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舍離”和“精致窮”，你選哪一個？

一邊是通過賣出擺脫物質束縛、追求自由生活，一邊是用買入來提高生活品質、挑戰傳統消費規律，不同消費觀念的博弈之下，邊買邊賣成為如今消費市場別具一格的“風景”，“二手經濟”也在這一基礎上應運而生。

根據日本學者三浦展的論述，與向往奢華繁榮的第三消費時代不同，第四消費時代中的消費者將開始重新審視，消費重心也會由物質至上轉變為內心滿足。

在當下迅猛發展的二手市場上，消費者的種種消費行為同樣預示著我國社會即將向第四消費時代邁進。

圖片由AI生成

01

買賣循環不停，也要痛飲“電子茅臺”

在Pocket 3（vlog拍攝相機）新技術拉滿、準備以美顏效果吞噬市場的當下，二手CCD引發的相機圈“文藝復興”風潮卻如火如荼。

在紅橋市場經營二手相機買賣/維修店的張楊（化名）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不足10平米的小店竟然會被年輕人圍得水泄不通。更令他不解的是，這些人口中不停咨詢的相機早在十幾年前就被淘汰、成了行業公認的“電子垃圾”。

事實上，在還未察覺到市場潮流變化的時候，張楊最擔心的就是店里“最便宜的時候降到了10塊錢一臺、后來批發價幾十塊一斤”的CCD相機。

這些以CCD（電荷耦合器件）作為感光元件的數碼相機又被稱為卡片機，流行于21世紀初，后因成像更清晰的CMOS圖像傳感器誕生而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張楊的店鋪近些年來也很少回收CCD相機，目前貨架上的基本是早期回收產品。

但正是因為店里的CCD相機夠古早，反而令前來咨詢的年輕人更感興趣。

對張楊而言，因年代久遠導致的高糊質感和相機白平衡不準導致的偏色都證明CCD相機技術上的缺陷難以忽視。但對年輕人而言，類似膠片質地的復古氛圍感卻是CCD相機最獨特的魅力。

跟近兩年專注于回收和出售CCD相機的同行交流后，張楊不免驚嘆“還是炒作的功勞最大”。短短兩年的時間，在眾多網紅與明星的帶動下，二手交易市場上CCD相機變得一機難求，價格也翻了幾番——如今加上儲存卡等配件，全套價格最低也要接近500元。

存量低難以搶購，CCD相機的溢價就無可避免，“電子茅臺”的稱號由此而來。

同時，由于每一臺相機的磨損程度不同、成像風格也存在差異，年輕受眾一旦對入坑產品新鮮感消失，購買新機的欲望便會膨脹，出于此，頻繁地買入賣出也成了二手相機市場的常態。

根據蟬魔方數據顯示，2024年上半年抖音電商數碼相機/單反相機品類賣點中，“復古風”、“CCD”等賣點銷售額均超過100萬，同比增長率達170％。

“可惜沒能在價格峰值賣出”，攝影系的大三學生曉鶴在得知自己賣出的相機又漲價后時常遺憾。這臺花費200元購買的全套CCD相機因為與韓國女團愛豆是同款，在一個月內價格便漲到了原價的4倍，一進一出凈賺300％，利潤高得可怕。

而在熱門機型之外，普通款的價格曲線同樣復雜多變，對曉鶴來說，在體驗不同機型拍照風格之外，能否對各類機型進行精準抄底并在峰值賣出也十分重要。在二手相機市場上，這類買賣趨勢成為以她為代表的年輕人獨特的理財方式。

有復古情懷的強大吸引力在，數碼市場上爭相痛飲“電子茅臺”的現象想必短期內不會停歇。

02

反叛快時尚，只穿“舊衣服”

如果說對復古風相機的追捧風潮起源于消費者對21世紀初的懷念與悵惘，那么古著的爆火則展現出受眾對個性的追求，以及對當下誕生于快消市場的快時尚的反抗。

作為菅田將暉的死忠粉，蘇蘇對古著的了解起源于偶像的推薦。一次偶然，她看到菅田將暉在采訪時說“古著的魅力是讓時裝擺脫了時間的限制”，自此，原本對古著毫無了解的蘇蘇開始產生興趣。

雖然在時尚達人與明星的推動下，古著消費逐漸突破圈層，受眾也由一二線城市深入輻射到三四線，但在蘇蘇剛入坑的那些年，大眾對古著的認知還十分有限，不僅年紀大的父母不理解，連年輕的朋友也把古著視作“洋垃圾”。

可深入學習后，蘇蘇發現這個因二戰后消費降級而產生的消費趨勢，經過時間與消費市場的淘洗，已經變得承載起多樣的歷史文化和時尚記憶。

它們普遍有著幾十年的歷史，在服裝行業是如同古董般的存在，但在款式設計方面又未曾因時代變化而脫節。與普通服飾一季一換、第二年便被拋棄的命運不同，古著老而不舊的特點滋生出別樣的魅力，滿足了當前消費者對個性化消費的需求。

根據全球商業數據統計網站Statista研究指出，以古著為代表的服裝轉售行業預計整體增速比服裝零售業快11倍，2026年全球市場體量將達到2180億元。而百度搜索TGI指數顯示，對古著文化關注較高的用戶平均年齡則在29歲以下，消費者年輕化成了行業大趨勢。

隨著不斷了解，蘇蘇對古著越發上頭，也意識到在國內古著領域這片尚未飽和的市場藍海還有很大發展空間。于是，出于興趣購買穿戴古著的她在上海開了一家古著店，搖身一變成了賣家。

經營初期，考慮到古著追求差異化的特性，店鋪以線下零售為主。為了增強客流量，蘇蘇向古著行業的前輩學習，通過建立客戶群并通過在群內定期發布上新提醒與優惠活動的方式進行著私域化運營。

通過這一方式，顧客的身份歸屬與認同感也越來越強并形成緊密的圈層，給店內的古著產品帶來了較高的口碑和復購率。但線下私域運營帶來的圈層化限制一樣明顯，在蘇蘇的店鋪內，新客的占比遠遠不如老客戶。

為了打破禁錮、讓更多人了解古著文化，蘇蘇順勢開啟了線上直播。可惜低價卷不過同行、質量在線上又難以完全展示，幾個月后，直播連續碰壁的蘇蘇無奈表示，“這一行直播的水太深了”。

市場上流通的高檔古著要么價格高于原價，要么早已被懂行的買家撿漏。現在眾多直播間販賣古著的商家為迎合下沉市場，甚至會將優衣庫等快時尚產品混入其中，全然粉碎了古著最吸引受眾的文化價值。

眼看著古著消費在直播間變成了真正的舊衣清倉，推崇精致與個性的蘇蘇最終關閉了直播業務。

03

輕奢走下坡，二手包當道

時尚界內，以悠久歷史站穩腳跟的古著被快消品牌入侵，包包行業卻開始對快消文化下產生的輕奢包進行清算，曾經遍布市場的輕奢品牌被消費者集體拋棄，二手奢侈品包又迎來了“第二春”。

根據Coach母公司集團財報顯示，2024年前三季度集團營收與凈利潤均同比下滑，Coach也于去年關閉了國貿和老佛爺百貨兩家位于北京的店鋪以斷尾求生。

相似的情境近兩年在輕奢品牌中不斷發生，“富人看不上，窮人也嫌棄”成了輕奢包最契合的注解。一手輕奢不如二手頂奢的觀念影響著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的中產階級，也席卷著三四線的小鎮貴婦。

“剛開始真的無法接受，感覺這是一種淪落”，生活在三線小城、自詡生活標準較高的王姐是典型的“小鎮婆羅門”，自出生到結婚她從未為柴米油鹽而憂慮，也從沒有產生過買賣二手的念頭。

盡管起初對此感到不屑，可當身邊的朋友開始追捧二手奢侈品包，她還是在朋友的安利下了解了這一產業的運營流程。

正在此時，王姐的丈夫生意遇到了瓶頸，她深思熟慮良久，決定賣出自己收藏中價格較高的一款包幫助丈夫。可當與上門回收的二奢店店長約定好交易時間后，后悔與羞恥卻開始縈繞著她，“我丈夫也說還沒有窮到這個地步，這樣做太丟人了”。

在小城中頂奢包本就稀缺，買賣人士又都在同一圈層，害怕被身邊人發現買賣二手包成為王姐最大的顧慮。但當二奢店店長上門細致講解后，王姐才得知金·卡戴珊這類外國明星和國內的網紅名人等同樣熱衷于買賣二手包。

在中國奢侈品研究中心的報告中，2024年國內二手高端消費品的交易量呈現出集中穩步擴張的趨勢，其中二手箱包的交易量占比達到了84％。原來，買賣二奢包早就成了一種時尚潮流。

在朋友和潮流的影響下，王姐的觀念漸漸改變，“現在覺得財富自由還沒到一定高度，沒必要花這么多冤枉錢”，哪怕部分二奢包價格高于一手，但沒有配貨等潛規則的強制疊加，加價購買仍是一筆劃算的生意。

在頂奢品牌店中，配貨是官方從未承認但行業卻心照不宣的規則，要想購買心儀的暢銷款包包，需要按照1:1-1:2的比例購買一堆雞肋商品，才能達到配貨標準。也就是說，為了購買5萬元的包包，消費者需要先花費5-10萬買一些本不需要的產品。

與其相比，購買流程便捷還可能淘到稀缺經典款的特點成了二奢包的強大優勢。

尤其在得知發達國家二手奢侈品交易規模占高端消費品市場總規模的20％-30％、中國二手奢侈品市場卻只占5％后，熱衷淘二手包的王姐思想也由買方逐漸轉變為賣方，利用輕奢下坡的風潮與自身資源開一家二奢店成為她近期最傾心的奮斗目標。

除了買賣，二手租賃也在一些互聯網平臺興起。在支付寶上，超過50萬人使用過的某小程序里，17.82元可以體驗愛馬仕入門款包一天，38.7元就可以租到一條售價大幾萬的寶格麗項鏈。

“二手經濟”在人們對性價比的追求下順勢興起，消費者原本的意圖是在交易過程中，以相對較低的成本達成資源的相互置換。

但隨著二手行業逐步走向成熟并持續擴張，源于對復古情韻、個性時尚以及低碳環保理念的追逐，消費者的消費行為也有所扭轉。當情緒價值成為各類二手產品別具一格的核心競爭力，即便需要加價購買，消費者同樣欣然接受。

這樣“可以買貴的，不能買貴了”的大環境，更進一步向我們證明，第四消費時代的來臨已然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