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著名的英國地理學家與地緣政治學家哈爾福德·麥金德爵士將全球地緣格局劃分為兩大核心區域:
A?世界島?:由歐亞大陸和非洲組成的連續陸地,被視為全球政治經濟活動的核心區域?。其面積占全球陸地總面積的57%,人口占當時世界總人口的85%?。
?B邊緣地帶?:包括美洲、澳大利亞、日本及不列顛群島等被海洋隔離的陸地,在地緣戰略中處于次級地位?。
由此,麥金德提出了著名的戰略推論:“誰統治東歐,誰便控制心臟地帶;誰統治心臟地帶,誰便控制世界島;誰統治世界島,誰便控制了世界”?。
1783年美國正式獨立以來,就一直奉行不干預歐洲大陸的孤立政策,直到19世紀后半葉廢除奴隸制,開始第二次工業革命,20世紀上半葉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干預歐洲事務。
如圖
從1945年贏得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美國就從來沒有放松過對以歐洲為代表的“世界島”的控制,1949年的北約組織建立更將這種控制達到頂峰,一直持續到如今。
但今天,長達近80年的傳統格局似乎即將發生變化,那就是正面臨有史以來最嚴重財政危機的美國一再明示其將要退出北約。
退出北約是否意味著美國將會從此放棄對“世界島”的控制,回歸其原本的邊緣化的角色定位?這個問題將深刻影響21世紀的世界政治走向。
一、世界島理論框架下的權力邏輯重構
麥金德提出的“世界島”理論將歐亞非大陸視為全球地緣政治的核心,他指出:世界大國對于“世界島心臟地帶”(東歐至中亞)的控制權被視作主宰全球的關鍵?。
美國自二戰以來通過北約對歐洲的軍事綁定,實質上構建了對世界島西翼的戰略控制體系?。若美國退出北約,這一維持70余年的地緣布局將面臨三重結構性沖擊:
霸權主義的具體表現
首先,就是美國對整個資本主義世界軍事主導權的逐步瓦解?。
北約作為美國在歐洲的軍事指揮中樞,承擔著協調歐洲防務、部署前沿基地的核心功能。美國退出后,北約框架內約70%的聯合軍事資產(如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快速反應部隊)將面臨指揮權歸屬爭議?。
同時,為了應對所謂的俄羅斯威脅,歐洲很大程度上會迎來軍事一體化,法國主導的“歐洲軍”計劃可能加速推進,德國也已承諾將國防開支提升至GDP的3%,歐洲自主防務體系將逐步替代北約的軍事功能?。
其實早在2017年歐盟就批準了25個成員國簽署的防務領域“永久結構性合作”(Permanent Structured Cooperation,簡稱PESCO),但由于美國的影響一直沒有實質性推進,而如今這一行動幾乎毫無疑問地將會重啟。
其次,是美國對歐洲經濟影響力的嚴重稀釋?。
可能是最后一次?
美國通過北約實現的不僅是軍事控制,還包括對歐洲能源市場、軍工產業鏈的深度介入。
然而2022年的俄烏戰爭使得歐洲不僅失去了俄羅斯天然氣,隨之而來的能源不安全感更讓歐洲人諷刺性地降低了其對美國頁巖氣的依賴。
若失去北約框架下的能源安全承諾,德國與俄羅斯重啟“北溪-3”管道談判的可能性將顯著上升,而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對中東歐基建的投資份額(目前占該區域外資的28%)也可能進一步擴大?。
?第三,則是美國苦心經營的意識形態同盟的裂解?。
北約本質上是美國牽頭打造的一個價值觀共同體,其存續依賴于“民主國家聯盟”的身份認同。美國退出將導致意識形態紐帶斷裂。
2024年加入北約的瑞典可能想不到自己坐了末班車
2024年歐盟民調顯示,58%的歐洲民眾認為“美國已不再是可靠盟友”?。這種認知轉變可能促使歐盟加速與俄羅斯的有限合作,例如在烏克蘭危機調解中繞過美國直接和俄羅斯對話?,同時深化與中國在數字治理、氣候變化等領域的規則協調?。
二、多極格局下的地緣板塊重組
美國退出北約將觸發歐亞大陸三大權力中心的動態調整,形成“西太平洋-歐洲-心臟地帶”的新三角博弈:
離開美國的北約將毫無疑問地被法國和德國這兩大實力派國家所主導,并最終導致歐洲安全架構重建。
在俄羅斯的陰影下,脫美版北約的戰略目標將不可避免地呈現雙重性:一方面,他們準備通過《歐洲戰略主權宣言》強化防務自主(計劃2035年前實現90%的武器裝備自給率)?。
另一方面,則希望借助“環波羅的海經濟帶”與俄羅斯建立有限合作,至少是部分解決當前能源缺口問題。
德國一直是俄羅斯天然氣的大客戶
此外,這種“去美國化”進程還可能推動歐盟與上海合作組織建立對話機制,特別是在反恐、網絡安全等非傳統安全領域?。
當然,沒有美國的北約就像拔了牙的老虎,這可能是俄羅斯30多年來贏得的最大戰略利好。
失去北約制衡后,俄羅斯可能通過能源杠桿重塑東歐地緣格局。2024年俄氣公司與匈牙利、塞爾維亞簽署的20年期供氣協議已包含軍事合作條款?,而“歐亞經濟聯盟”與歐盟的貿易便利化談判正在突破美國制裁框架?。
更值得關注的是,俄羅斯在加里寧格勒部署的“伊斯坎德爾”導彈系統(射程甚至可以遠達柏林)可能迫使波蘭、立陶宛等前沿國家尋求中俄歐三方安全保證?。
而這幾年與歐洲合作頻繁的中國也能夠通過美國對歐影響力下降爭取新的戰略機遇?。
中歐班列
中國可通過三條路徑填補美國留下的空間:其一,深化“數字絲綢之路”與歐洲工業4.0的對接(中歐數字貿易協定談判已于2025年1月啟動)?;
其二,利用亞歐大陸物流鏈重組機遇,將中歐班列現有73條線路擴展至百條以上,強化對中亞樞紐的控制?;
其三,推動上合組織與歐盟建立“大陸安全對話機制”,在阿富汗重建、伊朗核問題等議題上構建替代性治理平臺?。
三、美國退出北約與對中國可能的進一步遏制
盡管退出北約將削弱其對世界島的控制,但美國也可能通過三大策略延緩邊緣化進程:
不可否認,退出北約這樣的戰略收縮意味著美國針對中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升級版。
這些玩意在中國周邊出現的概率會越來越高
接下來,從歐洲解放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的美國很可能強化“印太經濟框架”(IPEF)的軍事屬性,在2026年前完成關島基地的導彈防御系統升級,并將澳大利亞達爾文港的駐軍規模擴大至5000人?。
同時,通過《芯片與科學法案》重構東亞半導體產業鏈,目前臺積電、三星在美新建的半導體晶圓廠已獲得430億美元補貼?,今后短期內在美國的威逼利誘下其技術轉移勢必加速。
當然,美國也可能通過組建“議題導向型聯盟”繼續針對中國。例如在能源領域聯合加拿大、挪威組建“清潔能源供應鏈同盟”(CESA),控制全球68%的鋰礦和52%的稀土加工產能?;在情報領域深化“五眼聯盟+”機制,將日本、印度納入網絡戰聯合演練體系?。
第三,則是強勢遏制中國在高新技術領域的崛起,通過《2025全球數字主權法案》,美國正建立以“數據流通合規性”為核心的技術壁壘。
需要注意的是:微軟、谷歌等企業已獲得授權,對使用中國5G設備的國家實施云計算服務限制,此舉已導致越南、印尼等國的數字基建計劃延遲?。
爭奪技術制高點的戰爭
四、理論預言與現實政治的交互驗證
一百年后,麥金德的“世界島”理論在21世紀的演變呈現三大新特征:
其一是“心臟地帶”定義的擴展?:數字基礎設施取代地理要沖成為新戰略資產,例如華為在歐洲建設的3200個5G基站與SpaceX星鏈系統的競爭,本質上就是對數字時代“心臟地帶”控制權的爭奪?。
其二是海陸權融合的必然性?,美國傳統海權優勢正在被“海陸復合型權力”取代,中國在吉布提保障基地的擴建(計劃2026年達到航母停泊能力)與俄羅斯在北極航線的破冰船部署(現有43艘,占全球總量的61%),也標志著陸權國家向海洋要道的滲透?。
其三是多極制衡的脆弱性?:歐盟戰略自主受限于內部分歧,俄羅斯經濟結構單一化,中國則面臨技術封鎖壓力。這種相互制約反而強化了美國作為離岸平衡手的殘余價值。
接下來美國即便退出北約,也可以像18-20世紀的英國那樣,巧妙地策劃戰略均勢,使自己漁翁得利。
百年未有之變局
美國退出北約不會導致其國際地位直線墜落,但將引發三個層級的權力衰減:首先喪失對歐洲事務的議程設置權,其次在歐亞大陸經貿規則制定中退居二線,最終在全球治理體系中被重構為區域性力量。
這一進程的最終形態,取決于美國能否在亞太建立替代性霸權體系,以及中俄歐三方能否克服結構性矛盾實現實質性聯合?。麥金德預言的“世界島控制者”之爭,正在數字時代衍生出更復雜的博弈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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