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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 讀

2024年8月30日，“城市更新與交通實踐學術研討會”在江西省景德鎮市舉辦，主題聚焦城市更新中交通治理理論方法與綜合實踐。城市更新關系城市面貌和居住品質的提升，是擴大內需的重要抓手，也對促進城市與交通系統綠色發展、提升人民生活品質意義重大。景德鎮過去10年的城市更新成就喜人，有望成為中國小城市里面的大樣板。本篇文章基于三位作者在研討會上的致辭整理，聚焦城市更新實踐與思考，以親歷者視角討論如何破除城市更新中的誤區、如何以城市更新賦能高質量發展以及更新與保護的寶貴經驗。

內容來源：城市交通

袁 昕

中國城市規劃協會副會長 北京清華同衡規劃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董事長、院長

破除城市更新中的誤區

記得當年第一次來景德鎮，這個城市有些消沉：陶瓷廠倒閉，年輕人外出，整個城市似乎被某種力量所控制，進入一種結界。如何提升城市品牌形象、重振景德鎮的經濟和精神面貌？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景德鎮走上了城市更新之路，倒閉的陶瓷廠更新改造為文創街區，城市形象和精神面貌也隨之發生了徹底改變，景德鎮也成為新的陶瓷文化創意之都。再次來到景德鎮，內心還是有些感動。由此，提出城市更新需要破除的幾個誤區：

一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城市更新就是拆舊建新。城市更新是為了讓城市經濟體更有活力，建筑和空間只是承載經濟社會活動的載體，不要舍本逐末，以為把老房子拆舊建新城市就活起來了。在存量時代，要認識到高質量發展、高品質生活的本質是什么，城市建設要有城市運營和資產總值的概念，在資產概念里，有歷史價值的空間具有附加值，就如同明清景德鎮出品的青花瓷器。要對自己城市中的家底敝帚自珍，小心地加以保護和利用。

二是城市更新還可以穿新鞋走老路，用舊有管理模式也能做好更新工作。城市更新雖然不是新事物，但現在如此重要，因為城市更新是歷史發展到新階段的新需求。科技進步飛速發展，城市中的生產和生活也日新月異。城市是永恒的，內在的經濟社會活動變化卻越來越快，且變化的周期遠遠小于建筑的自然壽命。對土地和建筑用途管制的底層邏輯已經發生徹底變化，需要應用更加符合經濟規律和滿足快速變化的管控機制。更確切地說，應是賦能機制，不是為了管控而管控，而是為了讓空間利用更符合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真正實現讓空間賦能新發展的目標，管理的方式、標準體系等也必須更新。

三是城市更新就是住建部門的工作。城市更新不是一個新名詞、新行動。自從城市誕生之日起，城市的新陳代謝就是發展與更新共同演進。景德鎮城市更新實踐的成功不僅是提升了建成區的建設質量，更主要的是煥新了城市的精神面貌，激發了城市的創新活力。所以，城市更新也自然就不是某一個部門的工作，而是整個城市、整個社會必須共同參與的工作。因此，要面向高質量發展的新要求，不斷更新思維。我們一起跨界探討在城市更新語境下的城市交通，彼此互鑒共同發展就顯得特別有意義。

結界的定義為：某種利用特殊的能量或媒介物質，在時間和空間中擺放對某范圍內的空間進行保護或阻隔作用的行為。在更新的語境下，一座城市或者一片區域進入或者要打破某種結界，需要的這個特殊的能量應該就是城市活力所爆發出的能量，這個媒介物質就是城市的空間載體。

城市發展已經進入存量提升階段，城市更新是提升城市品質、增強城市活力、改善居民生活環境的重要舉措。在這一進程中，交通治理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交通是城市的動脈，高效、便捷、綠色的交通系統能夠促進城市高質量發展，滿足人們日益多元化的美好出行需求。在城市更新的過程中，交通治理大尺度上優化城市空間布局，促進城市土地經濟價值提升，小尺度上改善交通微循環、活化公共交通，保障不同群體的出行需求，為居民創造更加宜居且公平的生活環境。

石 楠

中國城市規劃學會 常務副理事長兼秘書長 教授級高級城市規劃師

以城市更新賦能高質量發展

在經歷了40多年高速經濟增長和快速城鎮化以后，中國已經進入一個城市更新的時代。這是一個全新的城市發展階段，城市不再以外延擴張為主，城市內部的各種建筑和設施面臨著老化等問題，更重要的是城市功能如何從傳統的資源依賴型轉向創新驅動發展的新模式，尤其是通過發展新質生產力為城市提供持續的動能，為人居環境改善提供更多的契機，提高城市的活力，讓市民享受更高的生活品質。其中無論是住宅、交通還是基礎設施，這些傳統工作對象都重新成為城市政府關注的重點、人民群眾關心的焦點，同時也是城市規劃和城市交通專業工作的難點。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在發揮國家發展規劃戰略導向作用、強化國土空間規劃基礎作用的同時，要健全城市規劃體系、建立可持續的城市更新模式和政策法規體系，這對于規劃師、工程師、設計師、建筑師和所有從事城市工作的人而言是一個新的挑戰，也是一個鞭策。要切實解決好城市交通、城市住宅、城市公共服務、城市基礎設施等與老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問題；從專業角度探討城市更新背景下城市交通的新特點、新模式、新方法；保護城市歷史文化，推動新型城鎮化朝著可持續的方向發展。40多年來，中國城市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未來中國城市的功能和品質提升也將再次成為全球城市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樣板。這背后離不開專家、學者、從業人員和決策者的貢獻。

劉子力

景德鎮陶文旅控股集團有限公司 董事長

景德鎮城市規劃實踐和更新保護經驗

景德鎮過去10年的探索實現了從更新到煥新的全過程，這個過程還在繼續。下面分享5個方面的實踐經驗和思考。

第一，規劃先行。

過去12年景德鎮與清華大學團隊陪伴式成長。2012年在全面普查、評估的基礎上，從城市的文脈、歷史、街區和文物保護單位，包括里弄街道和各種城市道路，清華大學團隊做出了一個非常有戰略意義和實踐意義的總體規劃。那個時候景德鎮甚至還沒有城市規劃，城鄉建設規劃還沒有獲得批準。后來清華大學團隊又啟動了景德鎮第一個獲得批準的城市控制性詳細規劃。在此之前，由于缺乏規劃依據，城市空間存在建筑高度失序等現象。

過去10年景德鎮做了很多專項規劃。其中至關重要的就是城市保護規劃以及對歷史保護建筑的研究。清華大學團隊繪制了一個詳細的26km2的規劃圖紙，對老城建筑、街道、里弄進行年代、價值和文化評估，到今天這張大圖都是景德鎮城市建設保護和利用的總圖。景德鎮也從一個不知道規劃是什么的城市，成為一個離不開規劃的城市。

第二，城市更新。

這些年景德鎮經歷了好幾個階段的城市更新，最早可以追溯到2012—2013年開始的老城棚改。景德鎮的老城棚改跟其他城市有所不同。曾經有很多其他城市的住建部門領導問，“你投了這么多錢去搞棚改，當時政府不會要求你把棚改拆遷出來的地拆平了？”因為按照棚改的邏輯是要凈地出讓，如果不把建筑全部拆除就違規了。然而景德鎮的實踐恰恰就是沒有按照原來的規范、規則去把老舊建筑征收、拆平再出售。由于景德鎮歷史街區和文物保護建筑、工業遺產眾多，不能一拆了之。因此提出“征留保拆”的原則：統一征收，把有歷史價值的建筑留下來加以保護，把風貌不相協調的建筑拆除，例如御窯廠做了更新，而炮樓則被拆除。

第二步就是城市雙修。景德鎮的城市雙修具有非常重大的實踐意義。這方面工作主要按照北京清華同衡規劃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編制的總體規劃和保護性規劃來實施的。經歷城市雙修之后，景德鎮又迎來了老城保護和城市更新。在新的城市更新的政策框架下，我們更加理解城市更新其實是產業的更新，是人口的更新，不是建筑一拆了之的更新。更新應該在老城里面開展，而不是在新的地方開展，城市更新不是大拆大建，而是補齊功能和短板，是人口和產業的重新迭代。

第三，空間提質。

景德鎮有古代和當代兩塊工業區，分別有700多年和70多年歷史。工業是景德鎮自古以來的功能定位，后來生活跟生產慢慢混合在一起，現在成為一個產城融合的示范城市。在城市建設方面采取2個措施。首先是路網的連接、加密和改造。老城有138條里弄，30多條斷頭路，實現了打通斷頭路、加密路網和提升改造既有道路。其次是拆除圍墻、打通空間。因為景德鎮是一個工業化城市，有42家企業，每一家企業的工廠都有圍墻。我們把所有工廠的圍墻都推倒了，把工廠變成街道，把街道變成社區，把社區變成一個沒有收費的、不會有人來管理的旅游區。

第四，保護第一。

景德鎮在文物保護方面的實踐總結起來是3個“不”。1)不落架(指保留古建筑主體結構，不拆除原始梁架)。例如，清華大學團隊設計的景德鎮陶瓷工業遺產博物館獲得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17年度亞太地區文化遺產保護獎之創新獎，就是保留了建筑的原始結構。房子不落架是為了保護房子的真實性、完整性、連續性。2)不拆墻。不管是多么破敗的墻都承載著歷史和文化價值，因此即使是殘垣斷壁都保護下來，甚至再做一層結構。不拆墻是為了留住城市里面最讓人感動的歷史細節。走在不足3 m的老里弄，看到的是用擁有千百年歷史的窯磚頭壘成的墻；走在現代工業遺址里面，看到的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形成的紅磚墻；走在火車站糧庫里面，看到的是20世紀80年代的水泥墻。可見，墻是城市承載的記憶。3)不拓寬。景德鎮的道路寬寬窄窄，各自不同。老城的里弄巷道只有1.5~2.5 m，從來沒有超過3 m的，在工廠區沒有超過9 m的干路。20世紀50年代形成的工廠區道路是5 m；七八十年代形成的工廠區道路是7 m；90年代工廠兩墻之間的距離是9 m，主干路是14 m。對這些歷史形成的城市道路不拓寬，新修的道路也力爭壓縮寬度，避免大而無當。

景德鎮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歷史特色，有很多里弄的名稱叫過路窯、過路房。由于道路被房屋占據又無法拆除，索性就把里弄的道路從人家的屋頂過，作為公共道路。這也算是古人對解決斷頭路問題的一種實踐。現有的很多文物保護單位窯爐的名字就叫過路窯，例如黃老大窯。

第五，陶溪川實踐。

陶溪川是景德鎮陶文旅控股集團有限公司重點開發的商業用地，它的規劃充分體現了低層、高密度、小尺度的街道開發理念。作為一個純商業用地，業主方始終堅持不建高樓，規劃控制最高的樓就是5層。在控制層高的前提下，陶溪川依然能夠做到高密度開發，得益于地下空間的有效利用。陶溪川實現人車分流，停車主要在地下，地面沒有設一個停車場，只有臨時停車位。除了對城市空間的構建，更重要的是對空間精神的營造。我們希望通過交通的加持達到三個目標——親切、精致和浪漫，這是一個包容的城市，是人到這里來感覺特別舒心、暢快和親切的所在，這里到處是一種宜人的精致，這里的年輕人能夠日夜感受到一種激情滿懷的浪漫。

排版｜李剛

封面圖/圖片｜景德鎮陶文旅集團/城市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