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17日,一場大火將椅子樂團位于臺北的工作室化為灰燼。
原定去年底發表的新專輯,被迫擱淺。椅子樂團自我寬慰,或許大火是事業大紅的預兆?
損壞的錄音設備、樂器,連同實體專輯、周邊產品,損失逼近110萬元人民幣,損毀的還有他們金光閃閃的金曲獎獎座,好在沒有人員傷亡。
椅子樂團,從左到右:貝斯手孫伯元、主唱/吉他手裘詠靖、主唱/吉他手陳仲穎
火災起因調查至今無果,保險賠付基本是不太可能,這樣一來,樂隊正在進行的“幸存者”巡演,難不成就是為了彌補虧空而來?
不不不,椅子樂團近期接受音樂關懷專訪澄清,這趟巡演是在2024年初就定好的行程,此行只不過是如期赴約。
有些吊詭的是,他們的新歌《幸存者》開場便唱:我在火里旋轉/我是幸存者……這歌寫在大火之前,火災正發生在《幸存者》的制作期間。一句歌詞竟一語成讖,主唱之一的陳仲穎說,新專輯里其實好幾首歌都帶著“火”字。
大火雖耽擱了新作進程,好在“因禍得福”,樂隊得以細致打磨后期混音,令這張碟品質更精。
我們來看椅子樂團的新動態。
采寫:麻樂
幸存者
新歌《幸存者》由陳仲穎詞曲,講述一段不對等的有毒關系。故事是陳仲穎的親身經歷,一段戀情告終,“被分手”的陳仲穎百思不解:自己覺得所有選擇都做對了,為什么還是導致這樣的結果?
情傷引發的糾結和反思構成歌的主體。從情傷走出來再回看,陳仲穎才發覺,那些糾結和反思根本不重要:“她的心和眼睛已經沒有你的話,她做任何決定都是合理的,怎樣都無法挽回。”
每每遇到低潮期,陳仲穎會把腦袋里的混亂思緒寫下來,片段的句子,單個的字符,待心情平復后,再回看這些筆錄,拼湊出當時的心跡。
另一位主唱裘詠靖看到《幸存者》的demo時心中害怕:我們真的要做這首歌嗎?“有些情緒你真的把它寫出來的時候,它太痛了,你真的需要一點勇氣去面對它……要怎么樣把自己真的很痛的傷痕呈現在大家的眼前。”很誠實地創作、直面自己的情感對裘詠靖來說是個挑戰。
時間抹平傷痛,陳仲穎花了一年從情傷里解脫。錄唱時,他的嗓音略帶沙啞,這是他回探火災后的工作室時吸入煙塵所致。火災過了一個月時,椅子樂團三子同制作人兼經紀人的黃榮毅重回工作室,拍拍宣傳照,做清理前的留念。孰料余燼威猛,有毒顆粒令陳仲穎嗓子微恙,帶點發炎特質的音色如實保留在《幸存者》錄音中,恰似歌中感情里的傷者,柔弱可憐。
《幸存者》是椅子樂團成團十年來的最高規格配備,樂器除常規搖滾配置,鋼琴再搭大中小提琴,弦樂組增強歌曲的感情張力,“其實也是給我們一個挑戰。”裘詠靖回憶:“就是說我們有沒有辦法把它拉到一個比較大的規格,跟市場上一些比較活躍的流行音樂去競爭。”MV邀請影劇新秀曾敬驊、林奕嵐出演,也是椅子樂團迄今最貴的MV。
夏天里的一把火
“我在火里旋轉/我是幸存者……”《幸存者》本就有這樣一句歌詞,巧合地呼應了工作室的大火,“以后我們要多寫一些‘賺錢’啊什么的。”陳仲穎笑著說,新專輯里大概四五首歌都寫到了火。
在制作《幸存者》時,樂器的部份已錄制完畢,下一步是錄人聲。然而工作室起了火,這間工作室兼錄音室的屋子,是椅子樂團所屬廠牌“明天的歌”的大本營,椅子樂團的大多專輯誕生于此,它承載了樂隊的成長和回憶。
臺團當代電影大師也共用此工作室,他們的主唱黃元懋在2024年8月17日下午準備去游泳,先去工作室拿毛巾,一開門便竄出濃濃黑煙,黃元懋當即報火警并通知廠牌負責人黃榮毅。在后拍的資料圖中可見,黃元懋當時插在門上的鑰匙已經融化變形。
滅火只用了13分鐘,消防員對黃元懋和黃榮毅報告火情并不嚴重,可當他們親眼看到火后的工作室,實則面目全非損失慘重。
在日本Summer Sonic音樂節玩耍的陳仲穎,正準備看壓軸樂隊M?neskin,手機響起黃榮毅的來電,電話那頭聲音低沉:我們發生了一件事情。黃榮毅打電話通常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因為普通事情發信息即可。
貝斯手孫伯元也接到黃榮毅的來電,語焉吞吐,斷斷續續有一分鐘的空檔,“這樣子真的很反常。”孫伯元回憶經紀人的失措,而對火場有概念的自己聽到消息后并沒有太過驚訝。
裘詠靖當時正在爬黃山,他第二天才得知火情,遇到這樣重大的沖擊,詠靖當時有些“宕機”,也不知怎么面對。他回到臺北,踏進工作室,不知想些什么,也幫不上什么忙,“有一種腦壓很高頭很熱的感覺。”他的吉他旋鈕都融化了。
孫伯元回到工作室幫忙清理現場,穿上“最不怕臟”的衣服,戴著N95口罩,全副武裝,“即便如此還是把自己弄得又臭又臟。”房間斷水斷電,雙眼所見都是黑色,要拿手電筒照亮。錄音控制室的窗戶被焦油熏得黑黃,擋住了陽光。回到家后,他的頭是昏昏的。
工作室位于一棟商住兩用公寓大樓的13層,火災過了三周時,陳仲穎回到那里,猶記得從一樓一進門就能聞到煙灰的氣味,進入工作室,整個房間黢黑一片,墻壁上是一圈一洞的焚燒痕跡。
除了工作室里的損失外,因火災熏到了公共區域,他們還要負責賠償樓棟里其它租戶的損失,消除氣味。
一個月后,陳仲穎為《幸存者》錄唱,正為火災損失和宣傳團務發愁的黃榮毅,聽到歌中的“火里旋轉”,靈機一動:不如去工作室拍宣傳照好了。
一朝被蛇咬,裘詠靖趕快搬離了他租住的消防設施老舊的公寓,住進了更安全的房子,每天都對燃氣使用更加謹慎細心。
喂你經驗值
以前在錄音室可以軟磨硬泡,由著性子做音樂,現在錄音室暫時沒了,椅子樂團要外租錄音棚花錢做專輯。樂隊更換了器材、升級了設備,裘詠靖覺得“因禍得福”,新專輯的品質會更高。
在推出首張專輯《Cheers!Land》后,椅子樂團曾瀕臨解散,后結識制作人與經紀人黃榮毅,有了這間工作室,樂隊調整方向精進技藝,一步步有了今天的成績。這個浴火的工作室見證了椅子樂團的成長和壯大。
裘詠靖曾住在距離工作室十分鐘步行的地方,為的就是可以跟音樂伙伴們常聚在那里。他記得自己會在工作室編輯音樂到凌晨三四點,再沿著小巷子走路回家,也記得自己曾給它畫了藍圖,暢想工作室的新格局新面貌。
“在那邊有很多情緒、很多想象……有些東西還來不及做。”詠靖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迎來工作室的修復,雖然很多時候也會在工作室里無所事事,“也不知道在干嘛,但這些瑣碎的事情,都是很平凡但最重要的事情。”
仲穎對工作室的回憶是有時錄音到半夜,有時跟朋友們玩桌游,有時歡聚在控制室用超大屏幕觀看《進擊的巨人》,“開很好的喇叭,隔音也蠻好的,放很大聲,看電影,常常做這些無聊的事情。其實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蠻珍貴的。”
錄音室與控制室之間一墻之隔,沒有窗子,以致錄唱時歌手與制作人員看不到彼此,仲穎回憶:“不知道對方在干嘛,我在那邊準備要唱,然后等半天也不知道他(控制室里的人)在干嘛。’你可不可以快一點!我已經準備好要唱了!’所以之前的專輯都是這樣,有時還會因為這個吵架……但其實有個好處,錄音時就沒人知道我唱的時候很丑很猙獰的表情。”后來錄音室里裝了攝像頭,讓控制室單方面看到歌手。或許重建時終于能加個窗,解決錄音時的溝通問題。
伯元曾為工作室裝上了超快的網絡,解決了樂隊傳送大文件耗時長的問題,“這么好的一個空間,我還是對它有很多不滿意。”吧臺的水管總散發臭氣,或許這次復建可以好好修理下水道,“我們可以把它再變成我們真的覺得好的樣子吧!”
租用外面的錄音室做新專輯,接觸到不同規格的設備和技術,椅子樂團學到更多錄音和器材的知識。為椅子樂團擔任錄音師角色的伯元心得頗多,在自己的工作室,通常受制于有限的器材,錄音或制作的操作形成了習慣的套路,而在新環境,例如他們使用的臺北玉成戲院錄音室,器材是新的,操作是新的,“強迫喂你經驗值的感覺”,技術上迫使樂隊要隨機應變。這也讓椅子樂團對專業的音樂技術人員更為敬佩。
詠靖覺得后災后的錄音經歷“打開了想象”,知道了樂隊更適合什么喜歡什么,未來不排除會啟用更多別家錄音室的可能,“也可以慢慢用我們的風格去重建錄音室,弄一些適合自己的器材。”
此外,仲穎一直請聲音教練指導歌唱,新專輯他擔任配唱制作人的角色,與詠靖探討發聲的技巧,輕松地唱出他們想要的聲音。
每一秒的刻度
新專輯目前正在混音,這也意味著專輯發布的時間不遠了。新專輯具有強烈的故事性,是椅子樂團對自己最坦白的一張專輯。
以前還不夠坦白?
“以前比較會用另外一種方式去包裝。”仲穎說,以前的歌里不會直說“我愛你”,會有些朦朧,會說“你是蜿蜒的河流”。
新專輯企劃時,制作人黃榮毅給樂隊提出了新方向——有沒有辦法寫出“我愛你”三個字。詠靖坦言以前會怕,怕這樣直白顯得別扭又老土,現在的他們在慢慢接受這件事,試著坦白。
然而坦白對創作者而言并不容易,一方面是要攤開內心被人看到,再來要顧及情緒表象下的真正內核,詠靖解釋道:“有沒有可能情緒的背后還有另外一個情緒,你有沒有發覺到它,怎么樣才能撥云見日,把你各種各樣的情緒想法梳理開來,去看到那個東西,我覺得這個還蠻難的。”
詠靖透露,新專輯更貼近他們日常的情感,“那其實是更大的東西,我覺得大部份人會更在乎。”仲穎在去年夏天潛水時,腦海迸出許多畫面,藉著自己這次開心的體驗也形成了一首歌。而詠靖則在另一首新歌的副歌埋藏了對仲穎說的話。
新專輯還有一個亮點,是仲穎彈起了古典吉他。《幸存者》的開頭便是仲穎的古典吉他彈奏,在剛開始編曲時,他向百合花樂團的主唱林奕碩借來古典吉他,“借了之后發現真好用!古典吉他的聲音溫溫的,比較像在講故事。”后來仲穎自己買了一把,用在新專輯的幾首歌里。詠靖也覺得古典吉他跟仲穎本人很配。
對比朋輩樂隊,椅子樂團產能強大,八年間推出五張專輯。“大家看我們產量很多,但對我們來說其實也是蠻有壓力的一個過程。”詠靖常常會迫使自己和樂隊投入下一個“作業”,也總會陷入焦慮,焦慮來自空閑時沒在寫歌、沒在錄音、沒有靈感時的心虛。
但這張新專輯里,他的心態在變,“其實這個過程是最開心的事情,我要是在這個過程沒有去享受它的話,就太可惜了。”最近樂隊三人和團隊一起進影院觀看了《進擊的巨人》劇場版大結局,一個情節觸動著詠靖,“里面他們經歷各種災難以后,有些人才發現其實原來最珍貴的事情就是——我活在世界上最大的意義是不一定真的有什么意義,但是我能夠繼續跟我的伙伴玩傳接球,我就很滿足了。”
對應詠靖在音樂中的體會,曾經的自己好像一直在尋找答案、在追尋點什么,然而新專輯和新的巡演令他意識到,“更大的宇宙、你追尋更大的東西,其實就在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面,其實我在每一秒每一毫秒的刻度里面去享受音樂,它會帶給你最大的滿足。這次做專輯的過程,我們就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去打磨、去感受、去體會,我覺得我跟兩位兄弟還有其他的音樂伙伴,在做這個音樂的過程中,我更享受它是一個過程,我覺得在持續地朝我們覺得更好的方向變好。我相信大家在聽到的時候,會慢慢體會到我們在這個過程中的享受、我們的一些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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