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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上世紀的結婚照。

相異的面孔、相異的服飾，預示了這段婚姻的不同凡響：

1919年，一位躊躇滿志的英國青年來到中國西南邊陲的康定城，與當地藏族女孩相知相戀，在當時社會引起軒然大波。為此青年為她不顧一切放棄仕途，女孩為他離開故鄉遠渡重洋；而兩人的故事結局，又將走向何處？

康定城里的英國青年人

民國時期，中國的商業重鎮有哪些？有一個地方你可能意想不到，這就是康定。

作為茶馬古道上的漢藏貿易中心城市，每年，大量的羊毛、麝香、蟲草等商品由此運往內地，大宗茶葉則由此銷往西藏。1928年，國民政府通令按全國商法條例，以上海、漢口、康定三處為總商會，足見其繁榮。

除了漢藏民族在這里互市往來，不少外國人也被吸引來到康定。1890年，一段文字這樣記錄到：“不同種族的人混雜在一起，很奇特，把街道擠得滿滿的。”

20世紀30年代的康定，攝影：孫明經

金路易（Louis Magrath King），正是其中之一。

1886年，金路易出生于江西九江，家族三代皆在華工作生活。祖輩韋廉臣夫婦是最早到達煙臺的基督教傳教士，父親慶丕在中國海關工作了47年，任期深受北洋大臣李鴻章賞識，清末和民國時期曾先后獲得“雙龍寶星”勛章和“嘉禾”勛章。

追隨家族腳步，金路易在中國開啟仕途。

1905年，19歲的金路易任職于英國駐華領事機構，1913-1922年間，兩度被派往四川康定擔任特別助理。

在此期間，金路易游歷川藏地區，十分鐘情于藏族的歷史與文化；他還在旅行中收集了一批珍貴藏品，包括鎏金青銅佛像、唐卡等等，后捐贈予大英博物館。

左圖：金路易在西藏旅行途中

右圖：喜金剛，由金路易捐贈

1921年，35歲的金路易被授予領事頭銜，正可謂大好青年，前途無量；然僅三年后，他就結束了自己外交官的生涯。

其中原因，究竟為何？

戀情

一位藏族女孩和英國外交官結婚了！

在20世紀初的康定，這樣的消息聞所未聞。當事人仁欽拉姆在自述中這樣說：“我的一生非同尋常。我嫁給了一個英國人，在我所知道的藏族女性中沒有人做過這樣的事情。”另一位當事人正是金路易。

1919年，金路易第二次前往康定任職，與仁欽拉姆邂逅。仁欽拉姆出生于康定當地一個有名望的土司貴族家庭，能流利說藏語和漢語，同時她也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迥異的身份背景，并沒能阻擋他們墜入愛河。

雖然關于這個自由戀愛故事的經過已無從得知，但由后人在金路易工作地點沙洋行前立起的雕像，我們可以展開浪漫的想象：小提琴如泣如訴，彩虹色的寶石與藏式衣裙翩翩，愛意飛躍大洋，跨越高山，在此刻交融……

仁欽拉姆與金路易雕像

1922年，兩人已育有三個孩子，金路易向上級提交了結婚申請，卻沒能通過。成都總領事W.M.Hewlett認為異族通婚是一樁丑聞，拒絕為他們進行公證。之后金路易引證了其他異族通婚的案列，又被以仁欽拉姆“不夠文明，不適合擔任領事妻子”為由被駁回。

在北京的高級官員們發出警告，這段婚姻違反了他們的雇用領事的規定，但金路易依然堅持要與仁欽拉姆結為夫妻。

1923年3月28日，兩人在英國駐成都總領館登記結婚；1924年1月1日，37歲的金路易被安排提前退休。他決定帶著夫人孩子一家五口，前往英國開啟全新生活。

上圖：金路易與仁欽拉姆結婚登記信息

下圖：金路易及其家人英國入境信息

而這趟旅程從一開始就面臨阻礙，因為仁欽拉姆的身份，她不被允許乘坐西方的輪船。

最終金路易一行搭乘上了日本船北野丸號，從橫濱出發，途徑神戶、上海、香港、新加坡、塞得港、馬賽港一路輾轉，于1925年8月11日抵達倫敦。

面向西方

“第一位到達歐洲的藏族女性”“第一位與西方人結婚的藏族人”——仁欽拉姆的到來在倫敦引起熱議，多家媒體對此進行了報道。由于她土司家庭的背景，有人還以“藏族公主”制造噱頭。

仁欽拉姆意識到在這些好奇的目光之后，只有少數人是真正想了解她的民族，更多言論只是出于想要引人注目，其中包含著極大的無知；在抵達歐洲前她已因此遭遇了各種不公。

西方媒體關于仁欽拉姆的報道

她敦促丈夫寫信給報紙進行澄清，金路易告訴她，已經有太多西方人寫下關于藏族的書籍，但如果有一位藏族人能寫一本書介紹自己的民族，或許能打破那些先入為主的印象與偏見。

于是仁欽拉姆開始投身于寫作。由于她幾乎不懂英語，這項工作由她和金路易共同完成——兩人通常以漢語進行交流，仁欽拉姆先將想要表達的內容用最熟悉的藏語寫下來，再翻譯成漢語，最終由她的丈夫翻譯成英語。

1926年，《我們藏人》（We Tibetans）正式出版，以一位藏族女性的本土視角講述藏地的自然風光、社會風貌、宗教儀式、民間傳說等多方面內容，成為西方國家了解中國藏族的一手資料：

那里并非西方電影里呈現的冰雪荒蕪之地，相反，陽光在那片土地上是永恒的，并反映在藏族人的靈魂中；在身材和力量上，身高6英尺及以上的男性很常見；藏族男女地位平等，女性也可以擔任土司職位管理政務……

仁欽拉姆所著《我們藏人》

她在書中強調：藏族不是原始人，也不是怪人，我們和你們一樣，擁有高度發達的文化、精神、社會和物質文明。我們的思想不落后于你們，我們的智慧不遜色于你們。

歷史學家Tim Chamberlain談及仁欽拉姆這樣評價到：“作為一名虔誠的佛教徒，她擁有平和的人生觀，并在現實生活中知行合一。她的沉著冷靜、機智才華以及敏銳的洞察力，使人印象深刻。如果她是本民族的典型代表，那么關于這個民族一定有許多美好的本質等待去發掘。”

然可惜的是，這位致力于向西方呈現真實藏地的女性，不久后因肺結核溘然長逝。金路易將她安葬在英國肯特郡的基督教墓園中，出于拉姆的佛教信仰，她被特意安置在墓園的邊緣地帶。

20年后，金路易也離開人世。人生的最后一程，他回到仁欽拉姆的身邊，合墓長眠。在兩人共同的墓碑上寫著：

紀念仁欽拉姆，路易·馬格雷斯·金的妻子，于1929年11月13日逝世，享年28歲。路易·馬格雷斯·金，于1886年12月16日出生，1949年12月16日逝世，享年63歲。

在康定情歌文化中心

打卡仁欽拉姆&金路易

的愛情故事

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市爐城街道東大街11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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