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著名作家李佩甫獲得第九屆茅盾文學獎的長篇小說《生命冊》,將吳志鵬的奮斗史與20世紀下半葉中國社會變遷歷史有效縫合,展現了吳志鵬從鄉村走進城市的人生歷程和靈魂漂泊之路,作品以深沉的戀地意識找尋土地與人性間的內在關聯,探尋人們的心靈世界。由陜西人民藝術劇院出品的話劇《生命冊》充分尊重原著敘事風格與情感基調,用舞臺藝術的形式活現了小說的精神靈魂,生動塑造了吳志鵬、蔡國寅、駱國棟、杜秋月、梁五方、蟲嫂等一系列典型人物形象。
同時,該劇大膽探索話劇劇作的敘事樣式,當下空間的故事和歷史空間的故事交織融合,現實空間敘事與虛擬空間敘事相互結合,零聚焦敘事視點與內聚焦敘事視點交替展開,在吳志鵬的個人陳述與其他角色的生動演繹中書寫當代中國大地上的人生和信念,記錄時代變遷中一個個鮮活生命的軌跡和人生真諦。
一、戲劇與文學結合的成功典范
戲劇的發展離不開文學的滋養,戲劇也給文學插上了翅膀。從話劇《白鹿原》《平凡的世界》《主角》再到《生命冊》,陜西人藝近年來堅持根據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改編話劇作品,用舞臺藝術的形式復活原著的人民性與時代性內涵,激活話劇的原創力,激發話劇創作的更多可能,大幅提升了話劇作品的藝術品質,極大地帶動了演劇市場的觀劇熱情,形成了陜西人藝傲立于國內藝術舞臺的鮮明定位和突出特色。
話劇《生命冊》以舞臺為表現空間,把握原著藝術風骨,濃縮故事敘事時空,鄉土記憶與現實境遇交替呈現,實現了人民性與時代性的充分表達。原著《生命冊》是一部38萬字長篇小說,涉及無梁村、北京、深圳等空間形象,塑造了眾多農民、工人、教師、商人的形象,時間跨度20世紀下半葉50年,人物命運跌宕,為話劇改編帶來極大難度。編劇、導演在仔細梳理原作文本之后,抓住了作品的靈魂進行再創作,對原有人物、情節、主題加以精準取舍,最終以吳志鵬作結構連接點,通過現實的觀照和歷史的回望來敘述城鄉人的故事,實現兼具長度與寬度的史詩性表達。
敘事主線開始于吳志鵬被推選上大學,走出無梁村,之后吳志鵬在大學任教、在大學戀愛,最終選擇下海當作家、炒股票。機遇與危機并存的城市改寫了吳志鵬的命運軌跡,也一次又一次地撞擊吳志鵬的心靈。吳志鵬雖移居城市卻根系鄉村,擁有城鄉雙重復雜糾葛的情感世界。每當失意落寞之時,來自生命根底的無梁村記憶療愈了吳志鵬的內心,故事在現實的觀照和歷史的回望中得以呈現,探索了時代與人物命運的內在關聯,更反思了在中國社會現代化進程中重思鄉土社會的價值和意義。
二、個體命運與時代變遷的情感維系
人物是戲劇藝術的載體,決定了戲劇作品的藝術水準,典型化是現實主義作品創作的核心,話劇《生命冊》以現實主義精神還原了李佩甫作品《生命冊》所包蘊的人文內涵與史詩品質。同時,在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理念指引下,生動鮮活地刻畫出吳志鵬、蔡國寅、駱國棟、杜秋月、梁五方、蟲嫂等一系列具有典型性的人物群像,以家國同構的方式,牽連起中國現當代城鄉社會發展的基本路向,充盈著孝老愛親、耕讀傳家、守望相助、以和為貴的鄉土社會人文精神。
“家國同構”是中國社會和文化的基本特點,也是現當代中國現實主義文藝作品的主要特征。話劇《生命冊》作品深刻描寫20世紀后半葉中國城鄉的巨大變遷,從一個獨特角度揭示了中國社會在現代化進程中的艱難轉型以及個體情感與倫理道德觀念的轉向。作品的敘述集中于無梁村這個河南中原地區的小村莊,講述無梁村人民在時代進程中的苦難與榮耀,奮斗與挫折。
作品生動塑造了老姑夫蔡國寅的形象,年輕時為愛情脫軍裝走進無梁村當農民,中年時出任無梁村支書,種糧食,救群眾,在一次次“領席”過程中樹立了領袖形象,也在一次次討奶過程中養育了“我”,老年時雙目失明,依舊關心著無梁村的父老鄉親。另一典型形象是蟲嫂,她身有缺陷、十分矮小,一心為家為孩子,為了能得到糧食,不惜以肉體作置換,為同性們所憤恨,最終換得子女以母為恥,不相往來的下場,陷入生存與道德的尷尬境遇。另外還有曾經靠手藝吃飯的能人卻淪落為街頭“算命師”的梁五方、風流倜儻的教師杜秋月……。作品表現了平原鄉村人的生命本色,書寫了當代中國大地上的人生和信念,深層次展現了人性的復雜性。
三、交替式與開放式的敘事樣態
作為一部展現中國當代社會變遷的話劇,不僅要關注話劇“講了什么”,話劇“如何講述”也是理解作品的重要基點。本劇大膽探索話劇劇作的敘事藝術,以吳志鵬作整體結構連接點,以復雜的交替式開放式結構為敘事樣式,將當下空間和歷史空間的故事交織,現實空間與虛擬空間的敘事結合,零聚焦與內聚焦敘事視點交替,拼貼起一幅宏闊的時代變遷以及人性內心復雜的圖景,展開對時代生命議題的深刻反思。
法國文學批評家熱拉爾·熱奈特將文學作品的敘事視角分為內聚焦、外聚焦、零聚焦三種,零聚焦視角即上帝視角,沒有固定的觀察位置,“上帝”般全知全能的敘述者可以從任何角度,任何時空展開敘事。內聚焦視角即內視角,借助某一人物的意識感知,從某一人物的視角出發,敘述其體驗的世界。本劇放棄了傳統三幕劇分幕敘事的方式,全劇5個小時左右,分上下兩場,所有的時間、空間的展現依托于吳志鵬的視角,吳志鵬生命前二十年與后三十年的時空片段交替呈現。敘事結構的創新性處理將個體與無梁村的情感依戀更為直觀地展現處理,時空交替,虛實相生,增加劇作的感染力。
話劇的敘事主線是吳志鵬離開無梁村,進入城市生活。但是,話劇通過旁白的方式,帶領觀眾回憶他在無梁村的故事,吳志鵬穿梭于時空之中,全知全能的視角更能俯瞰大時代變遷中人物的情感變化,加之蔡國寅、駱國棟、杜秋月、梁五方、蟲嫂等人物的內聚焦視角,敘事視角收放自如,劇作結構更加緊湊。
多年以來,陜西人藝的話劇作品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堅守現實主義的創作風格,為時代激情謳歌,為人民樹碑立傳。尤其近年來緊緊抓住改編茅盾文學獎優秀文學作品這一突出定位和特色,創造了在國內舞臺藝術界令人矚目的藝術和商業演出業績。可以說,話劇《生命冊》又是一部成功之作,該劇以精湛的舞臺藝術敘事手段,在歷史與現代、城市與鄉村、外在與內在的多重鏡像敘事中,書寫了當代中國大地上波瀾壯闊的時代變遷與復雜深刻的生命歷程的壯麗史詩。優秀文學作品的舞臺化呈現,優秀話劇作品的人民性表達以及劇作敘事樣式的創新化呈現,文學與舞臺藝術的雙向奔赴共同成就了這部話劇的藝術魅力,無疑對新時代當下的文藝實踐具有深刻而廣泛的啟示意義。
文章來源于寶雞市藝術創作研究室,作者是西北大學文學院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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