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與商務部駐上海特派員辦事處聯合舉辦了高金智庫第三期“外資企業在華發展”專題閉門會，與會代表熱烈討論了外資企業在華發展所面臨的一系列挑戰和問題，主要包括宏觀經濟環境下行、國內市場競爭加劇、政策環境的穩定性和透明度有待提高、對外資企業的限制和市場準入問題、跨境數據流動與數字化、政府審查嚴苛等方面。

同時，與會代表也紛紛建言獻策，結合各自公司業務，提出了改善外資企業在華發展局面的措施建議。

* 本文隸屬于高金智庫成果簡（要）報系列，執筆人為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智庫青年研究員楊華，指導專家為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副院長張湧。本文較報告原文有所刪減，原報告名稱為《外資企業在華發展面臨的問題及政策建議》。

01

外資企業在華發展環境及現狀

1

外資企業為促進中國經濟發展發揮重要作用

外資企業不僅是中國改革開放歷程的見證者與參與者，更是這一進程的重大貢獻者與受益者。

此外，外資企業還是中國深度融入全球經濟體系的重要橋梁，對于保障全球產業鏈與供應鏈的安全穩定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從全國范圍來看，盡管外資企業僅占經營主體總數的不到2%，但它們卻創造了全國1/12的就業崗位，貢獻了1/6的稅收，占據了超過1/5的規模以上企業經營利潤，并貢獻了1/3的凈出口額。

就上海而言，目前已有超過七萬家外資企業在滬扎根，為全市提供了約1/5的就業崗位，貢獻了約1/4的GDP以及1/3的稅收。

可以說，外資企業不僅帶來了先進的技術與人才，還產生了顯著的經濟效應，推動了中國產業的升級，助力中國產業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實現彎道超車乃至變道超車。

2

我國政府高度重視吸引外資企業來華投資

黨中央和國務院對吸引外資工作給予了高度重視。自2024年以來，中央連續對穩定外資作出了多項部署，發布了一系列文件。

作為外資企業主管部門，商務部也圍繞“外資24條”在推動高水平對外開放、優化營商環境以及做好外資服務保障等方面開展了一系列工作。

◎ 在推動高水平對外開放方面，商務部出臺了2024年版的《外商投資準入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并在服務行業推動了電信、互聯網、教育、文化等行業的逐步開放。

此外還建立了全國范圍的跨境服務貿易負面清單管理制度，并新修訂了《外國投資者對上市公司戰略投資管理辦法》。

◎ 在優化營商環境方面，商務部發布了《關于促進外貿穩定增長的若干政策措施》，進一步便利了商業人員的往來，并對38個國家實現了單方面免簽。

◎ 在做好外資服務保障方面，商務部通過重點外資專辦機制，積極為外資企業提供服務保障。2024年商務部舉辦了28場“投資中國”推薦活動、15場外資企業圓桌會議，與外資企業和外商投資企業開展了200余次溝通，并協調解決了300余項企業關切的問題，取得了顯著的成效。

3

中國吸引外資企業面臨挑戰

盡管外資企業在我國已取得長足的發展，然而受國際關系格局和全球經濟形勢變化的影響，疊加國內政策調整、市場競爭加劇等多方面原因，目前我國在吸引外資方面面臨一定的挑戰。

據商務部網站數據，2024年全國新設立外商投資企業59080家，同比增長9.9%，這表明中國市場仍對外資企業仍具有吸引力。

但2024年全國實際使用外資金額8262.5億元人民幣，同比下降27.1%，相比于2023年實際使用外資金額8.0%的下降幅度，2024年的下降幅度顯著擴大，這反映出當前中國對外資吸引力的下滑，需要采取措施扭轉下滑趨勢。

02

外資企業在華發展面臨的挑戰

1

宏觀經濟環境下行壓力

目前外資企業普遍面臨我國宏觀經濟環境下行的壓力。

國際貿易保護主義加劇、中美經貿摩擦導致中國出口受壓，影響外資企業在華業務。中國經濟轉型也對外資企業提出新挑戰，消費者觀念轉向理性，外資企業面臨銷量和利潤雙重壓縮。

◎ 一是全球經濟放緩的挑戰。國際貿易保護主義的抬頭和貿易摩擦的加劇導致中國出口面臨巨大壓力，影響了整體經濟增速，這使得依賴出口的外資企業在中國市場的業務增長受到直接影響。

尤其是中美之間的經貿摩擦和政策調整，對外資企業在華運營帶來了不確定性，增加了企業的運營成本和風險。

◎ 二是經濟轉型的挑戰。中國經濟正從傳統的制造業和投資驅動向高新技術產業、服務業等領域轉型，這種轉型可能在短期內對經濟增長速度產生影響，同時對外資企業的業務模式和市場定位提出新的挑戰。

◎ 三是消費觀念的挑戰。隨著經濟形勢的變化和消費者收入水平的波動，人們的消費觀念轉向更加理性和務實。

消費者更傾向于選擇價格更低、性價比更高的替代品，導致商品銷量和價格同時下跌，外資企業在中國市場的銷售額和利潤受到壓縮。

2

國內市場競爭加劇

目前外資企業在國內市場面臨著激烈的競爭和“內卷”，外資企業在特定方面相比于國內企業在競爭中處于相對劣勢。

◎ 一是高昂的人工成本和固定成本使得外資企業在價格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

中國本土企業通常采用更靈活的用工制度，如勞務派遣、臨時工等，以降低人工成本。外資企業則需要承擔更高的社會保險費用等固定成本，導致人工成本上升。

◎ 二是對中國市場需求的了解不足和決策流程的冗長導致外資企業難以快速適應市場變化。

本土企業更了解本土市場需求，能夠快速調整產品策略和生產計劃，滿足市場需求變化，而外資企業可能因決策流程較長、對市場變化反應較慢而錯失市場機遇。

◎ 三是供應鏈整合能力不足影響外資企業的成本控制和交貨周期，降低其市場競爭力。

中國擁有完善的供應鏈體系，從原材料供應到零部件生產再到成品組裝，都能夠實現高效協同。

外資企業在中國市場的供應鏈整合能力往往不如本土企業，導致在成本控制和交貨周期上處于劣勢。

3

政策環境的穩定性和透明度有待提高

政策環境的不確定性和缺乏透明度會增加企業的運營成本和風險，影響企業的長期規劃和投資決策。

目前我國政策環境的穩定性和透明度仍有待提高，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 一是個別地方部門在沒有正式文件或政策依據的情況下，僅憑個人觀點提升國家標準，導致政策執行的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

這種行為破壞了國家標準的權威性和統一性，如果標準頻繁變動且缺乏透明度，將增加企業的決策成本和風險，導致投資流動性下降。

◎ 二是政策變動未提前公布或溝通，使企業缺乏準備和應對的時間，增加了企業運營的不確定性。

不同地區對同一政策的執行力度存在差異，使企業難以統一規劃，增加了管理難度和合規成本，進而影響企業的市場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

◎ 三是隨著市場環境的快速變化，原有的城市土地規劃可能無法及時適應新的投資需求和產業方向。

特別是在一些老工業用地轉型升級的過程中，新的投資者往往帶著不同的產業愿景和投資強度進入，這與原有的規劃可能存在差異。

當土地規劃與實際投資需求不匹配時，外資企業可能面臨無法落地或需付出額外成本的問題，這可能導致他們選擇其他投資環境更為靈活和友好的地區。

4

外資企業面臨市場準入問題

外資企業在進入中國市場時，往往需要滿足一系列嚴格的條件和要求，包括取得相關的許可證和資質。

例如在影視制作領域，由于涉及到意識形態和文化安全等因素，外資企業的市場準入限制尤為嚴格，需要面對復雜的審批流程和監管要求。

這些流程和要求往往缺乏靈活性和透明度，給外資企業的運營帶來了很大的不便和不確定性。

再比如，部分外資金融機構在中國市場開展業務時，需要獲得相應的牌照。然而，目前牌照的發放標準較為嚴格，例如對于開展養老投資業務，要求基金公司運營三年以上且規模達到兩百億元，這樣的門檻對于初入中國市場的外資企業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這些嚴格的條件和要求，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國內市場的穩定和秩序，但也限制了外資企業在中國市場的發展空間。

外資企業可能因無法充分參與市場競爭而錯失良機，同時也無法充分發揮其全球布局和資源優勢。

5

跨境數據流動與數字化面臨挑戰

◎ 一是中國對數據安全和跨境數據流動的監管要求較為嚴格。外資企業在中國運營時，必須遵守相關法律法規，確保數據的合法流動和使用。部分外資企業，尤其是外資金融機構在中國市場開展業務時，需要處理大量的跨境數據。

然而，由于數據跨境傳輸受到嚴格監管，且缺乏明確的評審標準和流程，導致外資企業在數據跨境方面面臨諸多困難。

◎ 二是定制化改造與成本增加。為了滿足中國的合規要求，外資企業往往需要對數字化方案進行中國“定制化”改造，這種改造不僅涉及技術層面的調整，還包括法律、政策和合規等方面的考慮，更增加了外資企業的運營成本，并導致其在全球其他市場的規模效應無法充分發揮。

例如，外資金融機構需要在中國市場重新建立一套系統來處理數據，這不僅增加了運營成本，還降低了規模效應。

投研共享體系的受限導致外資金融機構無法充分利用全球投研資源，影響了投研效率和投資決策的準確性，部分優秀人才可能因無法參與投研共享體系而選擇離開。

◎ 三是正面清單管理制度的影響。在中國，行業主管部門通常采取正面清單管理的方式，明確列出哪些數據可以跨境傳輸，哪些數據不可以。

正面清單的不斷增加使得外資企業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和資源來了解和遵守相關要求，增加了合規成本。

同時，正面清單內容繁雜，導致外資企業在處理跨境數據時可能需要花費更多時間進行審查和確認，降低了業務效率。

6

政府審查嚴苛

◎ 一是部分外資企業在過去一兩年中遭遇了比往年更為嚴格的稅務檢查。主要表現為部分地區檢查量大幅增加，且存在臨時提前通知的情況。

此外，還出現了地方稅務部門對查稅結果設定不合理預期的情況，這給外資企業的運營帶來了一定的困擾和壓力。

◎ 二是部分領域和地區頻繁的抽檢活動和過高的標準，增加了外資企業的運營成本和時間成本。

當抽檢結果不合格或被媒體過度解讀時，會對企業的品牌形象造成負面影響，降低消費者對品牌的信任度和忠誠度。

◎ 三是外資企業面臨活動報批報審和人員報備的繁瑣程序。報批報審流程的繁瑣和標準不一增加了企業的運營成本和時間成本，企業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來應對報批報審工作。

由于報批報審的不確定性，企業可能無法按計劃開展活動，從而影響活動效果和品牌體驗。

同時，中國對外資企業的人員信息、會議活動等多方面的報備，也給外企開展活動帶來諸多不便。雖然上海等改革開放高地已經想出了一些解決辦法，但仍存在實施上的挑戰。

03

相關政策建議

第一，多措并舉改善宏觀經濟環境。

◎一是要加強國際貿易合作，降低關稅壁壘，推動國際貿易自由化，減輕國際貿易保護主義對外資企業的影響。

◎二是提供出口退稅、信用保險等政策支持，穩定外資企業出口預期，減輕中美經貿摩擦帶來的不確定性。

◎三是通過政策引導，支持外資企業向高新技術產業、服務業等領域轉型，提供稅收減免、研發補貼等激勵措施。

◎四是鼓勵和刺激消費，同時推動高品質、高性價比產品的市場發展，為外資企業提供更廣闊的市場空間。

第二，緩解國內市場競爭加劇的壓力。

◎一是研究降低外資企業在經營過程中產生的固定成本的可能性，提高外資企業價格競爭力。

◎二是鼓勵外資企業建立本土市場研究團隊，快速響應市場需求變化，提高市場適應性。

◎三是支持外資企業與中國本土供應鏈企業合作，優化供應鏈體系，降低成本，提高交貨效率。

第三，提升政策環境穩定性和透明度。

◎一是完善政策制定和執行機制，確保政策制定過程公開透明，避免官員擅自提升國家標準，保持政策穩定性和連續性。

◎二是政策制定部門應提前公布政策調整計劃，并廣泛征求企業和行業協會的意見，確保政策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對于涉及企業重大利益的政策調整，應設置合理的過渡期，給企業足夠的時間進行適應和調整。

◎三是根據市場變化及時調整城市土地規劃，確保土地規劃與投資需求相匹配，降低外資企業落地成本。

第四，優化外資企業市場準入問題。

◎一是逐步放寬外資企業在部分領域的市場準入限制，簡化審批流程和監管要求。

◎二是降低牌照門檻，根據外資企業實際情況，合理調整牌照發放標準，為初入中國市場的外資企業提供更多機會。

◎三是加強國際合作，通過國際合作機制，推動外資企業在全球范圍內的資源共享和優勢互補，提高市場競爭力。

第五，促進跨境數據流動。

◎一是完善數據監管政策，明確跨境數據傳輸的評審標準和流程，為外資企業提供清晰的合規指南。

◎二是在保障數據安全的前提下，推動外資企業與中國本土企業之間的數據共享和合作。

◎三是優化正面清單管理，減少外資企業合規成本，提高業務效率。

第六，提升政府審查的標準化與規范化。

◎一是優化稅務檢查，合理控制稅務檢查頻率和提前通知時間，避免給外資企業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和壓力。

◎二是市場監管部門應簡化抽檢標準和流程，避免過多的重復和不必要的環節。

◎三是簡化報批報審流程，減少不必要的環節和審批時間，提高審批效率，同時明確審批標準和要求，確保審批工作的公正性和透明度。

內容來源｜高金智庫SAIF ThinkTank

圖片來源｜Pexels、千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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