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遠送從此別,青山空復情。
幾時杯重把,昨夜月同行。
列郡謳歌惜,三朝出入榮。
江村獨歸處,寂寞養殘生。
——唐·杜甫《奉濟驛重送嚴公四韻》
奉濟驛,是一個地名,在成都東北的綿陽縣。嚴公,即嚴武(曾兩度為劍南節度使)他是杜甫故人,在其駐節成都期間,對杜甫一家老小多有關照。
杜甫曾經有詩寫過“但有故人供祿米,微軀此外更何求?”這里的故人是不是指嚴武,不得而知。
事實上是嚴武不但聘請杜甫做他的幕僚,還推薦杜甫做官,杜甫工部員外郎的官銜就是嚴武舉薦的。
飽經戰亂之苦后的杜甫,拖家帶口能在成都有了安居的棲身之所,過上了一段安閑無憂的時光,這是他倍感知足感恩的。所謂患難見真情,在失意的人生低谷有人扶持一把的恩情是刻骨銘心的。
寶應元年四月,嚴武應召入朝,杜甫把嚴武送到離成都兩百里的綿陽奉濟驛,寫下這首贈別詩,因之前他已寫過《送嚴侍郎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江樓宴》,故稱“重送”。
詩一開頭,點明“遠送”,體現出詩人意深而情長。詩人送了一程又一程,送了一站又一站,一直送到了二百里外的奉濟驛,有說不盡的知心話。
“青山空復情”一句,饒有深意。青峰佇立,也似含情送客;途經幾轉,那山仍若戀戀不舍,目送行人。然而送君千里,也終須一別了。
借山言人,情致婉曲,表現了詩人那種不忍相別而又不得不別的無可奈何之情。
傷別之余,詩人自然想到“昨夜”相送的情景:皎潔的月亮曾和他一起“同行”送別,在月下同飲共醉,行吟敘情,離別之后,后會難期,詩人感情的閘門再也關不住了,于是詩人發問道:“幾時杯重把?
這里用問句,是問詩人自己,也是問友人。社會動蕩,生死未卜,能否再會還是個未知數。詩人送別時極端復雜的感情,凝聚在一個尋常的問語中。
在杜甫看來,像嚴武這樣知遇至深的官員恐怕將來也難得遇到,于是離愁之中又添一層凄楚。
自己曾任嚴武幕僚,深得嚴武關懷,受人恩果千年記,所以心中那種依依不舍的別離之情,不必再用言語解釋。
02
遠信入門先有淚,妻驚女哭問何如。
尋常不省曾如此,應是江州司馬書。
——唐·元稹《得樂天書》
一天元稹收到了樂天江州來信,讀完后淚流滿面。要樂天就是指白居易,他們是一對鐵桿的難兄難弟。
他們兩人是同期詩人,有相似的人生經歷,在政治上、文學上也有相似的主張,令他們惺惺相惜,他們自結交之日起,兩人便結下了終身的友情。
元稹手持遠信,流著淚走回內室,引起了妻兒們的驚疑:你到底是接到了誰的來信,引起你如此傷心?
這封信究竟帶來了什么噩耗?妻女由于困惑,發而為“驚”、為“哭”、為“問”。可她們問來問去,并沒有問出個究竟。大概這個時候的元稹已經傷心得不能說話了。
妻兒只好竊竊私語,猜測起來:自從來到通州,從沒見什么事使他如此激動,也從未見誰的一封來信會引得他如此傷心。
大概夠得上他如此關心的人只有一個——白樂天。這封信,八成是江州司馬白樂天寄來的了。
元稹收到知己的來信,大概也像極了我們讀書收到筆友的來信這樣的激動,他除了有我們的久別重逢之感,可能還夾雜了多少的意難平。
白居易早年勇于進取,以天下為己任,后來因堅決要求追查刺殺宰相武元衡的藩鎮割據勢力,被唐憲宗視為狂悖無禮,貶為江州司馬。
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清晰的記錄的那段悲苦的生活,可能,他將自己“謫居臥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的境遇在信中細訴告訴了兄弟,元稹不禁悲從中來,不能自持的淚流滿面。
03
零落桐葉雨,蕭條槿花風。
悠悠早秋意,生此幽閑中。
況與故人別,中懷正無悰。
勿云不相送,心到青門東。
相知豈在多,但問同不同。
同心一人去,坐覺長安空。
——唐·白居易《別元九后詠所懷》
就前面元稹收到樂天的書信大哭了一場,也不枉白居易曾經也情深款款的思念元稹的一顆真摯的心。
秋季甫至,秋意卻濃,零零落落的小雨打在梧桐葉上,木槿花在風中凋零飄落。他以寫景起興,既奠定了全詩傷感悲涼的感情基調又暗中點明與友人分別的時間。
樂天看到凋零的桐葉、衰敗的槿花,悠然飄落在秋風秋雨之中,目光所及皆為蕭瑟之景,傷秋之情油然而生。此情此景又讓詩人想起與友人離別時的場景,心中愈發感傷。
都說人閑生煩惱,心閑生雜念,這在早秋的閑適自得中,寂寥落寞感就撲面而來,不自覺的就泛起了思念。
自從與老朋友分別,讓我心中再沒有歡樂。不要說我沒有到青門為你送行,我的心已經跟隨你遠去。
知心的朋友何必求多,只要是心意相通、情趣相投即可。你離去后就剩下我獨自一人,即使身在這繁華的長安城心也空蕩蕩的。
“相知豈在多” 言簡意賅,余音繚繞而又耐人尋味。是啊,人生在世,不求朋友成群,但求知己一人,外面的世界再喧囂,知心人不在,也如空城般孤寂。
來到這里,也算能明白、體會到了白居易年老之后,在元稹先他而去的時候,那是得有多么的痛徹心扉。
他的那句“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說的是樂天風燭殘年,好兄弟元稹死后,他向故去好友哭泣自己的孤獨寂寥。每每想到這他絮絮叨叨,悲悲切切的一邊飲泣,一邊為他燒紙,心里莫名的心痛。
04
憔悴天涯,故人相遇情如故。別離何遽,忍唱陽關句。
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愁無據。寒蟬鳴處,回首斜陽暮。
——宋·趙彥端《點絳唇·途中逢管倅》
唐代詩人李益說,他跟他表弟,經過了近十年的戰亂流離,長大成人后竟然意外相逢。初見的時候兩人互不相識,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驚問名和姓之后,才確切想起表弟舊時的面容。
今天的趙彥端與好友管倅,同樣是相遇時倆人的形貌已憔悴不堪,早已不像年輕時那樣意氣風發了。
漂泊他鄉多年,已是心中愁苦人憔悴。不僅重逢在垂暮之年,且顛沛奔波于天涯海角,這就更令人感慨噓唏了。
然而,友誼卻沒有因歲月流逝而淡漠,人雖憔悴,二人感情依然深厚。好友重逢,理應暢敘離情,如今卻不能如愿。
為了生計,大家匆匆相聚,又匆匆分別,怎能不傷懷、悲切呢!情之所至,開懷暢飲,唱一曲《陽關三疊》以遣情懷。
然而,唱到動情處,嗚嗚咽咽,實在無法再唱下去了。這是真情的流露。
我本就是漂泊在外的人,現在還要送漂泊之人遠去。愁苦無邊無際,秋蟬哀鳴,回首遙望,暮色一片蒼茫。
在他鄉遇故知,倆人都是人生旅途上的匆匆過客。正如蘇軾所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天涯淪落人,聚散苦匆匆。今朝一別后,何日再相逢?一個“更”字道出這是非同一般的送別和愁怨之深。
“愁無據,塞蟬鳴處,回首斜陽暮。”此時倆人心頭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是很難用言語盡情表達的。
只有在依依惜別,頻頻回首相望中,看著斜陽在寒蟬鳴叫的樹林里降落,天色逐漸黯淡下來,這種感情才體味得更深切。
05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
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宋·王觀《卜算子·送鮑浩然之浙東》
暮春三月,作者送朋友遠行,心情本應是凄切,悲痛與不舍的,但是,王觀卻以輕松活潑的筆調,巧妙別致的比喻,十分歡快的表達了對友人鮑浩然深厚的情誼。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水像美人流動的眼波,山如美人蹙起的眉毛。他將山水擬人化,賦予其情感,形象地描繪出友人歸途中的山水仿佛都在含情脈脈地送別。
接著,“欲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兩句,通過設問的方式,點出友人歸去的地方,同時“眉眼盈盈”既指江南山水的清麗明秀,也暗指友人心中所念之人(有可能是愛姬),語意雙關,含而不露。
作者抒發離愁別緒很別致,剛剛把春天送走,又要送你歸去。通過時間的遞進,表達了作者對春天流逝和友人離去的雙重惋惜。
“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如果你到江南能趕上春天,千萬要把春天的景色留住。作者希望友人能與江南的春光同在,既飽含惜春之情,又寓祝福之意,情感真摯而深沉。
全詞構思新穎,比喻巧妙,通過描寫別時的景物和離人的行蹤,將惜別之情和祝福之意融為一體,沒有哭哭啼啼,沒有悲悲切切,送朋友遠行,不給對方留下傷感的回憶,也是兩人之間深長的友情。
作者以全新的姿態,將詩寫得妙趣橫生,不落俗套,也是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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