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以外的

儼然世界

瀘州報恩塔

攝影/南方顧嶼/圖蟲創意

報恩塔：

花花世界里的孝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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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瀘州報恩塔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佛塔起源于古代印度，原本是埋葬、供養佛祖釋迦牟尼舍利子的紀念性建筑，傳入中國后，又譯為浮屠、浮圖。從漢魏到明清都不乏各種古塔興建，雖朝代更迭，戰火相襲，仍有一些古塔保存至今。在瀘州江陽區的鬧市中便有一座報恩塔。

江陽區儼然是瀘州最熱鬧的商業中心地段。這濃縮之地，似乎要把瀘州所有的陳衣新裳都穿在身上。一片繁華喧鬧中，我注意到階梯下有塊白色的石碑，上面陰刻“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報恩塔”幾個字。

有人帶著孩子在報恩塔下扔套圈，小熊、小兔、陶瓷娃娃，套中什么得什么。一個穿保安制服的女人守在塔底入門處，交錯雙腿，茫然地看著周邊的人。報恩塔很新，白色的外墻干干凈凈，沒有歲月痕跡，讓人疑惑古從何來。

這座報恩塔，確實是近年修繕過，不過歷史倒很悠久。南宋紹興十八年（1148）就開始修建。報恩塔坐西向東，寓西方極樂之意。磚石結構，雙檐七級樓閣式，通高 33.2 米。塔身呈八邊形，層層上收，塔基為八邊形，每邊長 4.1 米。底層直徑 10 米，高 4.5 米。宋代講究“八卦方位圖式出現，凡事要與八卦相附合” ，八面八角，象征八方，連同上下共“十方”，都是光明凈土之意。

因塔門緊閉，并不對外開放，看不到塔中有何物，但是據《瀘縣志》所載，塔中原藏佛經大小乘各 48 部，都已消失。塔頂裝飾，塔內石刻造像、瓷佛像等破壞殆盡。塔內尚存 90 龕、256尊具有典型南宋風格的深雕石刻，其風格與鄰近的大足石刻有著極明顯的淵源關系。

四川瀘州報恩塔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特別是第七層內壁上馮楫立侍，保存完好。馮楫頭戴綸巾，身著便服，手捧如意，向西侍立，端莊肅穆。許多雕刻神像，無論是佛、菩薩、天王、羅漢等，都變成漢人容貌，裝束多是宋代款式。佛像大體可分為兩類：一為佛菩薩造像，二為佛教故事。第二、三層檐下有負重鳥獸類雕塑，保存完整。報恩塔內有馮楫跪舔其母之目的故事和建塔事跡等大量關于“孝”的題材。據民國時期的《瀘縣志》記載，塔為瀘南安撫使馮楫為報母恩而建。

清代的時候，因報恩塔而生的景觀“白塔朝霞”，是古瀘州“八大景”之一。不過城市的現代化進程總是急促、匆忙，快節奏的生活也席卷著報恩塔的周邊。為了修建還原報恩塔之貌，周邊曾拆除了不少舊房、臨時房屋，但廣場又迅速被新的商業形式所占據。

是城市發展太快太迅猛了嗎？還是它本來就要在花花世界看一番人世繁華？

瀘州博物館里的燈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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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座兔柄陶燈臺和陶佛像燈臺

攝影/強雯

若要叫某人大徹大悟，痛改前非，于劫難中重生，佛教里有一專用名詞叫“度化”。

燈臺是古人的常用之物。油燈燭光下，奮發提筆、掩卷沉思、聲色逐利、今宵酒濃……燈臺之下有數不盡的人間故事。如此，燈臺也是最宜賦予度緣之物。

于瀘州博物館中觀瞻幾款燈臺，皆具“度化美學”。它們不同于大批量生產的，程式化的燈臺，而是以巧點題。

龜座兔柄陶燈臺

兔子和烏龜一快一慢，一輕浮一穩重。但在東漢年間的燈臺中，將二物納為一體，一只烏龜穩穩地匍匐在地，頭向前伸，龜背上立著一只兔子，似乎在指揮著前方道路，兔子身后是一塊背石柱，這柱子支撐著一斗形小碗，是燃燈放燭的地方，燈臺整體為泥質紅陶。

陶佛像燈臺

在《紅樓夢》第二十五回里，薛寶釵說：“我笑如來佛比人還忙 ; 又要度化眾生，又要保佑人家病痛，都叫他速好。”這本是她打趣林黛玉和賈寶玉互相關心的隱喻，其實卻是作者借此調侃眾生的索取無度，萬念皆虛。

瀘州博物館里有一款東漢陶佛像燈臺，便充滿了佛是萬能主的意趣。

這尊佛雖然身掌三個燈臺盤，看起來忙個不停，但依然開懷大笑。燈臺是 1987 年于瀘州能源大樓基建工地一墓葬出土，為泥質紅陶，模制，中空，高 35.2 厘米，底寬 9 厘米，肩寬 9.6 厘米。燈臺造型為漢代流行的枝形燈樣式。燈座為一結跏趺坐佛像，額頭發髻為螺狀，腦后發髻豎平行狀，面部雙目深邃，眉間飾白毫相，顴骨高突，面帶微笑，著通肩衣，雙手握于身前，雙手之間的衣服呈 “U”形，背后三道弧形衣紋，結跏趺坐于梯形高臺上，高臺正中裝飾一朵盛開的蓮花，佛像頭頂及肩部分出三個枝杈，高舉三個燈盤。

誠然，陶制佛像燈臺不少是以明器的形式存在，在墓葬中陪伴墓主人，這東漢佛像因為造型小巧，并不能明確是哪位佛，所以離人間更遠了些。

東漢龜座兔柄陶燈臺，四川瀘州博物館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象牙濟公燈臺

到了清代，更具現實主義的佛主作為燈臺出現。這就是濟公。

濟公俗名為李修緣，號湖隱，法號道濟，南宋高僧，后人尊稱為“濟公活佛”。濟公活得隨性，嗜好酒肉，舉止似癡若狂，實為一位學問淵博、行善積德的得道高僧。

濟公還懂醫術，喜為窮人治病，偏方甚多，又古道熱腸，好打抱不平，息人之諍。清代人以此為念，制象牙濟公燈臺，可體察其度一切不平之心念。

此燈臺為象牙質，圓雕。濟公頭戴船形氈帽，頭微側，瞇眼裂嘴，作大笑狀，穿交領寬袖長衫，赤腳，袒露前胸，瘦骨嶙峋。右手曲肘于胸前，倒提鞋一雙，左臂平抬，持蒲扇一把，頭頂四周纏繞鏤雕林芝花卉，在花卉中部一平臺上直立著一個三段造型的圓柱，支撐一盤形燈臺。燈臺為直口，腹微收，平底。人物站立于一圓臺上，圓臺內圈為弦微，外圈為海水紋，臺基為倒置的蕉葉。

家家戶戶都有燈臺，燈臺見過許多人間風月，在燈臺上做文章，也有了一二光景。

筆架山：

安樂山的現世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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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晨 瀘州市合江縣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照例是冬天，雨霧彌漫，蕭瑟陰沉。合江縣一片白茫茫。即使不是冬季，這里也時長被薄薄的一層云霧環繞，長江邊的小城大多如此。

一籠熱包子下肚，找回暖意。當地人提醒此刻宜上山，搖手一指，是為筆架山也。筆架山離合江縣縣城不遠，5 公里的距離。

上山路，漸覺空氣清新起來，清寒從車窗外閃進，帶來莫名快意。

冷，也會制造快感？不是，那是松香、樟香，樹木凌冽的呼吸。

在半山停好車，沿著石梯上行。石梯新葺，曲折復狀，樟竹相迎，上了八九處陡坡，路勢見緩，風吹葉響，樟枝密集。深紅色步梯在腳下鋪陳，霧氣在樹干上潤上一層水意，枯枝敗葉如沐浴般，得了仙機，藏著不可輕易與人訴說的奧秘。

雨過天晴的瀘州合江縣荔香鎮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這兒果然是成仙之處。古代，這山叫安樂山，好名字，比今日改稱的筆架山更有無窮意味。

要查安樂山往事，北宋成書的地理志史《太平寰宇記》便有記載：隋朝開皇年間，一個叫劉珍的道士曾在此修煉，最后羽化登仙。這是安樂山修仙最出名的一樁，但并不是最早的。最早的是東漢年間，天師道創始人張道陵云游四方，曾在筆架山修煉。此后，好興致的隋文帝、唐高宗、唐玄宗都曾詔令建觀或題詞。蘇軾也慕名來過此地，訪古問跡，留下詩句“天師化去知何在，玉印相傳世共珍。故國子孫今尚死，滿山秋葉豈能神？”

瀘州筆架山遠眺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回想種種修仙、慕仙之事，眼前的霧也有了靈氣，當地人說要不是大霧彌漫，可以遠眺合江城景，一覽嘉陵江、長江合抱之色。“晴天，那可是好極了。”

我能想象那種好極了的感受，光影、能見度，山水相環下的新城之光，合江，早已從過去衰敗的土壤里成長起來。這種遠眺，當地人比外地人有更復雜的心情。不過，我也沒覺得有太大的遺憾，霧障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內心氣場，是向內的探索，自我的探索。

走近云臺寺，但見瓦檐森列，三十來年樹齡的楠竹林與樟樹林，瑟瑟作響。寺外墻上有清人重書宋黃庭堅《游安樂山記》，全文 146 字，字字耐看。不僅是文采，也是背后風云。

古籍&黃庭堅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那 是 宋 徽 宗 建 中 靖 國 元 年（1101）正月，黃庭堅接到任太平州知州的命令后，即從宜賓起程，乘船順江而下，正月廿九日走到合江。那年，黃庭堅 56歲，春寒料峭，萬物待興，如同他人生的際遇一般，也充滿了明朗的可能。正月三十日，在合江縣令白宗愈等的陪同下，黃庭堅登安樂山。可以想見當時他們登山的喜悅和爽朗，如白霧中林木縫隙透出的些許光亮。

想來那時的黃庭堅，雖然已進入人生的天命之年，萬物當沉郁不爭，而宦海沉浮，哪有靜好不動之心。56歲的老文豪筆下，回蕩著的得志之快，依然如同少年般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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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王芳麗

美編：崔子涵

校對：段海英

審核：任 紅

節選自《中國三峽》雜志 2023年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