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鑄,1965年1月由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兼廣東省委第一書記、廣州軍區第一政委,升任國務院副總理。1966年5月又升任中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文辦主任兼中央宣傳部部長。同年8月,在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上,又被選為政治局常務委員,接著又兼任中央文革小組顧問。一位地方大員,受到毛主席看重,一躍而為僅次于毛、周、林的中央第四號人物,可謂是震驚朝野,紅極一時,風頭無兩。
毛主席之所以重用陶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一是因為幾十年來,陶鑄在政治上擁護毛主席,緊跟毛主席,深得毛主席信任;二是陶鑄工作能力強,政策水平高,又愛好文藝。彭真、陸定一被打倒后,由他擔任主管問題多、影響大的文化藝術工作的書記處書記和宣傳工作的中宣部長,完全能夠勝任;三是長期在地方工作,與劉少奇、鄧小平關系一般,可以信賴;四是陶鑄性格耿直,敢講真話。雖然在“社教”問題上,陶鑄和劉少奇沒有分歧,但1962年的七千人大會上,劉少奇同志提出的三年困難時期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的觀點,卻遭到了陶鑄反對。他這門“大炮”,必要時也敢向劉鄧“開火”??克苍S能保障“文革”順利進行,主席重用他不無這方面的考量。
可是,僅僅上位四個來月,陶鑄這位中央第四把手就被打倒了。究竟怎么回事呢?這得從文革小組內部說起。
陶鑄深受毛主席信任,自然也成為林彪、江青等人競相拉攏的目標。身為文革小組副組長、代組長的江青以為“陶鑄厲害”,拉攏他,想讓他對付鄧小平。不過沒過多久,江青就發現,陶鑄卻是個“?;逝伞保⑸倨妫`囆∑?,也保王任重,是文革小組的對頭。
作為一個老革命,陶鑄的黨性原則很強,在許多問題上沒有按江青等人的意圖辦事,甚至抵制了文革小組的極端行為,從而引起了江青一伙的嚴重不滿。
說保劉少奇、保鄧小平很好理解。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上,劉少奇和鄧小平在黨中央的位次雖然有所下降,但他們的職務仍然保留,劉少奇仍然還是國家主席,鄧小平也還是總書記。陶鑄真誠地認為,劉、鄧即便有錯誤也是認識問題,因此在他主管的新聞宣傳上,一如既往地把劉、鄧作為黨和國家領導人來對待。在新華社發的一組國慶檢閱的新聞照片中,依然有毛主席和劉主席兩人在一起的照片,并且還特意安排了鄧小平的照片。陶鑄的做法,自然引得江青等人大為反感。毛主席寫了《我的一張大字報》后,有人揣測主席意圖,要喊出打倒劉少奇的口號,陶鑄不贊成。1966年11月2日,陶鑄在中央組織部有關會議上重申:“不能把劉少奇同志叫作敵人,不能喊打倒?!薄?我不贊成寫打倒劉少奇的大字報。他是國家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犯了路線錯誤,是團結—批評—團結的問題,是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在江青和“中央文革小組”正欲借毛澤東之手打倒劉少奇之時,陶鑄卻說出相反的話,后果可想而知。在對待造反派的態度上,陶鑄也與“中央文革小組”產生了分歧。對造反派的許多做法,陶鑄看不慣、不贊成,不時與江青等人發生矛盾。一個狂妄自大、頤指氣使、盛氣凌人,一個剛正不阿、寧折不彎、心性耿直,兩人曾為要不要支持一個造反分子而大吵一架,驚得林彪都不敢跟陶鑄這個老部下走得近乎了。
既然陶鑄不能為己所用,還處處作梗,就只有除掉他。于是,江青等人想盡千方百計地去攻擊他、抹黑他、陷害他。11 月27日,文革小組成員關鋒根據江青的授意,寫信給江青。信中指責陶鑄:“陶鑄同志到中央工作以來,就積極支持劉鄧路線,并參與了劉鄧路線的制定。陶鑄的說法,是直接同主席《炮打司令部》的大字報唱對臺戲的?!苯嗍盏叫藕?,立馬轉送了毛主席,想以此引起主席對陶鑄的不滿。
1966年11月28日,在全國文藝界大會上,江青講話時,把分管文藝工作且排名在陳伯達之前的陶鑄,排斥在毛主席的親密戰友之外。她講到:“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彪、周恩來、陳伯達、康生……”,唯獨沒有提陶鑄。這無疑是在向紅衛兵、造反派們暗示:陶鑄不是毛主席革命路線上的人,人們可以任意懷疑他并進而打倒他。
11月29日,江青召開科委系統萬人大會,主管科委工作的聶榮臻和陶鑄事先都不知道。陶鑄責備了一句,江青就厲聲威脅說道:“你發火就要造你的反,要打倒你!”
江青等人攻擊陶鑄保王任重又是怎么回事呢?王任重,曾任中南局第一書記兼湖北省委第一書記、武漢軍區第一政委。因擅長黨務和宣傳工作,是個才子。1966年,中央文革小組成立時,被毛主席選為副組長。由于他在湖北工作期間,堅持維護黨的原則,嚴格執行黨的政策,反對造反派的極端行為。因此,王任重被湖北省的造反派視為阻礙革命的“走資派”。造反派們要把他揪回武漢進行批斗。
王任重身體本來不好,患肝炎、肝硬化,又受到武漢造反派不斷地圍攻,身體和精神每況愈下。陶鑄想給王任重解圍,便報告主席,建議讓王任重辭去文革小組副組長職務,回中南局工作。目前的首要任務是治病。按毛澤東的批示,在王任重離開文革小組前,由政治局和“中央文革小組”召開聯席會議,“給任重提提意見”。不料,會上,文革小組的成員在批評了王任重幾句之后,火力卻轉到了陶鑄身上。先是王力、關鋒、戚本禹,接著是張春橋、姚文元,最后是江青、陳伯達和康生,由小到大依次出馬,逐個對陶鑄進行批判。他們給陶鑄安的罪名是“中國最大的?;逝伞薄ⅰ皼]有劉鄧的劉鄧路線代理人”。炮火十分猛烈,差點把陶鑄擊倒!
12月30日,毛主席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說,陶鑄只是犯了對文革“很不理解”這條錯誤。陶鑄來中央后,工作是積極負責的,做了許多工作。主席還批評江青太任性,說陶鑄是政治局常委,未經中央正式討論,就說他犯了方向路線錯誤,隨便在會議上批判,是違反黨的組織原則的。會后,主席把陶鑄留下,又單獨談了一個來小時,批評江青,寬慰陶鑄,指點陶鑄。
毛澤東保了陶鑄,陶鑄的日子似乎應該好過一些。但接下來的一切,還是因為王任重而改變了。原來,江青等人見主席保陶鑄,無法從內部搞垮他。于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那就是從外部通過煽動造反派來打倒陶鑄。這個“法寶”,他們曾屢試不爽。
112月31日,專程來京的“武漢廣州專揪王任重造反團”,把中南局的李一清書記抓為人質,帶來北京,要求陶鑄接見。在此之前,這些人在廣州未能揪到王任重(王任重被陶鑄安排在廣州一個隱秘處養?。瑲饧睌?,便趕來北京,找陶鑄“算賬”。到京后,他們設法與江青取得了聯系。為了擴大事態,刁難陶鑄,江青等人挑撥說,“王任重是中南局第二書記,長期協助陶鑄(第一書記)主持全面工作,他們就是一伙的”,還說陶鑄“死保王任重”。于是,武漢造反隊便聯合部分湖南學生兵要求陶鑄接見,并交出王任重。
原定第二天由陶鑄接見并講話,但這伙人迫不及待,要求當夜接見,并以絕食相脅迫。不忍心幼稚無知的學生因絕食而身體受損,陶鑄還是連夜來到國務院小禮堂接見他們。沒想到一見面,這伙人就瘋狂、暴烈地呼喊口號:“打倒王任重!”“斗倒斗臭王任重!”“陶鑄必須站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一邊來!”“陶鑄不革命,就叫他滅亡!”。陶鑄用誠懇嚴肅的態度勸說,“王任重同志有錯誤,可以批判,但是你們采取揪啊斗啊的辦法,我們不主張……”。這伙人一聽,高聲怒吼:“陶鑄必須交出王任重!”“陶鑄你要保他,就絕沒有好下場!”前排幾個人甚至跳起來,在陶鑄面前揮動手臂,還有人手指著陶鑄的鼻子,大吼大叫,唾沫星子朝他臉上亂噴,十分狂妄、蠻橫、粗野。具有松樹風格的陶鑄怎么能忍受這般指責和羞辱?他大聲呵斥:“你們這樣強迫我,還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像你們這種作法,我提出抗議!”他話音剛落,對方又狂吼起來:“陶鑄抗議群眾,就是抗議毛主席!”“陶鑄抗議群眾的革命行動,就是抗議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打倒陶鑄!” 有人沖上來,拿走了事先為抓陶鑄把柄而安裝好的錄音帶,還有人商量著要抓走陶鑄。秘書見狀,趕緊告訴了在隔壁房間接訪的陳毅、李富春,警衛局的同志也火速報告了周總理??偫磉B忙派人去做工作。在很多人的勸說下,造反派和學生兵們才肯離開。陶鑄整整被圍攻了6個小時。
圍攻陶鑄時,有人可能觸碰到了警衛衣服內的佩槍,當場就吼叫,“陶鑄想用槍鎮壓革命群眾!”第二天,謠言更是滿天飛:“陶鑄拍桌子抗議,手腕子都拍脫臼了!”“陶鑄昨夜拔槍鎮壓群眾!”“陶鑄夜里朝群眾開槍,制造了重大慘案,死人老鼻子了!”
1967年1月4日下午,“中央文革小組”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武漢赴廣州專揪王任重造反團”,江青、陳伯達和康生,背著周恩來和陶鑄,在會上公開攻擊陶鑄,說他是王任重的“黑后臺”。
江青說:“王任重的后臺是陶鑄!你們先不要去廣州,先在北京揪陶鑄!他是你們中南地區最大的走資派!為了挽救他,我不遺余力,我對他很耐心,費了很大的勁去幫助他,可他就是不肯改悔!他是劉鄧路線的新的代表人物!” 陳伯達說:“陶鑄同志到中央來,并沒有執行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實際是劉、鄧路線的忠實執行者。劉、鄧路線的推廣是同他有關系的。他想洗刷這一點,但后來變本加厲。他在北京接見你們的態度是完全錯誤的。他是文化革命小組顧問,但對文化革命的許多問題,從來沒有跟我們商量過。他獨斷專行,不但背著文革小組,而且背著中央。他是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在中央的新的代表人物,是中國最大的保皇派。你們揭得很好,給我們很多支持,感謝你們?!?江青又說:“他獨斷專行,是中國最大的?;逝桑?/strong>我跟他吵了多次架,每次我都幾乎昏過去!他鎮壓我,他還鎮壓中央文革!” 康生誣陷說:“他是叛徒!希望同學們把材料收集起來,整理出來,有材料擺出來了,你們就勝利了。” 在他們誣陷陶鑄給陶鑄定性時,陶鑄就在隔壁房間里忙著接訪,毫無所知。
當天(1月4日)晚上9點,北京街頭忽然傳出陣陣“打倒陶鑄”的口號聲,印著“中央文革小組首長講話”的傳單到處散發,“打倒陶鑄”、“揪出陶鑄”的大標語,已經貼滿了大街小巷,倒陶狂潮迅速在北京掀起。1月5日凌晨2點多鐘,得知消息的周總理急忙給陶鑄打電話。言說江青他們那樣做自己才知道,主席可能還不清楚。勸陶鑄沉住氣,不要驚慌。1月7日凌晨一點,周總理接見了所謂“批判陶鑄聯絡站”代表,鄭重地向他們宣布:“陶鑄同志是中央常委”,“你們舉行批判陶鑄的大會不恰當,因為中央常委對這個問題還沒有討論,你們開會我們不能參加!”1月23日夜,周總理在接見首都大中學生代表時,又當著陳伯達、江青的面,告訴群眾:“陶鑄是八屆十一中全會選出來的,我沒有根據不信任他呀!”但總理的保護,架不住江青等人接二連三的惡毒煽動。全國到處都喊出了“打倒陶鑄”的口號。“紅衛兵”甚至在江青的指使下沖擊陶鑄的住處。
毛澤東對江青等人的行為很不滿。2月10日,他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上,嚴厲地批評了江青和陳伯達:“你這個陳伯達,你是一個常委打倒另一個常委!你這個江青,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打倒陶鑄,別人都沒有事,就是你們兩個人干的!”
隨著形勢的不斷惡化,毛澤東也保不了陶鑄了。作為黨內“第四號人物”的陶鑄,還是被打倒了!陶鑄被宣布打倒后,解除了一切職務,但中央并未履行任何合法手續。陶鑄從此成了和劉少奇、鄧小平并稱的要被打倒的"劉鄧陶"了。
對陶鑄,毛主席是保不了啦,也是不想再保了。因為在這之前,在怎樣搞"文化大革命"的問題上,陶鑄和毛主席已經產生了分歧。尤其是在要不要把"文革"擴展到工礦企業和農村問題上,陶鑄和毛主席尤其是中央文革小組有了尖銳沖突。毛主席認為,工礦企業也要搞"文化大革命",光是學生不行。造反要靠學生,奪權還得靠工人農民。他的這種思想,在當年5月份跟外賓談話時闡述得非常清楚。他說,“工農兵實際上只不過是工農,因為兵只不過是穿軍裝的工農。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是知識分子、廣大青年學生搞起來的,但‘一月風暴’奪權,徹底革命,就要依靠時代的主人,廣大工農兵做主力軍去完成。知識分子從來就是轉變覺察的快,但受到本能的限制,缺乏徹底革命性,往往帶有投機性。”陶鑄呢,并不是反對在工礦企業搞"文革",但他認為在工礦企業搞"文革",一定要慎重,要有步驟,要"抓革命、促生產",千萬不能影響和妨礙生產。作為長期在下面從事實際工作的人,對革命和生產二者之間的關系,有著切身的體會。在經歷過1957至1959年間政治運動沖擊生產之后,陶鑄更是一直強調“ 抓革命,促生產”,落腳點在促生產上。
1966年9月7日,他要《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抓革命、促生產》,提出:“要以文化大革命為綱,一手抓革命,一手抓生產,保證革命和生產兩不誤”。11月10日,再次讓《人民日報》發表社論《再論抓革命、促生產》。結果,這都成了陶鑄破壞文化大革命的罪狀。
1966年12月4日至6日,林彪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聽取中央安排谷牧、余秋里于11月16日主持召開的“關于工交行業開展文化大革命”座談會的情況匯報,并討論通過《關于抓革命、促生產的十條規定》。由于座談會提出,工礦企業的文化大革命要按分批分期進行,不搞串連,要堅持8小時生產,堅持業余鬧革命。林彪氣急敗壞,說座談會開得很不好,“用生產壓革命”,把這個座談紀一棍子打死。文革小組的一些人借機攻擊陶鑄。王力他指著陶鑄說:“11月10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再論抓革命、促生產》的社論,差不多所有革命工人都不能接受這篇社論。主要的就是講生產,寫得很厲害,批評得很兇,這些詞句都是陶鑄同志堅持的?!蓖趿€說:“陶鑄同志很堅持要黨委統一領導工廠的‘文化大革命’”。“統一領導就是鎮壓革命?!蔽母镄〗M顧問康生插話:“工廠究竟有沒有階級斗爭?有沒有走資派?”弄得陶鑄不得不作“檢查”。他說:“工業農業‘文化大革命’問題,我要負主要責任,堅持老框框,怕亂了生產。寫了‘抓革命、促生產’的兩篇社論。”這一切都由于“思想上沒有解決問題”。
12月24日,在文革小組碰頭會上,江青質問陶鑄:“為什么不許批斗余秋里、谷牧?”陶鑄說:“明年的國民經濟計劃要訂,是我不讓斗?!苯?、張春橋聽后,一起狂叫:“黨內最大保皇派就是你陶鑄!”陶鑄大義凜然:“我對我所做的一切負責。”
陶鑄的許多做法跟毛主席想的不一致,所以,不再受毛主席信任和重用了。12月中下旬,陶鑄基本靠邊站了,政治局常委會議有時都不通知他參加了。1967年1月,陶鑄被公開打倒。接著,對他大肆進行批判,以肅清流毒。
1967年9月8日 《人民日報》發表姚文元的《評陶鑄的兩本書》(《理想·情操·精神生活》、《思想·感情·文采》,中學語文課本里有選文,我覺得寫得很好),一連給陶鑄列出數十余種罪名,其中包括:“漏網的大右派”、“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忠實的執行者和宣傳者”、“資產階級的忠實代理人”、“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混進來的反革命兩面派”、“赫魯曉夫式的野心家”、“篡黨的陰謀家”、“南霸天”等,極盡造謠誣蔑之能事。
在遭受種種殘酷迫害后,陶鑄于1969年11月30日逝世于安徽合肥,享年61歲。一位政治巨星,在昏暗的天空中,倏忽一亮就隕落了,不能不令人痛惜和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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