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8日下午五點，我握著高考準考證剛走出考場沒多久，校服后背的汗還沒干透，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閨女，你媽進產房了！"

當我沖進縣醫院產科時，書包側袋的2B鉛筆滾落在地。媽媽懷里那個小貓似的嬰兒，比鄰居張嬸的孫子還瘦小半斤。護士把弟弟遞給我抱時，我的手抖得比寫作文時還厲害，他輕得像一袋沒裝滿的米。

弟弟會叫"媽媽"那天，我們全家吃了頓火鍋。47歲的媽媽把涮好的牛肉片吹涼喂他，笑著笑著突然抹眼淚："當年喂你吃輔食也是這張桌子。"爸爸偷偷告訴我，社區剛送來二胎補助金，夠買半年奶粉了。

上周弟弟在早教班得了小紅花，老師夸他學兒歌最快。媽媽把紅花別在冰箱上，旁邊貼著我二十年前的拼音獎狀。夜里給弟弟沖奶粉時，我發現她對著兩張獎狀看了好久。

媽媽懷孕七個月時，腳腫得穿不下自己的鞋。爸爸關了我們家的修車鋪，改去物流倉庫值夜班。有次給他送胃藥，發現更衣柜里貼著我的課表復印件——他說這樣換班時就不會忘記給我簽家長名字。

我大學四年沒住過宿舍，每天坐末班車回家帶弟弟。室友逛街約會時，我在母嬰店搶特價紙尿褲；同學考研復習時，我抱著弟弟在兒童醫院掛水到天亮。手機里最新照片是弟弟的預防接種證，往下翻二十張才看到我的畢業典禮。

去年除夕最揪心，弟弟高燒40度送急診，媽媽高血壓頭暈摔在廚房。我在醫院走廊用手機批改學生作業，護士長看不下去，把自己的折疊床讓給我。那天跨年鐘聲響時，弟弟終于退燒了，我們仨分著吃了碗泡面當年夜飯。

爸爸的記賬本密密麻麻：

早教班6800=他搬3000箱貨的工資；

鈣鐵鋅口服液198=我改50份作文的兼職費；

安全座椅3580=媽媽半年沒買新衣服；

但他在最新頁畫了個笑臉："小崽子今天說長大要給爸媽買大別墅，大貨車。"

昨天帶弟弟去社區打疫苗，看見宣傳欄貼著"三孩政策"的海報。工作人員塞給我一包濕巾說："現在肯生二胎的都是模范家庭。"弟弟舉著棉花糖亂跑，糖渣粘在海報"構建生育友好型社會"的標語上。

媽媽的白頭發遮不住了，但弟弟已經會幫她捶背。我的相親對象聽說要幫忙帶娃后沒了下文，但弟弟昨晚突然摟著我脖子說："姐姐不嫁人，等我長大養你。"

今天收到通知，弟弟可以進公辦幼兒園了。媽媽翻出我當年的小書包，發現里面還裝著2005年的《獨生子女證》。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餐桌上，我的教師資格證和弟弟的入園通知書并排躺著，旁邊是政府剛發的育兒補貼存折。

窗外的櫻花正在盛開，二十年前媽媽抱著我在樹下拍過照。春風拂面，弟弟突然指著樹梢喊："姐姐快看！"花瓣落在他紅撲撲的小臉上格外好看。這個天天粘著我的小小跟屁蟲，正在用力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