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國狼堡出發,跨越1萬公里、7小時時差,大眾集團將智能電動車的希望,托付給安徽合肥。
扎根于安徽這個新能源之都,牽手小鵬,大眾渴望在新能源熱火朝天的這片熱土,近身學習中國新能源車企的先進技術與思路。研發權限,也盡可能下放給大眾安徽,承擔研發任務的主體大眾科技(VCTC),一度成為汽車打工人的跳槽勝地,甚至不少在狼堡總部工作的德國人,也盯上了大眾安徽。
文 |謝韞力
編輯|李歡歡
運營|步鳥
新跳槽勝地
2024年5月,路齊辭掉了沈陽人眼中“最好的工作”——華晨寶馬,他的下一站,是大眾科技(簡稱VCTC,前身是大眾安徽研發和采購部門)。
在寶馬工作輕松穩定,有大把時間坐在工位“連喝好幾杯咖啡”,下午5點可以準時坐著班車回家。這兩年雖然寶馬整體銷量在下滑,但待遇仍然可觀,稱得上是沈陽天花板。團隊相對穩定,幾乎不開放新的崗位,“出去了,就很難再回來”。親戚們都疑惑路齊為什么要走,“大眾安徽?再好能有寶馬好嗎?”
離開沈陽,路齊一路南下到了合肥。一進入安徽境內,周圍景色都變了,青色湖面倒映出徽式白墻黛瓦,遠遠看去宛如水墨畫一般。再向東行駛抵達合肥新規劃的經濟開發區,馬路上開始出現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街道兩邊的餐廳默契地在門口掛起了德語書寫的水單——“BIER(啤酒)”。由大眾汽車(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全資持股的大眾科技,便坐落于這里。因此,經常能看到德國人在這里出沒,每天早上9點,路齊和他們一樣準時出現在大眾安徽公司大樓的門閥前。
路齊的同學們,不僅沒聽過大眾科技、大眾安徽,有些甚至不知道合肥。東北的大多數年輕人喜歡去北上廣深發展,很少有人去合肥這樣的中部城市。來到合肥后,路齊獨自租房生活,周圍沒有知根知底的朋友,工作內容需要從頭學起,安徽菜系清淡,并不合他胃口,除了全國連鎖的餐廳,想換換口味“都不知道點什么”。孤獨感疊加對環境的不適應,改變的開始總是艱難的。
但他沒有半點后悔,把未來一股腦押在大眾安徽身上。用他的話來說,之所以愿意只身搬到合肥,看中的是大眾安徽獨特的地位。
▲ 大眾安徽新能源汽車智造基地。圖 / 視覺中國
大眾安徽,是大眾汽車集團在華首家專注于新能源汽車的合資企業,由大眾和江淮汽車聯手打造。大眾的目的很明確,以大眾安徽為抓手,扎根于中國市場,學習近幾年崛起的中國新能源車企。大眾安徽正在被打造為大眾在全球的第二大研發基地,在眾多合資車企中,大眾安徽的中方研發團隊,權限最高。
上世紀80年代,為了發展汽車工業,中國市場涌現出第一批合資車企,“市場換技術”是那個時代獨有的標簽。如今,幾十年過去,輪到外資車企一門心思想從中國學技術,大眾安徽就是最好的例證。
大學畢業后,程逸一直在主機廠的乙方公司上班,上一份工作是在博世。他覺得自己前半段職業經歷都在圍繞著汽車產業上游,“看得差不多了”。程逸開始好奇在甲方工作是什么樣的,比如對供應商的要求是誰提出來的,一個方案怎么敲定。2023年,他開始接觸不同的主機廠,經過兩輪面試,最終加入了大眾安徽。
來到這里后,開始有不少人向程逸打聽大眾安徽還招不招人,這些求職人的工作履歷往往都很不錯。他突然意識到,大眾安徽正在成為一個熱門選擇。就在他剛入職時,公司還在鼓勵員工內推,如今不愁招人,內推獎也取消了。崗位競爭逐漸變得激烈起來。10月大眾安徽在上海虹橋高鐵站附近舉辦了一場招聘會,有北美特斯拉的員工積極遞上簡歷,還有人說自己面試了四輪,才終于拿到offer。
▲ 大眾安徽工業機器人生產線。圖 / 視覺中國
張安宇是從上汽大眾的分廠跳槽來的,他發現這里的人,多少帶著點“大眾基因”。一大部分員工有在狼堡(德國大眾總部)、一汽、上汽工作的經驗,甚至有十幾個人組團跳槽來的,張安宇的直屬領導則來自墨西哥大眾工廠。
張安宇剛畢業時,上汽大眾站在合資車企、甚至是國內車企的金字塔尖,是畢業生競相追逐的香餑餑。來到新能源時代,曾經的合資龍頭也有些“崩了”。他記得很清楚,2024年上半年,上汽大眾實現營收650.1億元,凈利潤只有8.6億元。而在巔峰的2018年,上汽大眾營業總收入為2593億元,凈利潤高達280.1億元。
在合資車企內部,氛圍肉眼可見的緊張,公司一貫倡導工作和生活要平衡,如今已被打破,但銷量下滑,又沒有那么多項目可忙,大家只好加一些毫無意義的班,老員工們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趁還沒安家,不要死守在這里”。
張安宇聽進去了,他打算離開,但又不想離開大眾體系。大眾嚴謹的工藝制造理念和標準,在這個年輕人心里被深深認同。在上汽大眾內部,有一套關于車輛的嚴格出廠標準,比如,要求車門的關閉力、操作力均衡適度,“輕輕一合能關上,用力摔聽起來也不能太大聲”。又比如,保險杠和前蓋之間的縫隙, “要(精準地)控制在1毫米”。為了這1毫米,工人專門拿著尺子去檢查車身各部分的縫隙距離。張安宇覺得,即使驅動汽車行駛的動力已經從油變成了電,但只要汽車沒有脫離制造業,本質仍然離不開精細生產。
大眾安徽,便成了他最好的選擇。
兩年,3000人
其實,大眾安徽是近兩年才熱鬧起來的。
經濟開發區位于合肥蜀山區,擁有經開區綜保區、航空港、空港保稅物流中心等五大開放平臺,是中國(安徽)自由貿易試驗區合肥片區的核心區?域。2017年大眾和江淮各出資50%,成立江淮大眾,將江淮乘用車二廠按照大眾標準,對部分生產環節進行改造,改造完成后生產江淮大眾旗下思皓品牌的車型。
這次聯手并不算成功,思皓品牌,第一款車型思皓E20X自推出起月銷量就不理想,隨后幾款新車型也都未能掀起波瀾。
轉機出現在2020年,汽車行業外資股權比例放開,德國大眾開出10億歐元支票漂洋過海投向這座幾近閑置的工廠,增持工廠主體公司股份至75%,變為大眾控股,由此江淮大眾改名為大眾安徽。
2021年7月,大眾動用了4萬臺卡車,花了18個月重新建設工廠,1200臺三米高的橙色機器人被運進車間,新的電動汽車裝配線建起來了。工廠周圍建起一棟棟貼了玻璃外墻的辦公樓,每棟樓都貼有大眾的德文LOGO:Volkswagen,意為“人民的汽車”。辦公樓不遠處,是一個相當于20個標準操場的研發測試場。
▲ 大眾汽車(安徽)有限公司。圖 / 大眾安徽官方微博
大眾安徽不僅為經開區引來10億歐元投資,還吸引了不少上下游的供應商。程逸在多家汽車供應商工作過,他清楚供應商通常會在重要的車企周邊建廠。跳槽前,老道的程逸特意來踩點,他打了輛出租車繞著大眾安徽跑了一圈,數了數大概有18家大型供應商企業,其中不乏福耀玻璃、均勝電子、大陸集團等頭部玩家。“上一個在發展初期,就能有這種待遇的車企還是特斯拉”,他終于放心了,判斷“大眾安徽不會輕易跑路”。
2022年大眾加碼大眾安徽,繼續投資25億歐元,明確組建了中國研發團隊。程逸目睹了這場變化,大眾安徽將采購和研發部門獨立出來,成立了大眾汽車(中國)科技有限公司,在內部簡稱為VCTC。他也成為其中一員。當時園區內很多組人員被拆分,大家重新與公司簽訂勞動合同,園區內滿是抱著紙箱搬辦公室的員工。
剛獨立時,VCTC不足500人,按照大眾規劃,兩年內VCTC要擴充為3000人的研發團隊,這個數字大約相當于理想、小鵬研發人員規模的一半,而后兩者組件如此規模的研發團隊,大約用了十年時間。大量的招聘需求,吸引路齊們相繼來到合肥,走進大眾明亮寬闊的辦公室。
在寶馬時,路齊每天的一個主要工作就是和德國人打電話,將合資車廠的制造問題反饋給寶馬總部,德國方面經過開會研究,把解決方案傳遞給他。工作越久,他越覺得自己就是一座橋梁,一個傳聲筒,這份工作幾乎沒有創造性可言。
德國人的工作風格比較松散,有的小問題,聯系了一周也得不到反饋,“還不能催,別人壓根就不把你放在心上,覺得你只是個聯絡員”。工廠工人也不喜歡工作,每個月都有工人通知他“設備壞了”,兩手一攤就坐下抽煙。而如今,他可以實操到制造環節,明白自己負責的車輛零部件要怎么做,還可以參與討論更多供應商的解決方案。相比寶馬時期,在VCTC作為中方研發人員的路齊,感受到了更大的話語權。
拋開工作內容,吸引大家來的,還有誘人的待遇。
▲ 在大眾智能電動汽車工廠內,工人們正在工作。圖 / 視覺中國
許欽第一份工作是在做汽車芯片的外企公司恩智浦,工作不到兩年,他抱著出去闖一闖的心態辭職了。輾轉經歷過幾個公司,到30多歲的時候,許欽發現,大眾安徽滿足了他對工作的一切要求:待遇好,事少,公司有潛力。
即使他在外企待過,仍然被這家“更為純粹的外企”震驚了,園區內10步一個德國人,每天不用打卡,走進辦公室, 公司給每個員工配備了升降桌、人體工學椅。他掃了眼品牌,“至少一萬多”。入職不久公司還發了一個最新款iPhone。一年多來,他只見過5個人離職。
從某新勢力跳槽來的李北豪,在大眾安徽擁有了一種完全陌生的工作體驗。在大眾安徽他有大把可支配的私人時間,入職就有15天年假,工作日下午6點之后要工作,得提加班申請。有位同事在晚上8點加班寫郵件,上級會告訴他“It's dark outside. Time to go home.” 辦公室里,每臺電腦“除了輸入法是中文,其余都是英文”。
他觀察到,也不是每個人的英語水平都夠用,有同事需要借助翻譯軟件,來輔助完成工作。為此,他報了一個4-6人的小班口語課,來提升英語能力,費用大眾安徽報銷,公司給每位員工預留了1.5萬元/年的培訓費。
當初加入大眾安徽時,李北豪還有些猶豫,大眾安徽只給他漲了20%的薪水,而另一家新勢力開出的薪資更高。但現在,他徹底踏實了。就算實在學不到東西,自己練好英語也不算虧,全球化浪潮下,汽車出海機會有很多。
新世界與舊世界
投入數十億歐元、數千人規模的研發力量,大眾渴望汲取中國新能源車企造智能電車的“秘密”。與小鵬合作,便是一個重要窗口。幾乎所有大眾安徽的員工都認為,目前與小鵬合作是公司的一號任務,決定了下一款重磅新車的成敗。
2023年7月,大眾集團以7億美元收購小鵬4.99%的股權,雙方計劃共同開發兩款純電車型。今年“小大合作”深化到電子電氣架構領域,兩方工作人員的聯動也更加頻繁了。路齊透露,“每周都會一起開會”,讓他產生出一種“和小鵬一起造車的感覺”。網上流出的照片顯示,小鵬在廣州總部單獨開辟了一片掛有“VW project”標志的辦公區,數百名大眾汽車工程師已入駐小鵬汽車。
按照大眾的規劃,未來在中國市場推出的所有純電動車型,都將搭載與小鵬合作開發的CEA(China Electrial Architecture)電子電氣架構,原型是小鵬G9搭載的EEA架構。
▲ 大眾汽車集團與小鵬汽車簽署電子電氣架構技術戰略合作聯合開發
電子電氣架構相當于車輛的神經中樞,是智能座艙、智能駕駛以及智能車控的基礎。特斯拉將車輛分散的電子架構整合為集中運算,把軟硬件解耦,賦予空中升級(Over The Air,簡稱OTA)功能,基于此,車輛軟件可以像手機一樣實現迭代更新。
大眾原有的純電MEB平臺,使用的仍是傳統的分布式電子電氣架構,每個ECU只能單獨控制一個功能,大眾ID.3的ECU數量多達60-70個,非常復雜。這樣的設計弊端是系統的維護難度加大,一旦出現故障,排查和修復需要大量的時間,軟件更新也受此影響。此外,電子系統的穩定性也比較差,容易出現卡頓甚至黑屏等問題。而小鵬的EEA架構,采用了中央超算+區域控制的設計,完全對標特斯拉。
如果CEA項目順利,大眾的新一代產品將由此進入座艙體驗智能、絲滑的“新時代”。
因此,大眾內部非常重視CEA項目,可以說幾乎牽動了所有大眾在中國區建立的業務公司。整個CEA項目團隊由幾部分人員構成,VCTC、CARIAD(大眾集團旗下的軟件公司)、小鵬團隊,以及CARIAD旗下兩家合資公司酷睿程、翼創雷行(CARThunder),規模達上千人。
項目人員來源不同,由此產生的溝通和協作問題也在考驗著大家。在大眾,跨部門協作流程漫長、復雜,這曾經困擾過狼堡總部的轉型,做重要決策必須解釋清楚商業模式、來龍去脈,就需要進行大量溝通和討論。
要轉型就不可避免涉及組織改革。程逸稱,單是今年,為了CEA項目,大眾軟件組織就經歷了兩次大的調整。某種程度來講,這個項目就是觀察大眾轉型的最小窗口。
CEA架構的硬件主體是小鵬與VCTC合作,軟件部分則涉及小鵬與大眾集團旗下的軟件公司CARIAD,變量主要來自后者。
先是拆“部門墻”,根據服務的電子電氣架構不同,CARIAD人員被打亂分拆為兩塊,和小鵬合作的CEA電子架構業務一塊,其余員工負責大眾全球性的PPE、MQB電子電氣架構,前者在大眾的權重顯然更高,內部將其稱為“新世界”,另一個自然被稱為“舊世界”。
然后又拆“公司墻”,CEA項目里VCTC和CARIAD需要緊密配合,因此在CARIAD CEO韓三楚的建議下,成立了一個one team團隊,由VCTC和CARIAD兩方出人,專項對接CEA項目,韓三楚以及VCTC的CEO吳博銳都是最高領導人。
實際執行中,CARIAD承擔主體研發工作,主要負責調配供應商資源,將要求轉述給兩家合資公司,由他們來執行具體需求,其中翼創雷行負責座艙部分,酷睿程負責智能駕駛部分。
▲ CEA架構。圖 / 大眾官網
雖然大眾也在努力調整架構,不過,自帶外企基因,也讓大眾安徽內部質疑CARIAD效率水平的聲音從未平復。
在翼創雷行工作的員工郭子銘總結,只要流程里涉及CARIAD部分,項目推進就自動放緩了。CARIAD要遵守大眾集團的規范流程,設計、評審、落實、歸檔入庫,復雜的流程要一步步來,一晃幾個月就過去了。
CARIAD的作息嚴格按照朝九晚五走,在內部被視作“養老單位”。大家“不相信每天5點就下班的團隊,能做出(像樣的)智能化功能”。而在新勢力,研發團隊加班是家常便飯,996是標配。做項目通常是幾個流程并行開展,根據郭子銘的經驗,同樣的項目,新勢力用4個正式員工,加幾個外包,總共不超過10個人,半年就能出成果。而現在總共20個人,速度遠不如新勢力。
對比起來,由大眾科技(VCTC)主導的CEA 架構硬件部分開發,要順利許多。路齊形容,與VCTC合作,小鵬類似咨詢公司的定位。VCTC提需求,小鵬會給出分析建議,然后VCTC再決定是否繼續往下做。雙方在供應鏈層面也有合作。許欽負責VCTC和小鵬合作項目的供應鏈工作,小鵬導入了不少自己的供應商,與大眾聯合采購。零部件到位后,大眾安徽另有一套標準,會再追加一系列測試驗證。
只是,同樣的部門配合問題也存在于VCTC,如何協同這些部門繼續考驗著大眾安徽。
遠離狼堡,年輕的大眾安徽,歷史包袱小,轉型步伐邁得更為輕盈。程逸稱,大眾安徽內部有專門做流程、組織的部門,他猜測通過與小鵬項目的合作,新勢力高效的流程也會成為大眾安徽內部持續改革的方向。
再造一個狼堡
大眾把轉型的更多籌碼,押在大眾安徽身上。
如果往前回溯,大眾電動化轉型始于2015年。“排放門”后,大眾投入70億美元研發模塊化電驅動平臺 MEB(Modularer E-Antriebs Baukasten),2016年正式宣布集團層面的電動化轉型戰略。當時特斯拉剛生產出后來的暢銷車型Model 3,蔚小理們剛成立不足2年。
大船調頭的阻力不是水,而是坐在船上的人。大眾的員工們對于電動化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這讓大眾的轉身搖擺不定。前大眾高管曾向《紐約時報》吐槽,大眾的“土著們”很頑固,“工程師們認為只要發電廠還在燃燒化石燃料,電動汽車就沒有意義”。
這導致大眾此后的觸電之旅并不順利。2020年8月,大眾推出的首款純電車型ID.3因為大規模軟件問題,無法按計劃上市。最后,在一間臨時搭建的帳篷廠房里,工程師們不得不為超過1萬輛ID.3挨個升級,通過手動OTA來修復軟件的嚴重BUG,每臺車的OTA需要花費6-7個小時。這種原始的OTA方式以及軟件能力令大眾遭到了無情的群嘲。
軟件事件只是一個縮影,始終無法痛下決心也不只是大眾一家車企的問題,幾乎所有傳統車企都要在油車邁向電車的路上,盡量精確地算好每一步。
如今,大眾遠離狼堡,來到了新能源熱火朝天的中國,扎根于安徽,大眾渴望在這里,再造一個狼堡。
▲ 大眾汽車(安徽)有限公司。圖 / 視覺中國
在不少大眾安徽員工看來,VCTC的成立標志著德國極大程度下放研發權限給中方,對于合資車企而言,這是不小的改變。
只是,釋放權限是個漸進過程,目前大眾安徽的部份項目仍要上報狼堡審批,流程難免有些漫長。路齊待久了,已經摸清楚德國人的工作節奏。一個任務德國人喜歡排期兩周去完成,給可能發生的問題,留有充足的解決時間。
隨著德國人入駐大眾安徽,更多總部的審批職能轉移到中國,流程長的問題也得到了緩解。這些德國人自帶資源,或許是總部某個系統的使用權,或許是某個方案的決定權,他們甚至能與總部博弈,為大眾安徽和總部PK,確實“能起到一定作用”。
有員工認為,在他所在的部門,大眾集團對大眾安徽的放權程度已經達到了95%,RASIC責任分配上,大眾保留了部分S(support)和I(informed),其余A(Accountable)、R(Responsible)、C(Consulted)都下放給了大眾安徽,即支持、告知性事項保留,其余責任、協商等都下放給了大眾安徽。
那些來到安徽的德國人,把大眾安徽視為事業騰飛的新起點。VCTC員工鐘坪寧經常與德國同事交流,窺探到幾分狼堡的輝煌過往。大眾總部設在德國薩克森州的沃爾夫斯堡(俗稱“狼堡”),得益于強大的汽車工業,是德國人均收入最高的城市之一。收入高福利也好,在大眾工作,每年有30天年假,作息嚴格遵守朝九晚五,“類似德國國企”。因此整體的人員流動性很低,但弊端也顯而易見,總部的晉升空間很小,再加上裁員的風終是吹到了狼堡,讓不少總部的人敏感地捕捉到幾絲危機。于是,他們選擇升一級來大眾安徽,謀求更大的發展空間。況且,來到安徽后,大眾給他們安排了豪宅,甚至配備司機,孩子也可以上國際學校,福利待遇相比在狼堡并沒有縮水。
隨著大眾安徽打造的首款車ID.與眾登場,大眾在中國市場的排兵布陣也更加清晰了。大眾北京中心(VBC)為第一等級, 往下排是CARIAD和VCTC。未來大眾在中國市場推出的所有純電車型都將在此研發。將VCTC獨立出來后,大眾安徽的工廠,與上汽大眾、一汽-大眾旗下工廠,主要承擔大眾不同新車的生產工作,大眾安徽只生產純電車,另兩家則負責制造純電、混動和燃油車型。
更多發展純電的重擔,在大眾安徽身上。
▲ 大眾首款智能電動轎跑SUV——ID. 與眾在安徽合肥正式宣布上市
入職大眾安徽的第一天,每人會領到一身灰色工服,后面貼著一句標語,“在中國開創新大眾”。
對于大眾而言,開創新大眾或許也是找回曾經的自己。87年前,從狼堡車間開始,大眾憑借甲殼蟲、高爾夫、帕薩特等暢銷千萬輛的神車,登頂全球汽車銷冠,能和豐田掰一掰手腕。巔峰時期,大眾旗下有12個品牌,在31個國家設有工廠,總共擁有66萬員工,每天將近41000輛新車下線,銷往153個國家。
當電氣化浪潮襲來,大眾有些掉隊了。大眾集團CFO兼COO阿諾·安德里茨(Arno Antlitz)在三季度業績會上預警,“2024年和2025年將是大眾集團最煎熬的兩年。對于員工、大眾安徽、甚至是大眾集團來說,2026年推出的新能源車型都至關重要。”
能否再現大眾在狼堡的輝煌,唯一能確定的是不確定。
比如產品路線選擇,當越來越多車企加入增程陣營,大眾安徽的定位仍是一家純電車企,并且,ID.與眾投向市場后,并沒有多大水花,員工們難免為公司前景捏把汗。
德國裁員的風聲,傳到了大眾安徽,員工們不由地重新審視這家公司。“德國都能裁,何況是安徽?”鐘坪寧至今沒有把簡歷從招聘網站撤下來,他想萬一大眾安徽倒閉了,還能有機會跳出去。偶爾他還主動和獵頭聊一下,了解外面都需要什么樣的員工。
李北豪每周三、周四雷打不動去學習英語,據他觀察,用大眾給的培訓費報班充電的人不在少數。英語好的,就報德語,校招生偏愛報車輛相關的實用操作課,也有老員工每周準時出現在溝通、匯報等課程教室,學習成為大家緩解焦慮的一個途徑。
大眾也沒有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今年6月,大眾豪擲50億美元投資美國造車新勢力Rivian,雙方將聯手開發軟件以及電動車技術。李北豪明白,比起打工人,公司永遠有更多選擇。
(文中受訪者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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