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槍相對的戰場上，任何一次戰斗的結束都是新的戰斗的開始。因此，勝利不是終點。高明的指揮員，如同高明的棋手，及時把目光投向下一步棋。

彭德懷就是這樣的指揮員。蟠龍戰役一結束，他就將部隊轉移到安塞地區休整，自己則又思考起來。被打被拖得疲憊不堪的胡宗南軍隊，正集中在蟠龍、青化砭一帶休整補充。一時無法對其下手，而這一段時間侵犯隴東、三邊地區的青海馬步芳、寧夏馬鴻逵部，卻趁西北野戰兵團集中力量打胡宗南的機會，在各處攻城掠地。彭德懷決定出擊隴東。

得到毛主席批準后，彭德懷親自起草了《出擊隴東作戰命令》，命令說：胡宗南主力集聚一團，我軍各個殲滅胡軍的戰機不易尋找，決定出擊隴東。殲滅青、寧二馬有生力量，收復慶陽、合水，然后相機南下關中或北上三邊，以調動胡宗南集團之主力，尋找戰機繼續殲滅敵人，并解決糧食和經費問題……

按原定計劃，西北野戰兵團的右、中、左三個縱隊，如同三支利箭，射向隴東地區馬步芳、馬鴻逵的部隊。

最先傳來消息的是右縱隊，他們趁著拂曉前的夜幕發起猛攻，一舉打下蔣臺，全殲馬鴻逵的整編第八十一師六十旅一七九團，俘上校團長馬奠邦。

接著中縱隊也報捷，他們占領悅樂，消滅了馬步芳騎兵第二旅三團五個連，俘少將副旅長陳應權和上校團長汪滔。

在彭德懷心目中，馬奠邦的分量比陳應權和汪滔更重一些，他想。全國解放不遠了，我們應該爭取和團結更多的人。馬奠邦是馬鴻賓的女婿。對于爭取馬鴻賓有好處。于是，他和廖漢生一起與馬奠邦談話。

彭德懷見面就說：“我們準備放你回去。”

馬奠邦不相信地抬頭看了彭德懷一眼。

廖漢生介紹說：“這就是我們的彭副總司令。”

馬奠邦沒有任何表示，目光里流出的仍然是不相信。

“是真的。”彭德懷說，“國民黨的敗局已定，全國解放為期不遠了，我奉勸你們不要繼續與人民為敵。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馬奠邦半信半疑地站起來，整了整衣服。

彭德懷又對廖漢生說：“給馬團長一匹馬，讓他回去吧。”

回到住處，彭德懷看到兩匹驟肥體壯的馬。他前后左右打量一會，連聲夸贊道：“好馬！好呀！”

牽馬的戰士高興了：“彭總說得對，這是專門挑選的。”

“不錯，挺有精神！”彭德懷看著，說著，忽然想到司令部沒有這樣的好馬，便問，“這兩匹馬是誰的？”

“是按王副參謀長的指示，剛從悅樂為你選的。”一個戰士說。

“首長那匹馬太老了，騎著不安全，也該換一匹了。”另一個戰士說。

彭德懷不高興了，臉色陰沉下來：“我的馬怎么不安全了？我從延安出來一直騎著那匹馬，不是好好的嗎？真是亂彈琴！”

正在窯洞里的王政柱聽說彭德懷已經知道了選馬的事，意識到可能惹禍了，急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小跑過來，上前解釋說：“彭總，是我派人去選的馬。過去想換沒有機會，這次繳獲了不少馬，還是把那匹換了吧？”

“換馬？”彭德懷火了，沖著王政柱吼起來，“你們老是首長首長的，就知道考慮少數人，為什么不考慮考慮部隊？”

“這次繳獲的馬多，部隊需要的已挑選補充過了。”王政柱說。

彭德懷說：“繳獲的多又怎么樣？可讓能騎馬的受傷人員帶到后方去，不是還可以節省一些擔架嗎？”

王政柱說：“傷員們已經騎走了許多。”

“還可以送給老百姓一些嘛，光知道動員老百姓的騾馬支前，就不能把多余的馬送給他們！”彭德懷說。

“我們也送一些給老百姓了。”王政柱說。

“不管怎么說，你派人到部隊里去挑馬總是影響不好。”彭德懷的口氣緩和了一些，“部隊打了勝仗，你就去下邊搞東西，哪有這樣的做法呀！告訴你們，我的馬不準換！”

“按首長指示辦。”王政柱對戰士說，又轉向彭德懷，

“不換你的馬。”

彭德懷一甩手走了。回到辦公室不久，就聽到了左縱隊的戰況：他們到達合水東10公里篙草鋪時，因教導旅一偵察員被敵所俘，便提前對合水發起攻擊，激戰一夜，占領了二郎山、南寺原及東關等要點，第二縱隊攻入合水城后，北城垣制高點葫蘆把上的守敵進行反沖擊，第二縱隊又被迫退出城外。隨后，敵人出動兩路進行增援，旅長郭鵬等人負傷。左縱隊看到殲敵機會已失去，只得撤出戰斗……

這是一個令彭德懷十分憂心的消息，這樣一來，奪取慶陽、西峰的原計劃就不能實現了。

然而，另一個消息更令他憂心。胡宗南的主力又分成兩路北進了，一部己進到鐮刀灣、李家岔以北，直接威脅到中共中央和毛主席的駐地王家灣。

“我們在這幾百里外。”彭德懷說，“毛主席和中央機關身邊可只有四個連隊啊！”

對三科科長劉克東說：“隨時和中央聯絡，看毛主席那里有什么情況。”

彭德懷皺起眉頭，過了一會，說：“你給靠近中央機關的地方部隊發個報，要他們不計一切危險和犧牲，務必竭盡全力保證毛主席和中央的安全。”

電報發出去了，但卻聯系不上中共中央的電臺。

彭德懷更急了，他的額頭沁出了漉漉的汗水。這是怎么回事呢？是電臺沒有打開？還是出現了意外……他不敢往下想了，伸手要來一支煙點上，腳卻不停地來回走動。

“我們一方面等中央電報，一方面做好向北的準備彭德懷說。“這樣離中央近一些，也好應付突然情況。”

彭德懷對張文舟和王政柱說：“命令部隊做好準備！”

這一夜，彭德懷和野戰兵團司令部的人，誰也沒有合眼，誰也沒有吃飯，誰也沒有喝水。空氣凝重，人心緊張。

第二天，部隊出發向環縣前進。

彭德懷和電臺走在一起。途中，他對電臺臺長黎輝保說：“你停下來和中央聯系。”

黎輝保說：“彭總，這樣敵機會來轟炸的。”

“不管它，你跟我聯系！”彭德懷說。

還是聯系不上。

一天一夜的時間過去了，彭德懷感到這24個小時比幾年的時間還要長。

“聯系上了！”機要員歡呼似地，把一份電報送到彭德懷手里。

彭德懷急急看過電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中央機關已安全轉移到靖邊的天賜灣，敵人主力向保安方向退去了。”

彭德懷臉上，出現了一天多來第一次的笑容，感嘆地說：“如果不能保衛好黨中央，我彭德懷真是全黨的罪人了！”

“傳令部隊，加速前進，攻下環縣！”彭德懷聲調激昂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