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之“學”(8)
我和子夏不熟,雖然都是孔子的學生。
在《論語》中,這位比咱大2500多歲的學長,話也不多,主要集中在倒數第二篇《子張》中。《子張》共25章,涉及他的有11章,接近一半。
“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
——這些名言,都出于子夏之口。
子張在《子張》中只說了3章,其中1章還是批評子夏,另外2章也有點平淡,從分量上看,比子夏差遠了。
有什么辦法呢?因為該篇第一句是子張說的,按《論語》的命名方式,就命名為“子張”了。
子夏的發言,不僅分量足、成色好,很多方面,也深得孔老師精髓。比如: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論語·子張》)
意思是說:就算是一些小技藝、小技巧(小道),一定也有可取的地方;但是它們容易妨礙遠大的事業,所以君子不去做。
類似于“玩物喪志”。
玩物的“物”,很多并不是下三濫、見不得人的東西,而是一些小技巧、愛好,比如流行音樂、文玩、戲曲、游戲等等,從事這些行業,照樣可以學有所成。但沉迷副業、耽誤主業,就不合適了。
子夏的關鍵詞,在于“小道”。如果事情有“本”“末”之分,那么,大道就是“本”,小道就是“末”;沉迷“小道”,無異于舍本逐末。
不學小道,不拘泥于細枝末節;要學“大道”,學人生之道。子夏的思想,和孔子對“好學”的定義,一脈相承。
沉溺“小道”,有什么危害呢?不僅是“致遠恐泥”,甚至有生命危險。
孔子和孟子的“神預言”,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兩個預言,都針對自己的學生,都“不幸言中”。
做出預言,孔、孟的依據是多方面的,其中之一,就是兩名學生都拘泥于“小道”,沒有真正領悟“大道”。
孔子的預言,是針對于子路。有一次,學生們其樂融融,圍在孔子身邊,孔子很高興,忽然話鋒一轉,說子路可能“不得其死然”。
這樣的預測,源于孔子對子路的了解——和性格有關,但不限于性格。
更重要的在于,子路對“學”的理解,并未走上“大道”,局限于某個方面,是“小道”。
比如他對“義”的理解,對“勇”的偏執。在孔子看來,義也好,勇也好,前提,是有助于“天下大道”;對某個人、某個官員乃至國君的忠義,則是“小道”,拘泥其中,于己無益,于國無益。
子路恰恰如此。被亂刀砍死之前,他有一個舉動——整理自己的冠。
儒家重視衣冠,重視外表;但孔子絕不會說,在面臨危險、殺機的時候,你也要想著整理衣冠。
子路想讓自己死得有尊嚴,生前最后一個細節,告訴世人:他始終是一個儒者。
然而他的理解,還是偏頗了。他效忠的士大夫,未必值得他去死;而他,也是“赴死”,是明知可能會死,卻義無反顧。的確勇猛,的確讓人感慨。
但孔子的想法,并非如此。如果你所效忠的朝廷、官員,不值得你去奉獻,那就把能力、知識“卷而懷之”。“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國家有道,可以去做官領俸祿;國家無道,去做官領俸祿,是恥辱。
天下有道,則仕——這是“大道”;天下無道,效忠于某一個體,為其個人而非天下計,舍本逐末,則是“小道”。
說完孔子,再說孟子。
孟子有個學生,叫盆成括。學成沒學成,咱不清楚;清楚的是,盆成括“仕于齊”——去齊國當官了。
孟子聽說后,憂心忡忡地說:“盆成括要死了!”
不久,盆成括果然被殺。門人很驚訝地問:“您怎么知道盆成括會被殺呢?”
孟子回答:“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
意思是:“他有點小才智,但不懂君子的大道,足以招來殺身之禍了。”
孟子說得更加清楚。“小有才”,就是小聰明,這和“小道”不完全相同,但道理相通。
“小道”,是以小博大,或者把小的細節,視為終生要做的大事;如此,就容易選錯方向、走錯路子。
“小才”,也是以小博大,想用一些小技巧,去處理國家大事,以淺薄之力去應對厚重大事業,很容易出問題。
孟子的“大道”,和子夏、孔子眼中的“大道”,含義基本相同。通俗地說,大道,就是大智慧、大學問,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修為。子路的目標,如果在于平治天下,又怎會為一個士大夫而喪命呢?
高金國,筆名高了高,高級編輯,著有《好父母養出好孩子》《寫給孩子的趣味中國歷史(12冊)》《少年讀史記故事(3冊)》《中國歷史超好看(6冊)》《人生是一場修行》《唐朝那層窗戶紙》《齊國那些事兒》等圖書3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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