被遺忘的戰爭”，志愿軍第9兵團司令員宋時輪也對長津湖戰役耿耿于懷，稱“其艱苦程度超過長征”。

戰后統計，美軍陸戰1師在長津湖地區遭受重創，美陸戰1師編制人數2.5萬人，戰斗傷亡7000多人，凍傷減員7300人，但僅有極少數人被凍死；反觀志愿軍方面，由于棉衣等御寒物資沒有及時補充到位，凍死凍傷才是第9兵團減員的最大禍首。志愿軍9兵團20、26、27軍傷亡19202人、凍傷28954人、凍死4000余人。各師凍傷多在千人以上，凍傷減員占總人數32%，嚴重凍傷占22%。在長津湖戰役中，志愿軍的傷亡人數幾乎超過美軍的3倍，也占到了9兵團人數的近三分之一。對此，志愿軍第9兵團司令員宋時輪痛心疾首地哀嘆道：“這讓我回去怎么向老總（指陳毅）交代呀！”

在第9兵團所轄的12個師中，在凍傷減員方面表現最佳的是20軍第89師，因為該師凍傷人數最少，僅有400多人，遠低于其他兄弟部隊動輒上千人的傷亡數字。但是，在長津湖戰役結束后的部隊整編中，即使是在長津湖戰役中表現不俗的20軍89師也沒有逃脫被撤銷番號的命運，下場跟沒有按時完成穿插任務，對美軍的包圍沒有合攏，導致美軍陸戰一師成功南逃的26軍88師別無二致。要知道88師師長吳大林和政委龔杰可是因存在“右傾消極畏戰情緒”雙雙被撤職，遭到撤銷番號的處分并不意外。而20軍89師表現并不差，且是凍傷保護最好的師，為何也被撤銷番號？其中原因值得探究。

89師在長津湖戰役中表現不俗

在朝鮮戰爭爆發前，第九兵團正在東南沿海一帶厲兵秣馬，準備參加解放臺灣的戰爭。但是，朝鮮戰爭爆發后，隨著美國第七艦隊進駐臺灣海峽，短期內解放臺灣已經是不太現實。為了加強志愿軍的軍事力量，中央軍委緊急調動宋時輪的第九兵團北上入朝參戰。第九兵團下轄20軍、26軍和27軍三個軍近15萬人，原為華東野戰軍的王牌主力1縱、8縱、9縱，曾經在孟良崮戰役中殲滅了國民黨的整編74師，在淮海戰役中大顯身手，并順勢解放上海，是被國人稱頌的“霓虹燈下的哨兵”。在正常情況下，解放軍一個軍實行“三三制”，每個軍下轄3個師，但第九兵團每個軍都有四個師，可謂是加強版兵團。

長津湖戰役示意圖

具體到89師所在的20軍。該軍的前身是華東野戰軍第1縱隊，1949年2月改稱20軍，原來下轄58、59、60三個師。為了保障對臺渡海作戰，1950年2月，第30軍第89師歸第20軍建制。1950年10月7日，20軍奉命從上海近郊北上山東兗州地區集結整訓。11月4日車運至東北梅河口地區整補待機，改番號為中國人民志愿軍20軍，編入志愿軍第9兵團序列。張翼翔任軍長兼政治委員，轄第58師、第59師、第60師及第89師，全軍5萬人。1950年11月7日入朝，參加了第二、五次戰役和朝鮮東海岸防御。

在長津湖戰役中，按照宋時輪的戰略部署，由20軍和27軍居前圍攻美軍陸戰一師和步兵第7師，26軍為預備隊。1950年12月1日，在持續遭到二十七軍和二十軍三個師（58、59、60師）的猛烈進攻后，美軍陸戰一師開始南撤，此時與89師對峙的美軍第3師也于次日開始撤退。此時的第九兵團由于缺乏御寒物資，凍傷凍死減員嚴重，難以發起有效追擊，89師凍傷減員僅有400多人，是唯一可以成建制追擊的師級單位。89師以365團和367團為主力追擊美三師第七團二營，經過激戰，將該營殲滅。俘獲美軍80余人（其中中校營長1人，尉官3人），斃傷200余人，擊落敵機1架，俘飛行員1人；擊毀敵坦克、汽車40多輛；繳獲各種火炮3門，輕重機槍20余挺。這一戰果上報至20軍軍部，并很快報到中央軍委，受到毛澤東主席的肯定，毛主席于1950 年12月5日 7時致電彭德懷、宋時輪，提出：“如能以一個軍的主力再殲滅社倉里地區美三師的兩個團，則意義極大。”

電影《長津湖》劇照

在此后的追擊過程中，89師緊追美軍第三師不放，在社倉里和劍山嶺的戰斗中表現搶眼，先后殲敵俘敵上千人，一直追擊到朝鮮東海岸。美軍在兩艘航母的掩護下，倉惶從海上撤退。后軍又以89師為主，將全軍能行動之戰斗人員組成一個參戰師，待命參戰。

同樣入朝參戰，89師凍傷比例極低，政委王直功不可沒

同樣是入朝參戰的第九兵團部隊，89師是參戰的12個師中凍傷比例極低的，也是長津湖戰役結束后唯一還能保持完整建制的參戰部隊。這一切都離不開時任89師政委王直將軍的遠見。他敏銳地意識到冬季在朝鮮作戰御寒物資的極端重要性，多管齊下，在時間緊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減少了非戰斗減員。

一方面，力爭在入朝作戰前就籌措御寒物資。在接到軍委命令秘密入朝參戰前，89師正在山東兗州一帶駐防。由于距離朝鮮相對較近，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命令89師作為第九兵團先頭部隊先行開赴朝鮮。因為軍情緊急，89師長余光茂和政委王直率領全師一萬多名官兵分乘5列火車從山東兗州出發，晝夜兼程，向東北開進。在北上過程中，師政委王直通過報紙和廣播看到我黨和各民主黨派發表的聯合宣言及其中提出的“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偉大號召。王直敏感地認識到“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就是戰爭動員令，遂立即派人購買了數十份報紙，命令分發部隊迅速組織傳達，同時立即在火車上組織召開了師黨委會議，認真學習宣言，迅速完成了戰前動員。

經過兩天的旅途，89師趕到了遼寧錦州火車站。東北的嚴寒天氣馬上引起了王直的警覺，因為此時的89師官兵還穿著薄棉衣，還沒有來得及更換厚重冬季服裝，這樣直接開赴朝鮮作戰必然會引起嚴重的非戰斗減員。因此，王直與師長余光茂商議，向上級請示緊急在沈陽停留一天，抓緊時間更換冬裝，專門安排一位副師長負責御寒衣服事宜。到達沈陽后，在東北軍區副司令賀晉年的幫助下，89師利用這寶貴的一天時間，為全師也換上了高寒地區的棉衣和大衣，但是由于時間太緊，大部分的官兵棉褲、棉鞋、棉帽緊缺。只得下令將部分棉被中的棉花掏出來做成棉手套、口罩或棉帽。

另一方面，就地取材，積極繳獲美軍御寒物資分發使用。1950年11月9日入朝參戰后，由于此時朝鮮北部正值冬季，再加上戰亂破壞，作為先頭部隊，89師想要從朝鮮本地百姓或人民軍獲得御寒物資補給顯然不現實，王直下令要發揚抗戰和解放戰爭時期的優良作風，積極從美軍手中繳獲物資。11月15日，89師避實擊虛，穿插到美軍陸戰一師側后方，一舉殲滅了美軍一個運輸大隊，繳獲了3000條軍用毛毯。如何分配這區區3000條毛毯成了一個難題，因為89師有超過1萬人，按人頭分肯定不夠分，也有人建議分給指戰員或是上繳20軍或兵團指揮部統籌使用。此時的王直拍板，提供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分配方案，將軍用毛毯全部撕碎剪成小塊，分配給全師官兵包住手腳，以避免凍傷。這也相當于為大家分發了棉手套和棉鞋。這就成了89師在長津湖戰役中凍傷人數極少的重要原因。

長津湖戰役結束后，89師為何被撤銷番號？

長津湖戰役結束后，第九兵團自認為打得不是很理想，傷亡比例（含凍傷凍死）達到5萬人，1950年12月1日，長津湖戰役結束僅幾天時間，第九兵團向志愿軍總部發出對東線作戰的檢討電報。在電報里，第九兵團表示：

“這次作戰打得很不好，不僅未能全殲美陸戰一師及第七師，反遭巨大減員，嚴重縮小戰力·······未能徹底完成上級賦予任務，應由職負主要責任，擬在戰斗結束后召集各軍總結經驗教訓?！?br/>

由于兵團損失嚴重，第九兵團最終將3個師撤銷番號，分別是20軍的89師、27軍的94師和26軍的88師，這樣每個軍又重新恢復到“三三制”的正常編制。細細追究下來，與其他兩個被撤銷番號的師相比，89師被撤銷番號著實有點冤枉。

先看看26軍的88師，這支部隊被撤銷番號看起來是理由最充分的，一是因為它傷亡比例很大，達到了總人數的三分之二，基本上喪失建制，再加上88師沒有按時完成指定的穿插任務，以師長吳大林為首的師領導指揮失當，貽誤戰機，師長政委雙雙撤職，部隊被撤銷番號也在情理之中。

再看看27軍的94師，這支部隊在長津湖戰役還是打得不錯的，參與了在新興里圍殲美軍步兵第7師“北極熊團”的戰斗，還參加了柳潭里戰斗，但是由于戰斗傷亡和凍傷凍死減員人數較多，超過了3500人，最終被撤銷番號，所屬部隊分配到27軍其他3個師中去。

最后看看20軍的89師。前面已經提及，89師不但官兵作戰勇猛，戰績不俗，凍傷減員數量也是整個兵團最少的，是長津湖戰役后期唯一整建制可以追擊美軍的部隊。按理說，這樣一支優秀的整建制部隊，理應在后面的作戰中繼續發揮作用，卻與表現不佳的88師和傷亡慘重的94師一道被撤銷番號。原因何在？細細推敲下來，大致有以下幾方面考慮：

一是第九兵團3個軍減員嚴重，需要縮編補充編制。長津湖戰役結束后，作為攻堅主力之一的20軍，損失十分慘重，除了89師編制相對完整之外，其余3個師傷亡人數達1多萬人，這3個師多個團都基本上喪失了完整戰斗力，為了下一階段的作戰需要，在退到后方休整的時候，為他們補充人員乃是當務之急。而89師剛好可以分拆給其他3個主力師，其他兩個軍也存在類似的問題，因此，中央軍委決定這三個軍每個軍都撤銷一個師的番號，人員編入其他師。

二是89師在20軍屬于“外來戶”，要裁撤番號拿89師開刀牽扯面小。在當時20軍所屬的4個師當中，58、59和60師是20軍的老部隊，而89師的前身是蘇北軍區新編第10旅，1947年2月改稱華野第12縱隊35旅，兩年后被改編為30軍第89師。1950年30軍的編制被撤銷，89師歸入20軍。這樣看來，89師在20軍屬于不折不扣的“外來戶”，資歷較淺，雖然戰果輝煌，但是20軍盤算下來，要裁撤番號，還是要優先保住自己的老部隊，順便還可以把保留完整建制的89師人員補充給其他3個師。實際上，第九兵團被撤銷番號的3個師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是后來才加入第九兵團各個軍的，20軍89師和26軍88師都來自于被撤銷番號的30軍，而27軍94師前身是1948年成立的膠東軍區新編第6師，在1949年3月，被改編為華野32軍94師。由于32軍番號在1950年10月被撤銷，94師調歸27軍建制。撤銷這3個“外來戶”，對各個軍的影響面相對較小，阻力相對較小。

89師指戰員的最終歸宿

89師被撤銷番號后，人員力量并入20軍其他3個師，265團改為軍特務團；266團機關改為軍后勤擔架團機構，266團直屬及1營、2營編入60師180團，3營編入59師；267團機關成為新兵訓練團機構，分隊編入58師；師炮兵團編入3個師及特務團。王直被調到26軍擔任政治部主任，師長余光茂被調到26軍擔任參謀長。值得一提的是在電影《英雄兒女》中讓大家印象極為深刻的王文清政委，其原型就是89師政委王直。

王直少將

作為閩西根據地走出來的優秀指戰員，王直在1955年被授予開國少將軍銜，后來他先后擔任福建省軍區副政委，陸軍二十八軍政委，福州軍區政治部副主任、副政委等職。王直將軍屬于長壽有福之人，2014年4月，王直將軍因病在福州去世，享年9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