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漫長，總有一次牽手無法抵達。雖然芬芳流年，卻疼痛了青春。回首漸行漸遠的歲月，一切海誓山盟不過虛妄。

1．

認識伯西那年，菍薇不過二十二歲。

第一次和伯西見面，菍薇就預感自己和這個男人之間會發生點什么。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個英俊的美國男人自我介紹說：“我叫伯西，美國加拿大來的帥哥。”

菍薇忍不住笑了一下說：“伯西老師你好。”

伯西沖她眨眨眼睛說：“你是菍薇？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菍薇想，這樣的開場白是不是太老套了？她忍不住暗暗笑了起來。

菍薇是在大三的時候修伯西的課，三十歲的美國男子伯西在那一年成了菍薇的藝術指導教授。菍薇主修肢體表演藝術，上那個美國男子的課她感到十分吃力。在菍薇的感覺中，伯西從來不是一個會當面指點的教授，但卻是很努力幫助學生開發潛能的好老師。

在第一眼看到伯西的時候，菍薇便準確無誤地知道自己愛上了那個英俊的美國男子。

同樣用伯西的話來說，菍薇水靈靈的大眼睛，在初見面時就精準地傳達出了她愛上他的信息。伯西是那樣一個直接的男子。說話，包括肢體語言。

起先于伯西，升大四的那個寒假，準備畢業公演，他力挺菍薇演女主角，事實上伯西知道菍薇喜歡自己，他明知道即使沒有這個角色，只要他要,她也會義無反顧地投到他懷里。可是伯西不能否認，他對這女孩亦是一見鐘情。掙扎過后，伯西還是向菍薇表白了，他說:“抱歉，菍薇，我不小心就愛上了你。”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菍薇還是臉紅了。她有點不適應伯西美國式的直接，愛或不愛，都這么直截了當。

菍薇沒錯過那個飾演女主角的機會。再說，這個男子，一開始，菍薇就知道自己喜歡他。只是菍薇不知道在她暗戀伯西的同時，他也喜歡自己。

菍薇永遠記得她跟伯西的第一次。那時候菍薇還沒有男朋友，處于完全獨身狀態。那天，她到伯西研究室討論一個需要夸張肢體動作的場景，在那一段戲里，她是不停的搖擺身體而至旋轉最后尖叫出聲，實在怎樣排練自己都不滿意。

其實伯西看排也不下十數次了，只是，男女之間有時候上床需要的是一點借口。

兩個人在伯西放著全家福相框的辦公桌上纏綿，相框掉到桌下，摔碎的聲音如此尖銳，卻比不上桌布上菍薇留下的那朵耀眼的紅花。

順手拾起地上的照片，菍薇嘆一口氣說：“好美的寶貝，她幾歲了？”

照片上伯西那個美麗如天使的混血女兒寶兒被他抱肩頭高度，身旁的師母卻不知道，他深情的先生剛剛間接當著她的面與一個女生纏綿不休。

伯西一邊吻著菍薇一邊回答說，寶寶兩歲了。菍薇感覺不到他一點歉意或是心虛。她由此推測，在伯西心里，師母也許已經成為過去式。

2．

此后，除了周末外，伯西和菍薇幾乎每天都在一起。大多是沒課的空堂或是午休，大多在研究室的小沙發上，有時候也會到空教室或是由他開車到很遠的郊區旅館去開房，不諱言的，這樣的方式讓菍薇欲罷不能。她從來沒有這么愛過一個男人。

當然跟教授發生感情這樣的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走在校園里都能感覺到無數只手指在背后指指點點，菍薇心里不是不難過，可是比起讓她離開伯西受人非議算不了什么。愛，比死重要。

有好事的同學告知，說有人議論她跟教授的事，菍薇聽了只是冷笑一聲，誰愛講就講罷。她覺得自己若是在意名節的話根本就不會開始這段關系，她只想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

“親愛的，等你畢業了，我會跟我太太商量離婚的事。”

在快要畢業的前一個月，伯西對菍薇這么說。其實這是菍薇的計謀，之前她故意用同系一位男生來刺激伯西。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要。菍薇就利用過一次那個男生，他們手牽手，旁若無人地從伯西身邊走過。

伯西果然中計。菍薇為自己成功的小小陰謀感到萬分得意，然而伯西用“商量”這個詞，這讓菍薇感到心里很難受。對那個她稱為師母的女子，菍薇發現伯西一直都這么客氣。

結婚？菍薇在心里嘆氣。他們真的可以么？

3．

畢業前夕，伯西的太太——慧如，終于找到了菍薇。見面的那夜，菍薇特地隆妝以待，她去美容院讓化妝師給自己化了一個無比精致的妝，她要用她的青春美麗去抵制風韻猶在的師母，讓那女子知難而退。

菍薇自認不是一個容易退縮的人，為了愛情她可以拼掉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見慧如之前她并非沒有心理準備。只是，兩個女子見面的結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準備出門時，菍薇接到伯西的電話。他問吃飯沒有，還問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吃飯？菍薇微微一笑說，“不了，你自己去吧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辦。”伯西說，“甜心，聽你這笑聲我腿都軟了，我們見面好不好？我去接你吧？”

菍薇笑，“親愛的，今晚真的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呢。”

看菍薇語氣認真，伯西只好無奈地說，“那好吧，我去吃飯了。”

菍薇深深吸了一口氣，直到此刻她才感覺到了一絲壓力。為了愛情，她可以連自尊都不要。

菍薇打了車來到老樹咖啡吧門口，還沒進門就一眼看到慧如早已坐在里面恭候多時。看得出她今天也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之后才出的門，即使在燈光有些昏暗的咖啡廳里菍薇仍然可以看得出她涂的眼影是什么顏色。

那天晚上，兩個女子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菍薇剛剛坐下，慧如就點了兩杯“曼特寧”咖啡。她明知道這種咖啡的味道偏苦，平時不常喝咖啡的人是喝不慣的。或如菍薇這種年輕的女孩肯定沒喝過這么苦的咖啡，菍薇明白其實慧如就想讓她嘗嘗這種苦的滋味。這女子太厲害，她明知道菍薇愛面子，肯定不會當著她的面把咖啡倒了。

原本以為慧如點曼特寧是故意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喝的時候，菍薇心里對她特別敵視。菍薇想，今晚就算你用什么方法，我是堅決不會退縮的。三個人的愛情，注定有一人受傷。

4．

喝了一口咖啡后，菍薇才發現她喝的是那種特苦的曼特寧。她心里叫苦不迭。沒料到“曼特寧”咖啡苦得那么厲害，更沒想到慧如會喜歡這種味道。她竟然跟伯西一樣，都愛喝這種特苦的曼特寧。

菍薇冷淡地說，“你找我來，不會這么單純地只是想請我喝咖啡吧？你知道，我討厭這種苦咖啡。你是故意的吧？”

菍薇以為慧如會生氣，不料她卻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慧如問，“那你愛喝什么呢？”菍薇想都沒想就回答說：“當然是臺灣奶茶。”慧如又問，“這么說，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喝奶茶？”聽她這么說，菍薇愣住了。慧如想暗示什么？

其實，跟伯西在一起將近一年，每次跟他去咖啡廳或酒吧，他都沒有一次喝過奶茶。即使菍薇強烈要求他陪她喝一杯，他也毫不猶豫地拒絕。為此菍薇還跟他鬧過情緒。

菍薇不知道慧如問這個問題有何用意，她有點老羞成怒地對慧如說：“你想說什么直接說好了，用不著這么拐彎抹角的。”

慧如還是微笑，她說，你不知道其實伯西認識我的時候是不喝咖啡的，他不喜歡咖啡那種味道，更別說曼特寧這種特苦的咖啡了。菍薇冷冷地哦了一聲，她說，“這么說喜歡喝曼特寧的是你？”

“不錯，”慧如平靜地回答說，“我們在一起之后，他一直陪我喝曼特寧，久而久之竟也愛上了喝咖啡。我今天找你來，不過想問一句話，他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也陪你喝臺灣奶茶了呢？”

一瞬間，菍薇啞然。直到這一刻，她才驚覺，自己和伯西之間除了激情還有太多不合拍的地方。而她知道單靠激情是無法維持一輩子愛情的。他們的愛情，太過蒼白和脆弱。頭一次，自認年輕無敵的菍薇感到汗顏。

菍薇喃喃地說，“是的，他從來沒有陪我喝過奶茶，即使我強烈要求他也不喝。”慧如淡然一笑說，“是么？可惜我從不喝奶茶，我怕胖，就是連啤酒都很少喝；但我也不會刻意去為了誰而改變自己，我喜歡喝曼特寧，這個伯西最清楚不過。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多數會跟著我喝曼特寧，雖然他并不喜歡。你說，他是不是愛屋及烏呢？”

好一會兒，菍薇無言以對。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么才好。

兩杯咖啡沒了底，慧如才又漫不經心地對她說：像你這么年輕的女孩可能喝不慣這種苦咖啡吧？一般初喝這種咖啡的人都無法接受這種味道，不過我和伯西都很喜歡這種咖啡，我們家里就有不少這種咖啡。

菍薇不是傻瓜，她當然聽出了慧如的話外之音。在慧如身上，她看到了他們夫妻之間那種第三者無法摧毀的堅定的一種生活方式，那一刻，菍薇頭一次為自己的愛情感到悲哀。

或如慧如所言，真正的愛情，其實講的就是包容和遷就。

只是，菍薇發現，伯西跟她在一起，考慮得更多的他自己的感受。從這點看來，連傻瓜都明白他最愛的并不是她。

既然不是他的最愛，那么他們的交往還有何意義？

5．

畢業公演那日，卸好妝去完慶功宴之后，菍薇喝得酩酊大醉。伯西開車載她回家的路上，異常的沉默。對于兩個人的關系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她上他的車也沒人說什么。

伯西扶她上樓，開了門之后，才踢掉高跟鞋，他便開始粗暴地親吻她。菍薇艱難地推開他說，不要。這是他們在一起以來，她第一次拒絕他。

“我討厭你，別碰我！”推開伯西的時候，一巴掌對她當頭甩下來。

“蘇菍薇，我為了你搞得幾乎身敗名裂，為了你要跟妻子離婚，你卻這么對我！”伯西氣得手握拳頭，全身發抖。眼看他的拳頭就要再度落下，她卻挺直了腰，冷漠地笑一聲說：“我就是這樣，你很清楚我不愛你，更沒要求過你離婚。”

一瞬間，伯西的眼睛紅了。他雙手緊握拳頭，但卻沒有動。菍薇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肯定很疼。

咬咬牙，菍薇冷冷地對伯西說：“親愛的，我們——分手吧，你知道，我其實并不愛你。”

說這話時，菍薇穿著那雙像釘子一樣尖的高根鞋萬分冷漠地倚在一堵墻上。但其實她的心在那一刻里，很苦。

這番話仿若驚雷，伯西嘶啞著聲音說，什么，你說你不愛我？怎么可能？菍薇沉默，虛假地以冷漠的微笑表示認同。

但伯西卻一把抱住她：“可是我很愛你啊，菍薇。然后他哭了。”

那一刻，菍薇的心很痛，她發現自己還是不能拒絕他，因為，她是那么那么地愛這個男人。

翌日早上，菍薇在晨曦的微光中醒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早餐給伯西吃。屋子里第一次洋溢著菜的香味，這一餐，伯西吃的津津有味。菍薇真的希望就這樣，一輩子，一輩子。

好吃嗎？她拿起筷子喂了對面的伯西一口菜，他像個孩子一樣對她微笑，他問，“菍薇，你愛我嗎？我們——結婚，好嗎？”

伯西這句話讓菍薇一陣心疼。但其實她知道，結婚不過是男女之間纏綿的時刻所說出來的最動聽的一句甜言蜜語罷了。菍薇笑，然后，她溫柔地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伯西滿足地笑了。

分別時，望著伯西漸漸遠去的背影，菍薇的淚一下涌了出來。她深知，這一別他們是不會再見面了。菍薇心里十分清楚，既然不是最愛，離開才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