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小小的我》，我贊嘆易烊千璽的演員素養，也喜歡林曉杰扮演的外婆。

如果林曉杰不拿幾個演技獎，那我只能說華語電影節的品味有問題。

就文本層面來看，外婆是影片的精華，有外婆的存在，這個故事才成立。

影片開頭，劉春和在天臺上寫遺囑，外婆來了，他放棄自殺，謊稱去陽臺是看天。此情節在交代關系親疏，劉春和和母親的關系緊張，和外婆關系親密。

兩人進房間后，外婆一直在劉春和面前自言自語，說這個家離開她分分鐘完蛋，說聰明女人會買很多條紗巾花錢不多想換就換......

完蛋是雙關語，也在說外婆不來，劉春和自殺就會成為事實。

劉家的家庭氛圍不夠溫馨，但劉春和自殺，確實會擊垮這個小家庭。

用大量臺詞交代塑造人物推進劇情，電視劇的常規打法。這樣處理，也能讓觀眾迅速進入劇情，外婆是一個充滿活力且安貧樂道的老太太。

要承認，相當多的觀眾習慣從臺詞中獲取信息。

通常來講，小孩子才話多，沒人聽也要自言自語，老年人反而話少。

人老話多，一反小孩子嘴碎老年人寡言的刻板印象。外婆充滿活力，立下與眾不同的人設，觀眾自然高看一眼，相信她能粉碎一切障礙。

有外婆在，劉春和就不會倒下，這是影片在前十分鐘就打好的基礎。

劉春和最大的生存焦慮是他是個殘疾人，卻想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他和母親關系緊張，就是因為母親一直按照殘疾人的標準安排他的生活。

看似關愛，其實對劉春和并不好。

因為對殘疾人最大的尊重是，不要把他視為殘疾人——這樣說未免有些絕對，那我修改一下措辭：對殘疾人最大的尊重是既平等看待，又在需要時給予合理便利和理解。

劉春和的母親對兒子，給了太多便利和理解，不會平等看待。

外婆的到來，打破了母子之間的僵局。

劉春和不想復讀，不想上距離家更近的大學，這些都是對母親的反抗。

他不斷面試工作，本質上也是希望別人不要因為他是殘疾人，就剝奪他工作的權利。

不是普通人，但要努力過上普通人的生活，這是劉春和對命運的抗爭。

在《小小的我》中，能把劉春和當普通人，一個是外婆，一個是雅雅。

外婆愛護劉春和，一個重要原因，她的生命力旺盛，劉春和的殘疾，壓不垮這段血親關系迸發的愛。

我喜歡《小小的我》，是因為林曉杰演得真好。可貴的是，影片沒有把付出最多愛的外婆稱為外婆。

在文藝作品中，對女性的稱呼往往是通過各種關系稱呼或者雅稱來指代，而不是她的名字。《小小的我》在結尾交代外婆的姓名陳素群，這是對命名傳統的反叛，是性別意識的進步。

名字的出現，是人物從倫理關系走出來的象征，陳素群首先是一個人，其次才是外婆。

如果說外婆主打真實，那么雅雅負責夢幻。

雅雅說她是全職女兒，人類學畢業生。她的身份很容易讓人這樣想，接近劉春和，就是為了觀察他。

有確切的目的，行為邏輯坐實，反而不美。

如果不交代雅雅的人類學畢業生的身份，人物空白大，夢幻色彩更濃厚。

劉春和第一次見到雅雅，她正在玩飛盤，飛盤有大量蹦蹦跳跳的動作。第二次見面時，兩人經過一道石橋，雅雅依舊沒有改變蹦蹦跳跳的姿勢。

這個蹦蹦跳跳的姿態，給雅雅營造小鹿式的歡快。她的歡快，讓劉春和很感動。在雅雅面前，他可以享受到普通人的待遇：終于有人不會因為我是殘疾人而照顧我的感受，不敢蹦不敢跳了。

雅雅和劉春和的對手戲，衛生間的相遇是最打動我的電影場景。

衛生間是排泄場所，而人體的排泄系統和生殖系統關系緊密，兩者不僅位置相鄰，甚至共用某些結構。一對相識的男女在這樣的場所相遇，多少會尷尬的。

然而，這段戲中用了大量的實焦鏡頭和虛焦鏡頭，拍劉春和的實焦，雅雅的就用虛焦，甚至用鏡中的形象，明明處在一個空間，卻感覺疏離。對劉春和而言，雅雅就是鏡花水月的存在。

靈動，美好，可以交流，一起玩耍，這是雅雅對劉春和的訴求，大家可以做朋友，但不會是男女朋友。

一旦劉春和要牽雅雅的手，雅雅趕緊逃走。

讓雅雅迅速消失，是影片在衛生間那段戲就埋好的伏筆。

事實上，像雅雅這樣的女子，已經是劉春和能作為朋友的天花板了。

而二十歲的劉春和，血氣方剛的年齡，他更希望這位朋友成為女朋友。

劉春和可以努力克服一個個困難，他能在咖啡店打工，能考上大學，能改善和家人的關系，但他無法牽心愛女子的手。

劉春和感受到這里面的絕望，于是開始第二次自殺。

雅雅是劉春和的性幻想對象，她不和劉春和談情說愛，我們能理解。人類對殘疾的厭惡，是刻在人類基因里面的。

進化心理學有個假說，年輕、漂亮是人類能用肉眼觀察到的繁殖價值的線索。男性有喜愛年輕小姑娘，是刻在骨子里的信息。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人類知道年輕漂亮通常意味著有更高的生育價值。

無論男女，身體的對稱性越高，好看的概率越大，這是因為對稱意味著身體健康，免疫能力強，和這樣的人結婚生子，更容易生育身體健康的下一代。

生存和繁衍是物種最重視的兩大課題。我們是生存和繁衍的受益者，也會尊重有利于生存和繁衍的本能。

不裝了，攤牌了，看臉即正義。

劉春和能向外界證明他的精神強大，但是，身體殘疾給他帶來的生育壁壘，他無法突破。

于是，他決定去死。

《小小的我》可以有兩個結局，一個是劉春和吞糖自殺，搶救無效，一個是影片給的結局。

至于要選哪一個，大家見仁見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