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進窗臺時,咖啡杯沿的裂璺正巧與去年今日的指紋重合。我數著瓷片上的細紋,像在破譯你留下的摩斯密碼。茶幾下壓著那張褪色的電影票根,油墨印的座位號已被摩挲成模糊的云團——那天散場時你說膠片灼燒的味道像烤棉花糖,而現在放映廳的紅色絨布座椅早已落滿新雪。
空調外機在雨里咳嗽,這種老式窗機總讓我想起你調節溫度時微蹙的眉峰。二十六度,風速二檔,你說這是讓擁抱保持最佳黏度的參數。如今金屬濾網積滿灰塵,吹出的風裹挾著鐵銹味,像被撕碎的舊情書在房間里飄散。
抽屜第三格藏著生了銅綠的腕表,秒針永遠停在你說要買藍莓派的黃昏。表盤玻璃的裂痕里滲出暗紅色銹跡,像凍僵的晚霞凝固在時空中。我時常錯覺秒針在深夜顫動,可每次掀開天鵝絨表盒,只看見記憶在金屬齒輪間結成蛛網。
雨突然滂沱起來。水珠在霓虹燈里折射成彩色玻璃彈珠,讓我想起你收集在玻璃罐里的彩虹糖紙。那天你踮腳把罐子放在書架頂層,說等梅雨季結束就折千紙鶴,可八月暴雨沖垮了梧桐樹,彩色玻璃紙和蟬蛻一起消失在排水溝的漩渦里。
冰箱發出間歇性顫音,像老式電報機在發送加密訊號。我打開冷凍層尋找去年釀的梅子酒,卻觸到結霜的藍莓派包裝盒。酥皮在低溫里蜷縮成化石,藍紫色果醬凝成琥珀,而裱花袋里干涸的奶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成塵埃。
后半夜雨勢漸弱。我摸到鋼琴凳下那團褶皺的琴譜,被你折成紙鶴的形狀。展開時發現五線譜上洇著圓形水痕,高音譜號旁有你用鉛筆寫的批注:「這里要輕得像接住一片雪」。落地鏡映出我試圖復現指法的模樣,可琴鍵早已落滿寂靜的灰。
晨光刺破云層時,空調終于停止了哮喘。我望著窗臺上凝結的雨珠,突然明白有些告別就像水汽蒸發——你清晰看見它消散的過程,卻永遠抓不住那個透明的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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