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歌,初聽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近期熱播的《聲生不息 第二季》一開場,便是一場久違的陳年舊事。
有些人回來了,有些人,不會回來了。
兩段曾經橫亙在歲月長河中的“世紀之爭”,終于在此時此刻,帶著一點疲憊的姿態(tài),燙上了句點。
如今已經74歲的譚詠麟,唱著張國榮的《風繼續(xù)吹》,聲音依舊溫潤,卻早已失去了當年那份鋒利。
曾經的“譚張爭霸”是香港80年代的激情與火焰。
而如今,那些火花早已熄滅,剩下的不過是冷冷的灰燼。
而現年59歲的陳慧嫻,演唱了梅艷芳的《夕陽之歌》。
一曲兩詞。
那些年,她與梅艷芳站在同一個舞臺,彼此之間并無什么情分,只有無聲的較量,這便是所謂的“千夕之爭”。
現如今,四位曾經的主角,只剩兩位在風中回首。
有些往事,不堪回首。
人生如風,風過無痕。那些曾經的榮耀與痛苦,最終不過是化作一陣風,吹過歲月的塵埃,只剩下無聲的余韻,漸行漸遠。
多少年后,當我們再次回望,或許會問:
當年的香港樂壇,究竟有多盛大?
那一切的輝煌,如今又剩下什么?
1989年,41歲的許冠杰為彼時33歲的張國榮創(chuàng)作歌曲《急流勇退》,歌詞像一把刀,剖開了他當時的心事:
“求名逐利時常多爭斗,盡圈中的歡笑淚流,在那高峰始終都不免跌后,日擔憂心神倦透?!?/p>
是的,那段日子,張國榮正站在風口浪尖,面對香港樂壇那場轟轟烈烈的“譚張爭霸”。
80年代初的香港,歌聲如浪潮翻涌,歌者如星辰閃耀,徐小鳳、羅文、梅艷芳、陳百強......
可在這些光芒中,譚詠麟無疑是最為耀眼的那顆星。他的111張專輯和276場演唱會,早已成為不可逾越的巔峰。
彼時在香港歌迷心中,樂壇只有兩種人:譚詠麟與其他人。
但這樣的局面,偏偏被一個名為張國榮的年輕人打破了。
這一切,還得從1979年說起。
那一年,29歲的譚詠麟已經在香港樂壇獨樹一幟。溫拿樂隊解散后,他以個人首張專輯《反斗星》單飛出道,成功拿下金唱片的榮譽,事業(yè)如日中天。
與此同時,年僅23歲的張國榮卻仍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新人。他在舞臺上盡力表現,卻難以得到認可。
記得有一次,他將自己珍愛的帽子擲向臺下,期待著掌聲與歡呼,換來的卻是:
觀眾將帽子原封不動地丟了回來。
這是一個年輕人最早的屈辱,也是他最初的起點。
事情開始轉變,是在1984年。
這一年,香港樂壇的光景是極其平凡的,又是極其非凡的。
21歲的梅艷芳,剛剛憑借第二張專輯《赤色梅艷芳》,拿下五白金的銷量,成為那個年代女歌手中的頂梁柱。
23歲的張學友,在「香港十八區(qū)業(yè)余歌唱大賽」上奪冠。之后,他與寶麗金簽下契約,成功進入歌壇。
26歲的陳百強,唱著《偏偏喜歡你》,把心事都丟進了人群之中。他面容清秀,眉眼間卻總有些憂郁的神情。香港的少女們在他歌聲里找到了自己的愛情。
27歲的張國榮憑借《風繼續(xù)吹》迅速崛起,接下來的專輯《Leslie》銷量四白金,一曲《Monica》讓他聲名大噪。
十場紅館演唱會,場場爆滿,香港的夜晚再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一夜之間,張國榮從追趕者變成了與譚詠麟比肩的對手。
之后,兩人的名字開始在各大排行榜和頒獎禮上輪流出現,媒體瘋狂地報道著他們的競爭,歌迷則站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譚詠麟代表著黃金時代的成熟與穩(wěn)重,張國榮則是新世代的象征,充滿了銳氣與突破。
當兩顆星靠得過近,碰撞是不可避免的。
譚詠麟的渾厚與張國榮的靈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這種對比被媒體不斷放大,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人們口中“譚張爭霸”的激烈戲碼。
在80年代香港的娛樂圈,獎項就是旗幟,它告訴人們誰站在了頂峰,也告訴人們,誰站在了別人的影子里。
在“譚張爭霸”打得火熱之際,譚詠麟站在領獎臺上,第一次感受到了臺下的噓聲如潮。
噓聲從哪里來的?
來自那些年輕而熾烈的面孔,他們的聲音是為張國榮準備的。
在他們的世界里,張國榮是舞臺的另一個答案,是那個時代的新名字。他們不想再看到一個人獨占高位太久了。
張國榮的歌迷認為譚詠麟買通了評委,而譚詠麟的歌迷則覺得這些流言都是張國榮挑起的。
于是他們用憤怒回擊,寫滿謾罵和恐嚇的信件像落葉一樣塞滿了張國榮的郵箱。
兩派歌迷之間的爭吵漸漸變得無聲,取而代之的是拳頭,是血,是撕裂的衣領和在人群中摔倒的身影。
其實,張國榮和譚詠麟兩人并沒有交惡。
張國榮曾站在臺下為譚詠麟鼓過掌,那是他的少年時光,帶著衷心的欽佩。
可如今的舞臺和聚光燈早已變了味兒,獎杯不再是榮譽,而是戰(zhàn)場。
1987年,“譚張爭霸”達到了頂點。
譚詠麟的粉絲與張國榮的支持者各不相讓,糾紛讓整個香港樂壇變得硝煙彌漫。
同年,在一次頒獎典禮上,彼時37歲的譚詠麟站在領獎臺上說:“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參加任何有比賽性質的音樂活動。”
說完,歌迷沸騰了,有人覺得,這是張國榮歌迷的勝利。
但張國榮坐在那里,像個被抽空的人。他什么也沒說,起身離開了。
他知道,這場由外界煽動的爭斗,已經讓他們兩人付出了太多。
但風波并未就此平息。
1989年,33歲的張國榮最終不堪重負,也宣布退出樂壇。
他站在自己的告別演唱會上,話語像散落的珠子:“你們會不會很快就不記得我了?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我希望的就是如果有朋友問起你們,八十年代的香港歌星里面有誰?你們隨便提起我,我就滿足了?!?/p>
他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漂浮在人群上空,伴著一首《風再起時》,觀眾的哭聲像潮水,將他送出了那個舞臺。
兩年后,張國榮破例出現在許冠杰的1992年告別演唱會上。
兩人合唱了《沉默是金》。張國榮的聲音輕輕落下,像往常一樣動人,只是這一次,他的目光里沒有過去那種光芒。
許冠杰看著他,像是在告別一個遠去的時代。
多年后,許冠杰提起張國榮,神情黯然。
他說:“張國榮的離世,是我最大的痛。”
后來,人們再次談起那個時代,已經很少再提起那些獎項和爭吵。
他們只記得歌聲,記得那些唱歌的人,還有猝不及防的離別和傷痛。
可是對于譚詠麟和張國榮來說,他們的一切都早已留在了那個舞臺上,獎杯、噓聲、掌聲,甚至是劃痕和恐嚇信,全都化作了沉默中的碎片,散落在一場永不停歇的風里。
再后來,世事如常,滄海變成了桑田,樂壇改了天,換了地。
曾經的校長譚詠麟,走得慢了。
張國榮也永遠活在了2003年,他留在了人們記憶里最好的年華,那個笑容,那個姿態(tài),那個歌聲,永遠沒有衰老的機會,也沒有褪色的權利。
他用一生唱給了世人聽,而世人只能用余生去懷念他。
如今,我們回頭望去,只能看見一片沉默的星空,那曾是屬于張國榮的夜晚,曾經年輕,曾經明亮。
永遠年輕。永遠明亮。
80年代末期,除了“譚張爭霸”,香港還有一場無法避免的對決,這就是陳慧嫻與梅艷芳的“千夕之爭”。
兩首歌,原本只是從同一首日本歌曲《タ焼けの歌》翻唱而來,卻被賦予了不同的命運。
陳慧嫻的《千千闕歌》,源自她當時的男友,樂壇金牌制作人歐丁玉的無意發(fā)現。
當他聽到原版時,覺得那旋律和陳慧嫻的嗓音簡直是天作之合,便決定把這首歌帶到香港,翻譯成中文。
他知道這首歌的版權已經被經紀人陳淑芬買下,便親自去和她商談,最終得到了使用權。
可就在《千千闕歌》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梅艷芳卻走到了陳淑芬面前,要求擁有這首歌的版權。
她同樣看到了這首歌的美,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詮釋它。
肥水不流外人田,作為梅艷芳當時的經紀人,陳淑芬自然是要先想著自家藝人。
于是,她對陳慧嫻只提出了一個條件:《千千闕歌》可以發(fā),但必須等到《夕陽之歌》先發(fā)布后,才可以。
結果陰錯陽差。
1989年7月25日,24歲的陳慧嫻先發(fā)布了《千千闕歌》,收錄在專輯《永遠是你的朋友》中;同年8月1日,26歲的梅艷芳發(fā)布《夕陽之歌》,收錄在專輯《In Brasil》中。
《夕陽之歌》的情感更加濃烈,如同夕陽下的一抹血紅,悲涼卻依舊透著不屈。它不像《千千闕歌》那般清婉柔和,更多的是一種負重前行的沉痛。
兩首歌前后發(fā)表,爭得如火如荼。
當年,《千千闕歌》一經推出賣出35萬張,《夕陽之歌》賣出20萬張,歌迷們紛紛站隊,輿論激烈。
在1989年「香港十大勁歌金曲獎」上,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金獎非陳慧嫻莫屬,結果卻是——梅艷芳憑借《夕陽之歌》拿下了金曲金獎,成為了最受歡迎女歌手。
而陳慧嫻的《千千闕歌》卻排在了第九。
傳聞,在這場頒獎后,歌迷們的情緒徹底爆發(fā)。
怒罵聲、喧嘩聲,幾乎把一切美好都淹沒。
“千夕之爭”正式打響。
梅艷芳(左)陳慧嫻(右)
面對沸沸揚揚的輿論風暴,陳慧嫻沒有再回頭。
1989年8月28日至9月2日,她連開六場告別演唱會。每一場,她都以《千千闕歌》做壓軸曲目。
演唱會的最后,她哭著說:“各位,你們要保重,慧嫻要走了?!?/p>
那一年,她只有24歲,年少成名,卻在最輝煌的時候選擇了離開,帶著一份未曾言明的遺憾,獨自飛往紐約求學。
2003年,40歲的梅艷芳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11月15日,梅艷芳最后一場演唱會落幕,她以《夕陽之歌》做最后的告別。
演唱會上,她穿著白紗,緩步走上臺階,像極了秋水長天中的一縷風,悄無聲息。
演唱會臨近尾聲,她站在那里,凝視著臺下的光景,嘴角帶著幾分惆悵,低聲說:
“我總覺得,夕陽與黃昏都美得令人心碎,可短暫得像曇花。我們總是在它們最美的瞬間,才意識到該珍惜,卻往往錯過了......”
夕陽無疑是美的,只是它的美,總是被黃昏吞噬。
沒有人知道黃昏何時來臨,只知道,它一來,便不再有光。
這場演唱會結束僅僅45天后,2003年12月30日,梅艷芳因宮頸癌病逝,年僅40歲。
“香港的女兒”永遠的離開了,“香港的公主”也走了。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80年代末期,譚張之間的“劍拔弩張”,梅陳一曲的“明爭暗斗”,終究成為過往。
但舞臺不會停歇,總有新的故事,新的歌聲,新的名字,等待著成為下一個時代的符號。
媒體如餓狼,渴望新鮮的血液,渴望新的“天王”來填補這個空蕩的頭銜。歌迷的眼睛貪婪地盯著那些潛力無限的年輕人,期待著他們站上那片曾經屬于前輩的輝煌之地。
于是,四大天王的時代來臨了。
四大天王的崛起,是90年代香港娛樂圈一次里程碑式的震撼,標志著香港流行文化的巔峰時刻。
張學友、劉德華、郭富城和黎明,這四位天王在當時幾乎成了香港流行文化的代名詞。
四大天王的火爆,也催生了內地的追星文化。
隨著港樂和港片、港劇逐漸傳入內地,巨星的影響力迅速在年輕人中擴散開來。
從全國到東南亞,偶像文化漸成風潮,無數年輕人為之沉迷。電影院里座無虛席,音樂廳外大排長龍,商店里陳列的港星海報和專輯被搶購一空。
90年代初,“歌神”張學友的專輯銷量稱霸亞洲市場。
作為四大天王中最具唱功的一位,1991年,30歲的他,發(fā)布的歌曲《每天愛你多一些》,如潮水般席卷各大頒獎典禮,金曲榜的冠軍寶座無人撼動。
到了1993年,32歲的張學友,發(fā)布的專輯《吻別》,更是創(chuàng)造了歷史。專輯在中國臺灣的銷量突破136萬張,成為當年樂壇的銷量總冠軍。
此后,他連續(xù)7年拿下香港全年最高銷量男歌手。
1995年,34歲的張學友,更是成為了中國香港第一個踏上全球巡演的天王。
四大天王中,劉德華是經久不衰的金字招牌,紅了一輩子。
他的成名,比其他三位要來得早,卻也注定了他不被輕易寵愛。
80年代初期,劉德華的事業(yè)重心更多的放在影視劇上,作為歌手,他的唱片銷量一直平平無奇。
直到1990年,29歲的劉德華,憑借專輯《可不可以》,真正穩(wěn)固了自己在歌壇的地位。
這張專輯讓他收獲了音樂界的高度認可,尤其是其中的同名主打歌《可不可以》,一舉拿下了第13屆十大中文金曲獎的桂冠,成為了他的代表作之一。
此后,他在音樂上不斷拓展自己的版圖。
1992年,31歲的他,又推出了普通話專輯《如果你是我的傳說》,該專輯在發(fā)行后,迅速在東南亞市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銷售量突破了150萬張,進一步鞏固了他在亞洲樂壇的王者地位。
至此,劉德華一躍成為了“劉天王”。
相較于張學友一心熱愛音樂,劉德華早年的摸爬滾打不同。
黎明的出現,卻帶著某種“陰錯陽差”。
他從來不曾想過要做歌手,但生活將他推向了那個位置。
1989年,此時的黎明不過23歲,在中國臺灣拍攝電視劇《風云時代》,并演唱了該劇的插曲《風云塵煙》。
誰能料到,這首歌竟然為他打開了歌壇的大門。
1990年,24歲的黎明簽約了寶麗金,經紀公司為他量身打造了第一張專輯《相逢在雨中》。
憑借這張專輯,黎明獲得了第13屆香港十大中文金曲“最有前途新人銀獎”和香港十大勁歌金曲“最受歡迎新人金獎”,迅速躋身樂壇新星行列。
隨著人氣的攀升,黎明也毫不費力地超越了同公司藝人李克勤,穩(wěn)步走上了歌壇的巔峰。
在四大天王中,郭富城的故事,最像一場戲劇。
在劉德華和張學友已經站在事業(yè)巔峰時,他還只是個無人問津的小演員。
1990年,彼時25歲的郭富城,在拍攝摩托車廣告時,因為俊朗的外型意外走紅。
同年9月,郭富城在中國臺灣發(fā)布了他的首張普通話專輯《對你愛不完》。
這張專輯迅速獲得了歌迷的熱烈響應,銷量突破了100萬張。
憑借這首同名歌曲的廣泛流行,郭富城成功地在樂壇站穩(wěn)了腳跟,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明星。
同年年底,中國臺灣的“十大港星”評選中,他一舉摘得男明星第一的桂冠,徹底確立了自己在娛樂圈的地位。
1992年,四大天王的名字正式響徹香港。
同年,「香港十大勁歌金曲」的榜單幾乎成了他們的領地,只有寥寥數首由林憶蓮、葉倩文、王菲的作品破局。
到1993年,榜單幾乎成了他們的專屬領域。前十大金曲里,唯有Beyond的《海闊天空》和王菲的《執(zhí)迷不悔》頑強地占據了一隅。
彼時的香港樂壇,早已被“天王效應”裹挾,歌迷們愛與爭的界限越來越模糊。音樂成了市場的使徒,市場又像一個貪婪的巨獸,用追捧與沖突喂養(yǎng)著自己的胃口。
幾年前的“譚張爭霸”似乎從未真正結束,只是換了一種形式,換了幾個名字,繼續(xù)在人群中蔓延。
1994年,是風暴的巔峰。
這年,四大天王同時入選「十大中文金曲最佳男歌手獎」。
頒獎典禮當晚,歌迷的呼喊震天動地。
這邊是劉德華,那邊是黎明,中間還夾雜著張學友和郭富城的名字,彼此爭奪著空間,那些喊叫和噓聲,甚至一度壓過主持人的聲音。
當金庸將“最佳男歌手”的獎杯遞給張學友時,現場的混亂燃到了頂點。
臺上的張學友,像是被推向了一個漩渦的中心。
可他卻沒有任何慌亂,只是緩緩走上臺,接過獎杯,他的表情沒有驚喜,也沒有悵然,而是說了一段讓人猝不及防的話:
“當年譚詠麟和張國榮的歌迷相互斗氣,最后受傷的是歌手。我同其他歌手都不希望再有同樣的事情發(fā)生?!?/p>
說完,現場掌聲雷動。
之后,他轉過身,邀請身后的其他三位天王,開始合唱譚詠麟的《朋友》。
直到1997年香港回歸晚會、2003年張國榮紀念會、2007年香港回歸10周年文藝晚會,他們才再次站在同一個舞臺上,合唱《香江組曲》《當年情》《始終有你》。
這段歲月,回頭看去,我們唯有感嘆:
風月無情,舊人早換,浮生一夢皆成煙。
煙火雖散,星光卻依然掛在天上,遙遠卻明亮,像他們,也像那個早已逝去的時代。
除了80年代的“譚張爭霸”“千夕之爭”,90年代的“四大天王”,還有一些劃時代的港樂人物,讓人無法不提及。
時間回到1993年的「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上,這本該是眾星璀璨的盛宴,卻因兩個名字的出現而變得格外沉重。
梅艷芳緩緩走上臺,當她宣布榮譽大獎的歸屬時,臺下的喧囂霎時歸于沉寂。
陳百強和黃家駒的名字在會場中回蕩,但這熟悉的名字背后,是一份再也無法彌補的缺憾。
陳百強(左)黃家駒(右)
斯人已逝,音容猶在。
屏幕上閃現他們生前的影像——陳百強依舊溫潤如風,黃家駒的笑容里帶著熟悉的不羈和堅定。
沒有歡呼,也沒有掌聲,只有壓抑的哽咽在空氣中蔓延。
觀眾席上,不約而同地有人站起身。隨即,全場觀眾都起立,用歌聲為這兩位巨星送行。
當《一生何求》與《海闊天空》的旋律響起,許多人唱著唱著,淚流滿面。
1993年,黃家駒的離世,讓《海闊天空》成為永恒的絕唱。
這首歌里寫滿了他的夢想與掙扎,也寫滿了他對音樂的無盡信念。
然而,他卻沒來得及見證歌曲在后來風靡全亞洲的盛況。
創(chuàng)作這首歌時,他對香港樂壇翻唱成風、急功近利的現象感到深惡痛絕,為了追尋更大的空間,Beyond選擇離開香港,到日本發(fā)展。
他們帶著理想而來,在異國堅持最初的音樂信念,不久便推出《繼續(xù)革命》,這張專輯以粵語、國語、日語三種版本詮釋了他們的野心。
1993年,Beyond成立十年。他們用一張《樂與怒》為這段旅程畫下了濃烈的一筆,既是告別,也是開端。
黃家駒在采訪中神采飛揚,眉宇間是藏不住的意氣風發(fā):“我對Beyond的下一個十年充滿信心?!?/p>
同年5月,他們在香港和馬來西亞舉辦了不插電演唱會。
演唱會的最后,他對著舞臺下熙攘的人群做了一個約定:“來年開一個更加精彩的演唱會。1994年見?!?/p>
可命運總愛開殘酷的玩笑。
1994年,歌迷們沒有等到那場演唱會,也沒有等到他。
1993年6月24日,在富士電視臺錄制游戲節(jié)目的黃家駒,奔跑中一個不經意的滑倒,讓他從舞臺墜落,頭部著地,深度昏迷。
六天后,1993年6月30日,下午4時15分,這位“音樂騎士”徹底離開了他的舞臺。
那一天,香港的天空似乎低垂了許多。
黃家駒的葬禮成為一場全民的送別儀式,萬人涌上街頭,情緒失控的歌迷沖破交警防線,緊緊圍著靈車,痛哭失聲。
他們的哭喊震撼了整座城市,而靈車中,陪伴黃家駒一同離開的,是他最摯愛的吉他。
他曾說:“我背著吉他,就像背著一把寶劍。”
如今,這把“寶劍”終于在他生命的盡頭,化作了永恒的陪伴。
黃家駒走的時候才31歲,正是一個人對世界充滿希望,對夢想不肯妥協(xié)的年紀。
羅大佑曾說:“香港沒有真正的音樂人,除了黃家駒。上帝派一個音樂天使下凡,但凡人不懂得珍惜,現在上帝把天使收回了,上帝不會再派第二個天使下凡間了,不可能再現第二個黃家駒了。”
像黃家駒這樣的人,他的出現本就是奇跡,但奇跡從不重復。他不是一個簡單的搖滾歌手,而是一種精神的化身,是音樂世界中的清醒者與燃燒者。
他將對音樂的純粹熱愛,與對社會的銳利審視融為一體,這份執(zhí)著與清醒,在燈紅酒綠的香港娛樂圈里,更顯珍貴。
從他離去后,再也沒有人像他那樣,以搖滾的方式質問人生,以赤誠的姿態(tài)擁抱夢想。
如今,31年過去了,人們依舊會懷念黃家駒,懷念那個在舞臺上揮灑熱情的身影,懷念那些穿透歲月的旋律。
《聲生不息 第二季》中,衛(wèi)蘭和李治廷改編了Beyond的《灰色軌跡》。
當熟悉的旋律一出,我們時常會想:
如果他還在,今年62歲的他,是否還會背著那把“寶劍”,繼續(xù)與命運對抗?
如果他還在,香港樂壇又會是一番什么模樣?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只有無盡的想象,和一聲嘆息……
世間縱有千萬曲,人間再無黃家駒。
90年代末期,香港樂壇的黃金時代像一場漸行漸遠的夢,光環(huán)褪去,留下一片模糊的余韻。
唱片業(yè)的衰落、文化新鮮感的流失,像一座漸漸沉陷的舞臺,連昔日站在頂端的“四大天王”也不可避免地黯淡下來。
然而,舊人遲暮,亦是新人登場之際。
陳奕迅、謝霆鋒、陳慧琳、容祖兒等新一代的名字,開始在香港樂壇中閃現。
而那些曾經活在天王光環(huán)下的歌手,終于熬過了漫長的陰影期,迎來了屬于自己的掌聲。
李克勤,這位被稱為“第五天王”的歌手,便是如此。
90年代初期,李克勤因為聲音穩(wěn)如CD,被譚詠麟贊為接班人,卻始終被“四大天王”的光環(huán)壓在陰影里。
1993年,出道七年,彼時26歲的李克勤,終于迎來了屬于他的第一次高光時刻。
一張名為《一生何求》的專輯,悄然在樂壇掀起波瀾。同名歌曲成了他新的代表作,而專輯內的歌曲《回首》更是一舉拿下勁歌金曲的桂冠,唱片銷量大好。
那一年圣誕節(jié),他在紅館一連舉辦了八場演唱會。
這是他作為歌手的首秀,也是他對過去七年起伏的一次告白。
他在舞臺上翻唱邁克爾·杰克遜的《Heal the World》、鄭少秋的《書劍恩仇錄》。;而當《霧之戀》的旋律響起時,人們知道,那是他獻給譚詠麟的謝意——是譚詠麟帶他踏入樂壇,開啟了他的音樂旅程。
譚詠麟(左)李克勤(右)
到了1995年,李克勤的名字在樂壇已經有了一席之地。
他的專輯《Reborn》表現不俗,其中歌曲《依依不舍》和《為你流淚》穩(wěn)穩(wěn)拿下了三臺冠軍。他主持的節(jié)目《叻人玩轉新世紀》親切隨和,深受觀眾喜愛。
似乎無論是唱片公司還是歌迷,都在給他貼上一個“值得期待”的標簽。
就這樣,李克勤信心滿滿地回到紅館,這次他把演唱會增加到了10場。
但結果卻是——張學友、黎明、劉德華的演唱會一票難求,他十場門票一同發(fā)售,換來冷冷清清的反響。
天降四個大神,哪里還有他的位置?
開場的那一夜,臺下黑壓壓的一片,但那并不是滿座的人群,而是空蕩的座椅。
后臺的他,不斷問工作人員有多少人進場,得到的回答總是模棱兩可的安慰:“差不多坐滿了?!?/p>
演唱會的最后,他語氣里帶著微微的自嘲:“天降四個大神,每年的‘最受歡迎男歌手頒獎典禮’,我只能站在臺上做陪襯……后來我想通了,我比他們年輕,我能等!”
那一年,他才28歲,年輕而倔強,懷抱著“我能等”的信念。
但等待的過程,卻總是讓人明白:越接近光芒,越難以忽視它背后的影子。
李克勤就這樣等著,年復一年,時間一圈圈繞過他的肩膀。
終于,在2002年,他等到了那個屬于自己的時刻——“最受歡迎男歌手”。
那年,他35歲了。
此時,天王的時代早已過去,新的名字如潮水涌來,這些曾經的“陪襯者”,終于也有了自己的時刻——只是,光芒再亮,也少了些屬于青春的熱度和銳氣。
或許,這就是生命的規(guī)律:得與失,終究各有歸處。
文章寫到這里,還有許多港樂人的名字未被提及,但這些遺漏,并不妨礙我們回憶那些粵語歌的年代。
回望香港樂壇輝煌的30年,它們像一場盛宴,雖已落幕,卻讓人久久不愿離席。
記得第一次聽譚詠麟的《朋友》,字里行間透出的,是對聚散離合的寬容與達觀;
第一次聽張國榮的《風繼續(xù)吹》,旋律柔和而深長,像一封無法寄出的信,聽到的人,早已在夜里濕了眼眶。
粵語歌的好,便是它從不貪多。
詞不過數十字,卻能道盡一生;曲不過三五分鐘,卻能回味良久。
它們的節(jié)制不是技巧,而是本能,仿佛再添一個字,便會破壞原本的平衡。
歌者情緒含蓄,聽者淚已無聲。
常常想,真正讓粵語歌成為記憶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時間,也不是市場的更迭,而是那種無法復制的時代氣息。
歌聲里藏著的,有年輕人對世界的渴望,有失意者躲在角落里的無聲吶喊,有光怪陸離的霓虹燈下,那一刻的熱烈與孤獨......
所以,與其說我們懷念粵語歌,倒不如說,是懷念它的用心與細膩。
年少時,只覺得粵語歌好聽,旋律上口;成年后才曉得,聽不懂是幸運,聽懂了是人生,聽哭了是回憶。
可惜,粵語歌不是時間,無法將我們帶回那些聽歌的夜晚。
但好在,即使歌聲會老,歲月會遠,它們曾經存在過,這就已經足夠了。
2024,隨風而逝。舊時的風,吹進2025年的春天。
想起往事,昨日依舊。
而明天,會更好嗎?
參考文獻:
1. 《今夜不設防》,電視訪談節(jié)目張國榮專訪,1989年,亞洲電視臺。
2.《1980年,那頂被飛回的帽子》
監(jiān)制:視覺志
編輯:鹿
視頻號:視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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