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蛇年的新春在沒有農歷三十的這天悄然而至。
在天南地北下了幾場雪之后,今年的上班族們終于在除夕這天拿到了休假。外地的車牌紛紛回到了家鄉的城市,忙碌了一年的人們開始準備一些“年味兒”已經被稀釋了的儀式感。
這是新的一年,這是并無什么新意的一年。
那么作家筆下,“年”這個特殊的時節,會有哪些特殊的視角呢?
新年將至,忙里偷閑之余,“投稿指南”和大家聊一聊那些作家筆下的“年”。
?年味濃,濃不過年俗,最有風土人情
魯迅筆下的紹興,就帶著這種感覺。不必說年前有閏土幫著擦祭器,也不必說年后長媽媽帶著“三哼經”,以及輾轉反側的五猖會,光看看大年三十晚上,就讓人覺得很有意思:
村南村北、村東村西,一片殺豬宰羊的哀鳴。站雞籠子里,喂養了一個月的肥雞,就要被開刀問斬。家家都忙著蒸饅頭和年糕,窮門小戶也要蒸出幾天的豆餡團子。天井的缸蓋和篩子上凍豆腐,窗沿上凍柿子,還要漬酸菜。
婦女們忙得腳丫子朝天,男人們卻蹲籬笆根曬太陽,說閑話兒。臘月三十的除夕之夜,歡樂而又莊嚴。闔家團聚包餃子,誰吃到包著制錢的餃子最有福,一年走紅運。
這是所有人所能幻想出的傳統新年,只可惜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在這方面能和魯迅能打一場對臺戲的,還得是豐子愷:
年底這一天,是準備通夜不眠的。店里早已擺出風燈,插上歲燭。吃年底夜飯時,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出來,預祝來年人丁興旺。吃飯碗數,不可成單,必須成雙。
如果吃三碗,必須再盛一次,那怕盛一點點也好,總之要湊成雙數。吃飯時母親分送壓歲錢,我得的記得是四角,用紅紙包好。我全部用以買花炮。
如果說周樹人的寫法還有著幾分舊社會的眷戀,那么川西的阿來寫出來的,就是另外一種風貌了。
在那本《空山》里,阿來這樣娓娓道來:
有了這些傳說,機村這個年就過得有些滋味了。以前過年,有廟會,有傳統歌舞,但這些都是舊社會的東西,在新社會里,上面說,這些東西應該隨舊社會消失了。于是,這些舊東西真的就消失了。
新社會的新年就變成了純物質的新年,年前來的汽車拉來了配給的每人半斤白酒、一斤花生和每人五十顆棒糖。這是這個純物質的新年里機村人享用到的全部好東西。
當然,還有因兔子不知為誰所傷而生出的謠言,以及因這謠言而生出的不同傳說。機村看上去依然死氣沉沉,但人心卻在暗地里被這些傳說所激動著。
新時代帶來了物質,舊社會帶來了習俗,但我們卻很難同時擁有兩樣。
就好像蕭伯納開的那個玩笑,吃飽之前有一個煩惱,吃飽以后有無數煩惱。這個好像是一個掙不開的鎖鏈或者話題,即使是配給制的改開前,一切似乎也不能免俗。
莫言對于兒時新年的記憶,似乎只有“餃子”:
做年夜飯不能拉風箱——呼啦呼啦的風箱聲會破壞神秘感——因此要燒最好的草、棉花柴或者豆秸。
我母親說,年夜里燒棉花柴,出刀才,燒豆秸,出秀才……因為草好,灶堂里火光熊熊,把半個院子都照亮了。鍋里的蒸汽從門里洶涌地撲出來。白白胖胖的餃子下到鍋里去了。
“年夜里的餃子是包進了錢的,我們盼望著能從餃子里吃出一個硬幣,這是歸自己所有的財產啊,至于吃到帶錢餃子的吉利,孩子們并不在意?!?/p>
對于北方人而言,莫言對“餃子”的感情,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后來也是為了一盤餃子,莫言選擇了寫作之路。
許多關于“年”的記憶,在我們的生活中層層發酵著,偶爾回頭一望,卻已經是許多時光。
?年味濃,濃不過鄉愁,最有感懷無限
臨近新年,郭敬明筆下的上海,似乎也變了一個模樣,他曾經無數次描繪過黃浦江的紙醉金迷和五光十色,但當春節臨近的時候,他的筆下卻是:
那里沒有遼闊的黃浦江,但那里有清澈的小溪,溪水里有游來游去的小魚和玻璃蝦,在水草里躲著。
那里沒有交錯盤旋的立交橋和摩天大樓,但是那里有長滿香樟的柏油馬路,人們提著臘肉和香腸,朝鄰居家走去,去拜年,去聊天,去打麻將。
那里沒有IMAX影院和立體水幕投影,但是那里有每家每戶都在播放著聯歡晚會的電視機,廚房正在洗菜的舅媽,探出個頭,一邊忙著擇菜,一邊發出呵呵的笑聲。
那里是我們的故鄉。
郭敬明回到了故鄉,在上海的王安憶也描述了上海的新年,《長恨歌》里的除夕夜,也無南京路上人山海海,只能看見小橋流水淡淡的溫婉:
心里依然平靜。不是那種萬事俱結的平靜,而是含著些期待,卻又不知期待什么。小孩子在窗下零零落落地放著炮仗,還有鄰人們送客迎客的寒暄聲聲。這才是過年呢!親是親,客是客的。
初五初六他也是在家過的,父母都上班了,鞭炮聲也稀疏了,弄堂里安靜下來,又是平常的日子。
有人在家,就有人不在家,有人回歸故里,也有人背井離鄉。
而在遙遠的黃土高原上,路遙塑造的孫少安,則一個人游蕩在黃土高原礦區里面,在那里度過他自己的“1984”:
礦區的許多公共場所,也有了一些過年的熱鬧景象。礦部樓門口已經貼了一副對聯;樓頂臨馬路的一邊,插起十幾面彩旗,在寒風中嘩嘩招展……體育場旁邊影劇院的大門前,旋轉著兩顆大紅宮燈,并貼出海報,晚上免費放映兩部電影。
有些地方傳來鑼鼓樂器聲和男女聲歌唱——這是俱樂部為燈謎晚會后準備的小節目……
在地面上節日氣氛越來越濃的時候,井下成千上萬的礦工依然在掌子面上汗水淋漓地勞動著。不管什么節日,井下的工作不會停止。
所有的回憶,在作家筆下,都自帶一種白描的味道,但是極少像路遙這般,把一個時代完完整整擺在我們面前。
倒是史鐵生,寫的更像真實的我們所能經歷的場景,走在回家路上的人們,處處都是我們自己的身影:
空氣濕潤、新鮮、干凈。空氣中偶爾飄來炸魚和燉肉的香味兒,使人想到家家戶戶當前的情景——忙碌、歡快,齊心協力準備著年夜飯。是呀,過年了。
鞭炮聲東一下西一下地響,聞得見絲絲縷縷的火藥味兒,但看不見放鞭炮的人。
街上人跡已稀,都在家里了,唯偶爾一兩個因為什么事耽擱了的人,正提著滿籃的年貨急匆匆埋頭趕路。
?年味濃,濃不過想象,最是滄海桑田
把目光看向網絡文學這邊,其實也是一番風景?!稅耗Х▌t》里,主人公杜維一個人流落于異世界,只能用一場煙花,祭奠自己已經回不去的故鄉:
看著那天空一朵一朵碩大的禮花綻放,杜維此刻卻沒有跑去廣場觀,……他一個人,就坐在公爵府里最高的一座樓頂之上,雙腿悠悠的翹在房檐,身邊放著一瓶子上等的美酒。
縱然夜晚的寒氣很重,杜維看上去卻仿佛愜意得很……只有在這種人人歡慶的節日時分,內心的孤獨才會如幽靈一樣的閃現出來,時刻提醒著自己:我和這個世界的人不一樣。
而在其他一些小說里,新春佳節的年味,往往是樂景襯哀情的前奏,有人說:“貓膩是一個不怎么會寫喜劇的人”,在《慶余年》里何嘗不是如此。
時光如雪,紛紛灑灑,輕輕墜落,很輕易地掩蓋了人世間的一切。當北齊南慶西胡,整片大陸都被雪花所覆蓋時,鞭炮漸響,香氣四起,已是春節來臨,慶歷八年終于到了。
在這段描寫之前,書中驚心動魄的大東山劇情剛剛結束,父子仇殺的戲碼還沒開始,一切美好都能讓讀者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假想,這是小說閱讀中最有魅力的地方。
與之類似的描寫的,大概是《紫川》里的那一段,作者以史書一般的口吻,描述了當時人們在度過他們一生中最后的一點美好:
784年的年初,帝都正沉浸在太平盛世的歡慶中。雖是寒冬,街頭巷尾卻洋溢著火一般的激情,彩燈、彩旗飄揚,橫幅迎風招展,歌舞升平,歡慶的焰火滿天飛舞。帝都市民面有喜色,見面大家就互相拱手道:‘恭喜新年!和平了!’”
而在許多平凡人視角中的小說里,新年不是什么時代的分水嶺,甚至情感也不是,就像《我的26歲女房客》里,昭陽和米彩的關系那樣,只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一瞬:
我看著她的背影,又向天際處看了看,那不間斷在空中爆裂的煙火阻礙了我的視線,于是目光便停留在那閃爍的絢爛中,我有些暈眩,在暈眩中感覺到了風吹來的徹骨寒意。
我掖了掖衣服,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或許這個夜我是等不來春天吹起的風了,我的心好似被一陣莫名的力量困在這寒冬里,而時間也帶不走我,走進那春天里,盡管春天近在眼前。
很多很多年前,沈從文寫下“我和我的讀者行將老去”,新年在我們的眼中,如流水般滑過,作者來來去去,讀者常讀常新。
文學作品中的“年”,總要有一個特殊的意義,就像《大江大河》里雷東寶提著豬蹄第一次上門去找宋運萍,就像《秦腔》里的清水街,不再有社火的熱鬧。
但我們普通人,大可不必如此。
歸根結底,我們的“年”是一種牽掛,總在不經意間的歲月中,帶給我們漫長的懷念。
審核丨編輯:翟晨旭
排版丨編輯:立忞
?人物篇?
? 觀點篇?
? 雜志篇?
? 征稿篇?
轉載、商務、作者招募合作丨請后臺聯系,凡本平臺顯示“原創”標識的文章均可聯系編輯轉載,未經授權轉載視為抄襲。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