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未的晚上,我走進一所圖書館,才晚上七點鐘,已經聚集了很多來看書和買書的人。盡管人很多,但大家都自覺地很安靜。這是市里最大的圖書館,設有兩層,第一層是教學類書本,第二層是綜合類書本,集中了古今中外,遠古時代各類的書本知識。一樓寬敞明亮的各類課本欄前站滿了家長和中小學生,都是讀書的年紀,誰不想考出好成經績呢?每個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前途。有些學生直接趴在書桌前看書。
我走過一樓通道,走上樓梯,來到二樓,二樓靠近欄桿的閱讀桌椅上坐滿了人,看他們聚精會神閱讀的樣子,想必在學校沒閱讀如此豐富的書籍,走向社會接觸到更全面更寬廣的知識。我在滿目琳璃的書架上找到四大名著的《三國演義》,想起第一次看這部名著還是在中學時代,在課堂上背著老師偷偷看的。直到有一次忘記了是作文課,被班主任在背后抓個正著,當時全班同學的眼睛齊刷刷落在我身上,我憋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但是沒有我想象那么嚴重,班主任語心氣重地告訴我要專心讀書,考取理想的大學,將來有份好工作能夠過好日子。
閱讀室沒有位置,我倚在書架前上閱讀《三國演義》,我是喜歡歷史的,在所有課本中我的歷史課本是最嶄新的,幾乎不用怎么筆記可以從首頁內容記到書尾,一個朝代時間地點事件理清楚,便容易多了,當然也能考出好的成績。不過,高中分文、理科時我還是選擇了理科,相對物理化學來說,我更是入了迷。
當我沉浸在三國時期諸葛亮幫助他老板劉備入蜀打天下時,已是深夜,圖書館要打佯了。我放下書本記住頁碼想著明天再過來看看,便走出圖書館。
路上濕漉漉的,顯然剛才下過雨。正是秋未,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三三兩兩的行人急匆匆地趕著路,路上留下許多水洼,在路燈的反射下,一汪汪的閃著銀光。路燈永遠是孤寂的,但是把光亮給了人們。而此時的我,也是孤寂的,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還沒成家,同村的發小孩子都可以給他打醬油了。
我回頭看了看關門熄燈打佯的圖書館,要是全天24小時開放多好啊,可能還沒達到那樣的標準要求,畢竟房租費、水電費、工人工資、書本進貨款等等哪個不需要一大筆錢開支呢?
走著,走著,我感覺得肚子咕咕叫了,一個晚上沒有吃過東西,也是饑餓了。這時,空氣中彌漫著一陣陣濃郁的清香味道,這條街道走過無數次,但還是第一次聞到這股濃香的味道。而此時肚子也餓了,更顯得美食的可貴。我停下腳步,在確定這股濃香味的方向后,我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
我尋著路而去,發現在西街的一條巷子里,一家粉店門前正燃燒著的煤爐鍋里散發出陣陣牛腩香氣,原來這股濃郁的味道正是從這里飄出去的。堅立的燈箱牌頭寫著“正宗牛腩粉”。我剎那間驚喜,牛腩粉,加上正宗,一直是我要尋找的美食。
這條巷道并不繁華,都是舊的居民樓房,一排綠樹的遮掩,并不容易發現牛腩粉店。不過,我是幸運的,在深夜能遇到一家在營業的美食店鋪。牛腩粉店不大,二十平米左右,稍微顯得簡陋,不過挺干凈,剛好能容下的四張桌,凌晨時分,食客坐的滿滿當當。我走進去,沒有看到空的座位,打算走出來。這時,店里的大媽兩手往圍裙一抹 ,笑著說:“沒事,還能坐下。”說完, 她領著我來到最后排的一張桌子旁邊,她拉過來一張塑料的紅色椅子放在桌子旁邊的通道上,指了指椅子說:“坐在這里可以的。”對呀,其實也不妨礙,然后我朝她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等著上餐。
幾個女孩子在嘰嘰喳喳,邊吃邊聊,我聽出她們說的話,大概意思是這里的牛腩味道好,還盛上一大陶瓷盆,一個女生怎么吃得完。看著她們吃得津津有味,聞著牛腩香味,我口水都要流出來。我吞了吞唾液,假裝不去看她們。一個女孩注意到我的表情變化,明明是想要看我的樣子卻偏偏抬頭望向店外。她撲哧一笑,其他女孩子好奇問她笑什么?她搖了搖頭,繼續吃著。
大媽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腩粉。太餓了的緣故,先解決肚子吧。我先是吸了一口牛腩湯汁,一口湯汗咽下肚感覺全身舒暢,帶著濃郁的香味有些甘甜。我咬了一口帶筋的牛腩,香香糯糯的味道很上頭。桌子上擺了幾瓶辣醬,有蒜蓉、麻辣、油香辣,我選了一瓶麻辣醬,放了一勺在牛腩粉里,這種又香又辣的感覺只有親身吃過才懂,讓人回味無窮。雖然我身為南方人,卻很吃得辣。與小時候有關,家境貧苦,白飯拌辣椒醬吃得飽飽的。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女孩子看到我牛腩粉里的麻辣醬,驚奇地說了一句,咦,怎么吃得辣呢?和容容一樣。我看著她們牛腩粉碗里,只有剛才那個看著我的女孩子碗里有麻辣醬,原來她是容容。
聽到容容的名字,那個叫容容的女孩子抬起頭來,又朝我看過來,這次,我很認真很真誠地朝她點了一下頭。她顯然看出我的禮貌,也朝我點點頭。此時無聲勝有聲,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好意,也許她也能感覺到我對她的好意。
終于找了個機會和她們說話,我略顯拘束,卻面帶笑容說:“我是從小吃辣長大的,不覺得辣。”
原先說話的這個女孩子大概二十歲的年紀,她長得胖胖的,說話大大咧咧,一副不知天地厚的可愛模樣。她放下碗筷,好奇地望著我,說:“那你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
她這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幾個女孩子忍不住同時笑出聲,店里所有人朝我們這邊看過來,以為發生什么事呢?
容容看著我,快言快語地替我回答,看他便知是南方人。
“啊啊!”女孩子們發出起哄的聲音。
我臉頰微微發紅,一下子不知如何去應對。她們都用完餐了,個個人都抽著紙巾抹嘴。我鼓起勇氣地打量她們,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沒有染頭發化妝,穿的衣服卻很潮流,也是參加工作不久吧。我在心里數了數,5個女孩子呢。
那個叫容容的女孩子眨著大眼睛,靈機一閃說:“埋單。”
她們紛紛站起身來朝外面走去,
我有些失落,甚至是絕望,也突然站起身來,丟下一半沒吃完的牛腩粉,給錢店老板。
我走出店鋪,來到大街上,努力在黑夜里尋找她們,那幾個女孩子像是憑空消失一般不見了蹤影。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呢?我走回單位的路上不停地想。
單位大門鎖上了,單位的保安室里亮著燈。保安大叔站在保安室的門口,看到是我,關心地問我那么晚回來?我說是在圖書館看書。他笑呵呵地開了單位的大門。
九十年代未,大學畢業的我被分配到廉城的一所單位上班。從鄉村的家到工作單位二十多公里路。全是黃泥土的山路,我騎自行車需要兩個多小時,很多時候會在單位食宿。母親不放心我,給我鐵鍋盆碗帶到單位,自己煮飯吃。我在鄉村出生長大,從小干農活,做飯炒菜不在話下。
我上班的單位距城區有一段路程,步行二十多分鐘。這段路也是我常常走的路,因為市里最大的圖書館在這條街道上。
吃過一碗牛腩粉后 ,讓原本愛做飯的我突然不動手了,只要有空便去那間叫“正宗牛腩粉”的店鋪里,這里除了牛腩粉外,還供應有安鋪粉、云吞、餃子、油條、豆漿等粵西的小吃。
來的次數多了,成了店里的常客,店里只有兩名員工,一位年輕人和年長的阿姨。兩人都認識我,見到我進來店鋪,便知道我要吃的牛腩粉。
這天晚上我又來到牛腩粉店,店里剩下我一個食客,店里的大媽拉過來一張椅子和我聊起家常,問我在哪工作,有沒對象?她說她是這里的服務員,然后她手指店 門口的年輕人,說他是老板,三十歲。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年輕的店老板在收拾門前桌面的餐具,他長得斯斯文文,皮膚不是很白,但輪廓分明,眼睛炯炯有神,給人一看就是那種很舒服的感覺。
大媽繼續往下說起店老板,說他是學廚師的,給別人打工不如給自己打工便開了這間牛腩粉店,半年了,牛腩味道得到認可,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多少有些收入。以前是晚上十點關門,考慮到很多年輕人很晚才夜宵便凌晨兩、三點打佯。
正在和大媽聊天,有人走進店鋪,是容容,年輕的店老板看到容容有禮貌地招呼。容容嫣然對他一笑,笑而不語沖他點頭。就是那么一瞬間,我突然覺察到他們之間的暖味,但又不確定。
看到容容朝我走過來,我很是緊張,明明是沒有什么的,卻一下子無所適從。
大媽見有客人忙活去了。容容沒有坐在我對面,而是選擇一個人用一張桌子。我瞟了眼容容,她身上透出強烈的現代女郎的氣息,
我安撫紛亂的情緒,很是自信的端著牛腩粉坐到她對面,像久違的老朋友問候:“容容,好久不見了。”
和初次見面不同的是,這次的她像沒聽到我的話似的,她安靜地凝視窗外,沒看我一眼。她知道到我的存在,卻無視我的存在,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夠難堪的。
我故意咳嗽一聲,像是對她又像是在對自己說:“牛腩粉味道好極了。”
“嗯。”容容顯然不想搭理我,哼完這個字,就轉過頭看別處。
她判若兩人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我不知怎么辦了?繼續下去打不開僵持的局面,就這樣離開又覺得不甘心,至少得留些印象吧。于是,我耐著性子繼續問她,你在哪里上班?
大媽樂呵呵地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腩粉,面容充滿著看好戲的快樂。容容裝作沒聽到樣,自顧掰開衛生筷,夾起滾燙的河粉,呵呵氣,放進嘴里,細心地嚼咽。我看到她高傲的神情,一點也不溫柔。
她只顧著埋頭吃,一直不說話。我定定地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吃完那碗牛腩粉,然后目睹她把面前的空碗推開朝我淡淡地一笑,我也朝著她微微一笑。顯然這些都是多余的,她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鋪。我恍然若失,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有失去。
沒有容容的日子,我還得繼續生活。周未,我像往常一樣去了市里最大的圖書館。圖書館還是很多人,我徑自走到古代經典書籍欄目,拿出未看完的《三國演義》。耐著性子看完《三國演義》后,我移步到言情小說的書欄前,隨手拿起一本言情小說看起來,卻無法安定下心來,心里總有什么在堵塞一樣讓人不好受。其實我是清楚的,那個叫容容的女孩子一顰一笑都讓人著迷。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人又在哪里?
懷著復雜的心情,我沒等到圖書館打佯便早早離開了。
天氣進入寒冷的冬季,白天冷,晚上更冷。我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兩手插在 褲袋里,慢慢地走路。希望時間快點走,好讓在某個點里能遇到容容;但又不愿時間走得太快,很多事情都還沒來得及實現。
在昏暗的街道里,一棵古老的榕樹旁邊,我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她正站在人來人往中茫然無神不知要到哪里去?我興奮起來,快步朝她走過去,那個熟悉的身影瞬間又不見了。我揉了揉眼睛,是日思夜夢的自己產生了錯覺,前面根本沒有人。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走路 ,路過西街的一條巷子,我看了看招牌閃躍著的牛腩粉店,店門前擺滿了桌子,坐滿了人。生意越來越好,味道做得好,回頭客自然便多了。
我徘徊在店門前,猶豫了許久還是走進了店鋪,這次我點的是安鋪粉。
我剛坐下不久,容容走了進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因為其他桌子旁都坐滿了人,沒有空位子了,容容只好坐在我對面的一個空位子上。
我明顯受龐若驚,定睛地望著容容,容容坦然地看著我,一點也看不出女孩子的斯文。吸取上次經驗,這次我聰明多了,直接叫大媽過來點了兩份牛腩粉,加上開始點的安鋪粉。并對容容說:“我們認識也有段時間了,我請客,請賞個臉。”
容容朝店門口的店老板看去,店老板忙碌的身影背對著容容。她神情失落地轉過身來看向我,冷冷地說:“我們認識么?”
我高興地笑了笑,說:“互相介紹一下便認識了。”
“呸。”突然容容表情嚴肅起來,嘴里發出這個字后,我驚愕她還是個女孩子,女孩子不應該是溫柔可愛的嗎?這也太讓我意外,不過我并不介意, 誰讓我喜歡她呢。
她明顯是今天心情不太好,一副若有若思的表情,像是心里藏著許多心事卻又無從解決。我顧不了那么多了,打算著自己的小算盤,和她說說話,想辦法知道她一些信息。
店里坐滿了客人, 大媽忙個不停,一會兒清理桌面的空盆子,一會兒端粉給客人。等了十多分鐘,還沒上餐,容容很是焦急,根本沒拾理我說的話。我原本可以抽身而退,再做計策,可當時我頭腦發熱,沉著冷靜繼續和她說話,你在哪里上班?
她還是沒理我,眼睛定定看向店門口,年輕的店老板在忙碌著,他不停地煮著五花八門的各式湯粉,碗里飄著濃郁的美味,隔著很遠都能聞到的香味。
大媽終于端過來我點的餐,她用一個托盤裝著三碗粉,到了桌子旁邊,小心放下托盤,她先是把安鋪粉放在桌臺上,然后再端起牛腩粉。容容站起身來,好心幫忙端牛腩粉。大媽雙手剛端起一碗牛腩粉,容容站起身來正好也要去端另一碗牛腩粉,兩人交叉端著冒著熱氣的湯粉,大媽端得安穩。容容可能沒習慣端這樣的湯碗,她一下子承受不住湯碗的燙熱,沒等我反應過來,她手里的那碗牛腩湯倒了,直接摔向我。
滾燙的湯汁潑到我腿上,火辣辣的痛,感覺被人用刀割了肉一樣。我發出“啊”的一聲,站起身來,雙手拼命抹掉衣服上的湯汁和粉。我卷起褲子,慶幸,有衣服擋住,只是濕透了褲子,左腿上有被燙過的紅印。
一聽到響動,大家圍了上來,大媽趕緊送來濕毛巾,冷水,讓我敷。我難堪至極。容容沒管我如何狼狽,不吭聲,似乎一切跟她沒有關系。店老板走過來,客氣勸說:“對不起,大家都是朋友,誤會一場。再做一碗牛腩粉,我讓客。”
店老板努力地討好容容,容容很是平靜地面對著他,像是沒發生過什么事一樣輕松的表情。我迷著眼盯著她,盡管心里很氣憤,但看到面前的容容,我居然沒有生氣。
很快,大媽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腩粉,這碗牛腩特別多,滿滿一大碗,香氣飄飄。她誠懇地對我說:“對不起,都是我們沒有做好,這碗牛腩粉請你的,你一定要吃。”
說完大媽拼命拉住我坐下,硬是把筷子塞到我手上。我拿著筷子怔怔地看著容容 ,容容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停扒著往嘴里送。我含著熱淚慢吞吞地吃著,卻提不起心情。
容容喝著湯汁,把碗里的湯汁全部喝個精光。她意猶未盡地用紙巾抹嘴角,這時才看了看我,我抬起頭來,她又別過臉去,她明顯是不想和我說話。她起身走向店門口,把錢放在桌子上,甩著一頭烏黑的頭發昂頭走了出去。
看著容容離去的背影,我拼命地扒粉連湯汁都不剩全部進了肚子里,全身熱熱的很是舒服。可是我心里清楚,藏在心靈深處最美的那份愛意猶如玄美一現
隔了兩天,我路過那間牛腩粉店時,發現店鋪正在裝修,門面招牌的一張紅紙黑字寫著升級改造的通知。店鋪內外堆放著雜七雜八的東西,裝修工人在忙碌著。那個離我很近又很遠的女孩子在我的生活中不見了,我伸出手來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她,她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再后來,牛腩粉店在這座城越來越多,幾乎一條街都是,數不勝數。有一天,我特意路過西街的巷子,停靠在牛腩粉店的對面路上。正值午飯高峰期,每個美食店鋪門口擺出了不少桌凳,顧客邊吃邊喧嘩。透過車窗,我還是望了一眼原來那家牛腩粉店,門面擴大了,一樓有一百來平米,外面是餐桌,里面是廚房,用一層玻璃隔著,真正是明廚亮灶。招牌換了新的,有三米寬,白底紅字,幾個字很醒目,“容容牛腩粉” 。我心里猛然一跳,前臺收錢的女孩正是容容,她盤著頭發,化著精致的妝容,見到誰都笑瞇瞇地招呼著里面坐......我再往廚房望去,熟悉的身影浮現眼前,那不是“正宗牛腩粉”的年輕老板嗎?
作者簡介:
鐘偉東,中國當代作家。著有長篇小說《荔枝熟了》、《紅橙熟了》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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