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是個怎樣的人?生性好色,為人貪婪,行為不檢,對子女冷漠無情,好像只有貶義的詞才適合用在他身上。
他妾室成群,雖上了年紀,兒子、孫子、侄子滿堂,卻還要左一個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里尋歡作樂。眼看著賈母的貼身丫環鴛鴦有幾分姿色,又想要了來做妾。鴛鴦不同意,他威逼利誘鴛鴦的哥哥,甚至說鴛鴦無論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賈母狠狠的怒斥了他,他才作罷,但終究還是花了八百兩銀子買來十七歲的嫣紅代替鴛鴦。
他依官作勢,欺軟怕硬,與賈雨村勾結,強索石呆子的古扇,逼得石呆子憤而自盡。
賈母面前,他不是個好兒子。賈母罵他“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做去,成日里和小老婆喝酒”,從而不喜愛他。
兒女面前,他也不是個好父親。賈璉早已成家立業,孩子都有了,他看不慣對著賈璉就是一頓打。迎春被他拿來抵債而嫁到孫家,婚后被孫紹祖活活折磨而死,他也不管不顧。
這樣的賈赦,真的很難讓讀者喜歡他。
不過萬事都有例外,就是這樣讓人討厭的賈赦,他居然也有過瞬間的高光時刻,真的。
事情發生在第二十五回中。趙姨娘因自己和兒子賈環不受寵,便萬分嫉妒鳳姐和寶玉得到賈母和眾人的寵愛。為此她請了馬道婆來作法暗算,整得鳳姐寶玉二人入了魔魘,一開始瘋瘋癲癲,見雞殺雞,見狗殺狗;后來糊涂到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渾身火炭一般,口內無般不說。
任何藥石都無效,眼見著是不行了。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等寸地不離,急得只圍著干哭。
賈赦,賈政又恐哭壞了賈母,日夜熬油費火,鬧的人口不安,也都沒了主意。賈赦還各處去尋僧覓道。
賈政見不靈效,著實懊惱,因阻賈赦道:“兒女之數,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強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醫治不效,想天意該如此,也只好由他們去罷。”
賈赦也不理此話,仍是百般忙亂,哪里見些效驗。
就是這一刻,賈赦的堅持,賈赦的不拋棄不放棄,讓人見到了他的人性。原來他也有他的發光之處!
而賈政,寶玉的父親,他見兒子快死,干脆直接放棄,說什么“皆由天命”、“天意如此”,這是一個做父親的人能說出的話嗎?
雖然賈政阻攔,賈赦也不理他的話,仍是百般忙亂。縱然不見效驗,但至少賈赦是盡了心盡了力的。這才是人性,與生俱來的情感。
但在這樣的時刻,賈政的做法真是讓人覺得迂腐,假正經。為了不讓賈母傷心,就應該放棄自己的兒子嗎?寶玉還沒死呢,何況寶玉是賈母的心肝寶貝,鳳姐也是賈母最愛的人,他們若真不在了,賈母的命都得沒了半條。
這一回,我真的挺賈赦,他讓人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溫情,而不是虛偽的做派。
其實在第三回,黛玉入府時,賈赦的表現也比賈政溫暖。
當時黛玉初到,要拜見兩位舅舅,邢夫人是親自帶黛玉回去,并攙著黛玉的手,一起進入院中。她讓黛玉坐了,又馬上命人到外面書房去請賈赦。
雖然最終賈赦沒有露面,但是他有特意讓人回話:
“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勸姑娘不要傷心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樣。姊妹們雖拙,大家一處伴著,亦可以解些煩悶。或有委屈之處,只管說得,不要外道才是。”
這些話確實是出自舅舅口中的話,這對初來乍到的黛玉來說是溫暖的。黛玉告辭時,邢夫人苦留讓吃過晚飯去。黛玉說還要去拜見二舅舅,遲了不恭,邢夫人才放行。她讓嬤嬤用車好生送黛玉過去,并送至儀門前,再三囑咐,眼看著車去了才回來。
賈赦和邢夫人雖然平日里為人不怎樣,但是這一幕還真挺讓人動容的。他們對黛玉是出自真心的關切,是真的在以舅舅、舅媽的身份對待黛玉。
相比之下,賈政和王夫人就冷漠多了。王夫人不但沒迎接黛玉,見了黛玉更是讓她坐賈政的位置,一副想看人失禮的模樣。也沒讓人去請賈政,只說賈政齋戒去了不在家,完了還告誡黛玉不要惹她的兒子寶玉。
王夫人這心思就不多說了,就賈政這做法也讓人有點心寒。知道外甥女要到來,也沒留幾句話問候黛玉,一句“不在家”,顯得冰冷、無情。
賈赦這人自然不算好人,甚至很多時候都讓人討厭、詬病。但是這兩回中,他對待寶玉、黛玉的態度,挑不出毛病。他的形象在這樣的時刻里,是生動的,是閃亮的,溫情的人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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