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圖源：NIH官網(wǎng)

撰文 | 王英俊

編輯| 李珊珊

1月20日，特朗普2.0版本正式入駐白宮。除了上任首日就宣布退出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之外，他再次向醫(yī)療衛(wèi)生領域揮刀，這次下手的對象是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NIH）。考慮到特朗普1.0時代對NIH的各種政策，以及這位總統(tǒng)與這個占用了美國基礎科學支出一半以上的龐大機構之間的齟齬，特朗普會劍指NIH并不令人意外，但這些隨著新總統(tǒng)上任暴風雨般落地的政策仍讓很多科技界人士感嘆：“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

01 限制出行，暫停會議 可能會影響數(shù)百億預算的發(fā)放

“今天我們被告知，在另行通知之前，我們不能參加會議或發(fā)表演講。不能接受媒體采訪。不能參加研討會或網(wǎng)絡研討會……”

一位NIH雇員在社交媒體Reddit上抱怨，背景是NIH 的上級機構美國衛(wèi)生與公眾服務部 (HHS) 于 1 月 21 日發(fā)布的暫停對外通訊計劃。這是新政府履職后對擁有474億美元預算的NIH所進行的限制政策的一部分。

根據(jù)《華盛頓郵報》和《美聯(lián)社》發(fā)布的消息，一份備忘錄命令NIH：在2月1日前，停止發(fā)布法規(guī)、指導文件、撥款公告、社交媒體帖子、新聞稿和其他“通訊”，并取消演講活動。任何例外情況都必須通過總統(tǒng)任命的人員申請并獲得批準。

《科學》雜志在報道中提到，暫停通訊的禁令之外，新禁令還包括叫停會議、無限期禁止出差、凍結招聘等，如特朗普政府這樣嚴格的措施“是前所未有的極端”。而《自然》雜志的報道中，則進一步解釋了：過去在新政府上任時，美國各機構也曾短暫暫停一天通訊以調整戰(zhàn)略，但特朗普團隊的暫停時間之長（預計將持續(xù)到至少 2 月 1 日）是“史無前例的”。一位接受《自然》采訪的科學家將之評價為“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也有人表示，這種暫停導致的不確定性將“對科學界造成毀滅性打擊”，尤其是對早期研究人員而言。

1月22日，《科學》雜志的報道中寫道：“今天，官員們叫停了一場針對青年科學家的培訓研討會，并取消了兩個咨詢委員會的會議。原定審查撥款提案的小組也在最后一刻收到通知，說他們不會開會。”然而，如果沒有咨詢委員會會議，NIH 就無法發(fā)放研究經(jīng)費，這將暫時凍結該機構 470 億美元預算中的 80%，該預算用于資助全國乃至全球的研究。

在Mother Jones上，一位北卡羅來納大學醫(yī)學院癌癥研究員講述了自己參加的NIH 撥款審查小組會議的突然取消后的沮喪。那是個通常由20-30名頂尖科學家組成的“顧問委員會”，通常數(shù)月才能安排一次會議，由這種會議來決定200萬到千萬美元的大型科研資助項目的命運，這樣的會議通常持續(xù)一到兩天，可能需要40到60小時的準備時間。而現(xiàn)在忽然會議暫停，即便下月重啟，“你去找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問他們：‘我需要下個月再次安排一次會議’，那是不可能的。”一位受訪者告訴Mother Jones。

當然，相比于以上提到的這些限制措施，研究人員更擔心的是特朗普政府未來是否會直接出手對某些研究項目進行預算的削減甚至禁止某些方面的研究。事實上，與通訊暫停相伴的一條采購暫停的禁令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一些后果，根據(jù)CNN的報道，一位NIH臨床試驗中心的研究人員表示，他們無法訂購用于抽血和其他關鍵研究的試管，如果情況不發(fā)生改變，他的研究將在下周耗盡關鍵物資，屆時，試驗將不得不中止，已有數(shù)據(jù)可能會作廢。

一些與NIH合作的高校工作人員也深受影響，有人表示收到NIH的會議邀請卻又被通知臨時取消。某位獲得NIH資助的學生表示，她此前已經(jīng)通過了NIH為期兩年的項目資助審批，但是目前政府的種種禁令讓她十分擔心后續(xù)資助是否還會落實，如果無法落實，她的學業(yè)可能會無以為繼。

禁令的影響以及對未來的擔憂，目前已在NIH內部造成了廣泛的恐慌與混亂，許多學者尤其是那些年輕學者，對未來開始感到巨大的迷茫和不確定性。

醫(yī)學界的很多科學家的擔憂則更多一些，他們擔心新的政府很可能會加強在傳染病、人類干細胞以及用流產(chǎn)的胎兒進行醫(yī)學研究方面的限制。而此前拜登政府已經(jīng)取消了關于使用流產(chǎn)胎兒組織進行生物醫(yī)學研究的限制。

02 蓄謀已久的“動手”

學界關于特朗普政府的種種擔憂不無道理。因為特朗普對NIH的“不順眼”由來已久。早在2017年，特朗普1.0版本就對公共衛(wèi)生、醫(yī)療研究、疾病預防等方面進行過大刀闊斧的改革。

根據(jù)《加拿大醫(yī)學協(xié)會雜志》（Canadian Medical Association Journal，CMAJ）的報道，2017年特朗普政府削減了18%NIH的預算和17%的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CDC）預算，并取消了大量癌癥研究、傳染病防控、基因編輯等特定項目的資助。這些削減在特朗普上一任職期間就被廣泛批評，但這些批評并沒有阻礙特朗普今年再次向NIH“動手”，甚至采取更為激進的手段。

相比于上次任期選擇的傳統(tǒng)的HHS負責人，特朗普這次選定的HHS負責人——小羅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和他一樣“反傳統(tǒng)”。

毫無醫(yī)學和科學背景的反疫苗人士小肯尼迪被特朗普提名為HHS的負責人后，引發(fā)了美國學界巨大爭議，諾獎得主們甚至聯(lián)名簽署公開信反對這項提名，他們認為小肯尼迪會危及美國公眾健康，威脅美國在醫(yī)學衛(wèi)生領域的全球領導地位。

2024年11月特朗普大選獲勝之時，《自然》及《科學》雜志不約而同的發(fā)布文章討論在特朗普政府領導下，NIH會面臨的巨大潛在危機。“特別是特朗普如果讓像小肯尼迪這樣精神錯亂的人擔任HHS的負責人的話。”“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前主任哈羅德·瓦穆斯（Harold Varmus）在面對《科學》雜志采訪的時候表示。如今看來，當時討論的可能性有一部分已經(jīng)應驗，至于其他關于NIH的提案還會有多少實現(xiàn)，是目前學界都在密切關注的議題。

上周的晚些時候，特朗普還任命了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 (NIAID) 的流感研究員 Matthew Memoli 作為NIH的代理主任，在此前，Memoli從未擔任過研究所所長或領導過其他大型機構。根據(jù)公告，Memoli將任職至美國參議院確認特朗普提名的斯坦福大學衛(wèi)生經(jīng)濟學家Jay Bhattacharya出任NIH主任位置。

疫情期間，Memoli和Bhattacharya都是在公共衛(wèi)生措施上與醫(yī)學界主流意見發(fā)生沖突的專業(yè)人士。Memoli曾在疫情期間給前國家過敏癥和傳染病研究所所長安東尼?福奇些郵稱其疫苗強制令“很成問題”，Bhattacharya則因在新冠疫情早期就反對戴口罩，反對封鎖而聞名。

除此外，根據(jù)《紐約時報》報道，特朗普還停掉了福奇安保措施，在此之前，因新冠疫情期間的表現(xiàn)而收到死亡威脅的福奇的安保費用一直由美國政府承擔。

03 “受害者”不止NIH

在NIH各種禁令中，互聯(lián)網(wǎng)上被討論最多的是那些NIH中的關于DEI的項目，它們目前是被叫停的狀況，將來恢復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DEI是多元（Diversity）、公平（Equity）和包容（Inclusion）的縮寫，這類主要目的是在組織或公司內部促進多元化的工作環(huán)境，確保所有員工無論性別、種族、文化背景等都能夠公平地參與并得到平等的待遇。現(xiàn)任的特朗普政府則宣稱DEI和DEIA（'diversity, equity, inclusion, and accessibility' 的縮寫）這類項目是“非法”且“不道德”的。

聯(lián)邦政府內各個機構的DEIA部門員工被要求開始帶薪休假并終止相關培訓，并且各個機構需要在1月31日之前提供DEIA辦公室的裁員計劃。

除此之外，特朗普還撤銷了施行了幾十年的各項DEI相關政策。這一系列行動都表明，特朗普政府對于去多元化的決心不止于在X上發(fā)發(fā)帖子。而DEI加上NIH的疊buff，令很多身涉其中的研究者簡直看不到希望。

根據(jù)《自然》雜志報道，目前，NIH網(wǎng)站上，DEI補助金的申請信息已經(jīng)消失了，之前，該補助金可以為處于職業(yè)早期的研究人員提供高達 12.5 萬美元的補助金和最多五年的培訓和指導機會。NIH中多元化、公平和包容辦公室的資料以及旨在解決生物醫(yī)學工作者結構性種族主義的 倡議的材料也消失了。

而鑒于過去幾十年間，DEI已經(jīng)滲透于教育、工業(yè)、媒體、政府機構等方方面面，毫無疑問，這項禁令對美國社會的文化沖擊可能遠超其他行政命令。

參考文獻：

[1]Trump hits NIH with ‘devastating’ freezes on meetings, travel, communications, and hiring，MEREDITH WADMAN, JOCELYN KAISER，science，doi: 10.1126/science.z7pm10i

[2]Massive cuts to science and medicine in Trump budget，Roger Collier，CMAJ Jun 2017, 189 (23) E812-E813; DOI: 10.1503/cmaj.1095437

[3]Major biomedical funder NIH poised for massive reform under Trump 2.0，Max Kozlov，Nature635, 792-793 (2024)，doi: https://doi.org/10.1038/d41586-024-03736-0

[4]Trump won. Is NIH in for a major shake-up?，JOCELYN KAISER，Science，doi: 10.1126/science.zifz864

[5]Trump calls DEI programs 'illegal' and 'immoral'. Here's how he's ending them，Andrea Hsu，https://www.npr.org/2025/01/23/nx-s1-5271588/trump-dei-diversity-equity-inclusion-federal-workers-government

[6]As Trump freeze continues, NIH gets a temporary leader，Jo Cohen, Science, doi:10.1126/science.z104w37

[7]‘Never seen anything like this’: Trump’s team halts NIH meetings and travel, Max Kozlov, Nature,doi: https://doi.org/10.1038/d41586-025-00231-y

[8]What the Hell Is Going on at NIH?,JACKIE FLYNN MOGENSEN,https://www.motherjones.com/politics/2025/01/donald-trump-hhs-nih-cancer-research-pause-crackdown-grant-funding-delays-cancellations-communic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