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牛二哥即將娶妻,禮金已經給了老丈人,剩下的便是迎娶妻子進門。
婚禮在即,他連夜收拾屋子,臉上掛著幸福的汗珠。
女人叫張荷花,二十四歲,是隔壁村有名的傻姑子,長一張圓潤的臉鵝蛋似的,眼睛彎彎月牙似的,眉毛又黑又粗男人似的。
見過她的人都說:長得像朵花一樣,可惜是個傻子。
牛二哥不怕娶傻子,他怕沒老婆。
擦了廚房蓋著一層灰的燈泡后,牛二哥跳下凳子,準備去收拾婚房。
就在他抬起板凳時,院子里的狗大叫,接著門外傳來刻意壓低的喊聲,“牛二!管管你的狗!”
這是老丈人的聲音,牛二哥喜出望外,忘了放下手里的凳子,跑到外面迎接,沒想到老丈人身后還跟著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荷花、你們怎么來了?”牛二哥手足無措,“不是說好我過幾天去接荷花過門嗎?我還特意去請了轎子,”
張荷花爹擔心牛二哥反悔,急于將張荷花脫手,粗魯將張荷花推給牛二哥。
“她什么都不懂,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你的人,別有事沒事來找我麻煩!”
話音還沒落,張荷花爹便拍拍衣服,轉身逃離。
牛二哥來不及喊他,手已經被張荷花抓住。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我們還沒有拜堂成親,”牛二哥沒有扒拉開張荷花的手,十分為難的說:“你住在我家不合適,會被人說閑話,”
張荷花盯著牛二哥,緊緊拽著他。
牛二哥說:“最近天氣好,我送你到山洞里住,等我們結婚,你就能住家里了,”
張荷花不懂,跟著牛二哥上了山。
走進山洞里,牛二哥安置張荷花坐下,熟練燒起火堆,兩人面對面坐著,張荷花昏昏欲睡。
牛二哥將衣服鋪在草垛上,說:“你來睡這里,我去外面守著。”
張荷花躺下后,拽著牛二哥的手不讓他走。
“好吧,我在火堆這里,”牛二哥精瘦的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說:“睡覺吧,等天亮了,我再回去。”
張荷花跟著她爹趕了一個小時的路,接著又是爬山,疲憊的她閉上眼睛便睡去。
牛二哥癡癡看著張荷花,往事歷歷在目,喃喃自語。
“荷花,你還能記起來嗎?小時候,你說要嫁給我,我每天努力存錢就是為了娶你。
可是我爹突然生病,我花光所有積蓄也沒能救活他。我娘傷心過度,沒過多久,便跟著我爹走了。
后來,我又存下來錢,你卻從山上摔下來,把一切都忘了。不過沒關系,一切苦難都過去了,我們終于要結婚了。”
夜空無月,群星耀眼,樹影斑駁,洞里的火堆點亮一片新的天地。
天一亮,牛二哥想到一個令他頭疼的問題,沒結婚之前,張荷花可以暫時住在山洞里,結婚那天怎么辦?他請的花轎和喇叭該去哪里接新娘?
他本想明媒正娶,沒想到遇到這一突發事件。
牛二哥給張荷花送飯后,苦惱的他失魂落魄往回走。
“別動!”
“黃大夫,”嚴厲的低吼從背后傳來,牛二哥嚇得舉起雙手,“怎么了?”
“有條蛇,”
黃中青向草叢撒了一把大蒜,草叢動了動,嗦嗦沙沙響了幾聲,青黑色的東西蠕動過去,是一條毒蛇。
兩人同時松了口長氣,牛二哥放下手,對黃中青,說:“黃大夫,感謝你救了我一命,”
“我上山采藥,正好遇見,算你小子命大,”黃中青拿出裝水的葫蘆,拍拍屁股坐在石頭上,問,“不是要結婚了嗎?要娶的還是村花,怎么愁眉苦臉?難不成你也嫌棄她是個傻子?”
“我從來沒想過嫌棄荷花!就算她將來老了,躺在床上,我還是會照顧她!”牛二哥急吼吼解釋,“我愁的是我老丈人,他提前將荷花送到我家里,我還請了花轎和喇叭,”
“哦,明白了,”黃中青摸著他有幾分花白的胡子,說:“我有個辦法可以幫你,”
黃中青是村里村外有名的老中醫,也是村里唯一認識字的老輩子,威望比村長還高三分,村長解決不了的事情都會請教他。
牛二哥瞬間眉開眼笑,期待的等著,“黃大夫,你說,”
“簡單,你告訴所有人,就說我幫你算了一卦,新娘子必須從這個山洞出門才能確保你們日后家庭和睦,拜山神,能求村子風調雨順。”
“這。。。我從來沒有聽說誰結婚是這樣,”牛二哥支支吾吾,沒有點頭,“這樣是不是有點荒唐。。。”
“我幫你主持婚禮,你父母不在,如果你不嫌棄,結婚當天,我坐高堂,你認我當干爹如何?”
牛二哥兩眼含淚,“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我看著你父母長大,又看著你長大,做這點事是應該的,”
牛二哥跪地磕頭,“謝謝干爹!”
“好孩子,快起來。”
婚禮當天,原本荒誕的事情卻因為黃中青出現變得合理。
村里人都覺得牛二哥是走狗屎運,娶了美嬌娘,還認了黃中青當干爹。
不過大家很快又取笑起來,“想要黃大夫當你干爹,你得先娶個傻子當老婆,”
“哈哈哈哈,我可不想娶個傻子,這娶回家就是多個祖宗,”
牛二哥不理會他們的譏諷,如今的生活比他想象中更美好,他只想抓住這幸福。
結婚后,牛二哥跟著黃中青學醫術,開始試著醫治張荷花。
藥湯比木炭更黑,渾濁不堪,苦澀氣息將蹲在腳邊的狗趕走了。
牛二哥眉頭緊擰,試著嘗了一口,苦順著舌尖瞬間抵達全身,苦得讓人發抖。
張荷花蹦蹦跳跳跑向牛二哥,揪著兩個可愛的辮子,這是牛二哥早上起來為她編的。
除此之外,牛二哥還小心地為她刮掉了多余的眉毛,本就漂亮的張荷花,更加美麗動人。
“喝藥啦!我要喝藥!”
張荷花搶過藥碗,牛二哥立刻擋住她的嘴,說:“荷花,不喝藥了,”
“為什么?”張荷花摳了摳鼻孔,“大夫說了要喝藥,喝藥才有糖吃,”
“不喝了,從今以后都不喝了,”牛二哥奪過碗,將藥倒回藥罐里,說:“不喝藥也可以吃糖,你等著,我去給你拿糖,”
在他看來,張荷花的病好起來的可能性不大,他不忍心為了那一點可能讓她吃這么多苦。
傻就傻吧,他早已經決定養她一輩子。
牛二哥拿著麥芽糖回來,看到黃中青正守著張荷花喝藥,他將糖給張荷花后,說:“干爹,我、”
“牛二,藥一定要堅持喝,做事不能半途而廢,你心疼她喝藥苦,難道不心疼她被人欺負嗎?你相信我,她一定會好起來。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她之前喝的藥,吃的苦算什么?”
“干爹,對不起,是我太傻了,”
黃中青拍拍牛二哥的肩膀,“堅持下去。”
“好。”
半年后,所有的努力結果,牛二哥可以單獨出診,張荷花慢慢記起了所有人,但唯獨不記得摔下山的事情。
“沒關系!”牛二哥欣喜若狂,抱著狗,看著他熟悉的張荷花,又羞又喜,“記得我就行,”
“我還知道我們已經結婚了,”張荷花調皮地笑著,指了指牛二哥懷里的狗,“你確定要抱著狗,不來抱你老婆?”
張荷花就喜歡這樣說話!!確定無疑了,她確實好了!
牛二哥喜極而泣,放下狗,難為情地伸出手,張荷花快一步握住他的手,往前一拉,兩人幸福地擁在一起。
牛二哥眼神四處打量,“進屋吧,這、這讓人看見不好,”
張荷花羞喜一笑,意味深長地說:“干爹教給你東西還是太少。一會兒,我們去看看干爹,”
“嗯,聽你的。”
一夜之間,張荷花康復的事情隨風飄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黃中青的醫術再次受到大家的贊揚,贊揚之余,一些人罵起了牛二哥。
村頭樹下,晚風呼呼吹著,圍在樹下的幾個男人怒火難平。
“怎么就便宜了牛家那個傻小子,”
“就是一傻大個,還真讓他走了狗屎運,”
“那能怎么辦?人家結婚了,”
“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哈哈哈哈!真的是牛糞!!!”
楊大華走過來,幾人的嬉笑聲頓時止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當年張荷花還是個正常人的時候,楊大華瘋狂追求她,如果不是張荷花咬定拒絕,他早就抱得美人歸了。
后來張荷花出事,張家求著要將張荷花嫁給他,他擔心被拖累,拒絕了兩家的婚事,甚至搶回了賄賂張荷花爹的錢。
幾番折騰,到今天還是孤身一人,如今張荷花恢復正常,這對他來說是不小的打擊。
“笑什么呢?”楊大華叼著煙,腳搭在凸起的樹根上,問,“怎么不說了?說我壞話啊?”
一個人掃了一圈眾人,起哄似的說:“我們在想你該怎么追回張荷花,她恢復正常了,這幾年,你存了不少錢,現在能用上了,”
“那還不簡單,直接去張家要人,”楊大華神氣地說:“錢就沒那么多了。”
幾人立刻喝彩,一場好戲即將上演。
張荷花恢復正常后,牛二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忙碌一天回家,不僅有嬌妻作伴,還有美味可口的飯菜。
“今天把地耕完,過幾天就該種玉米了,”牛二哥敲打鋤頭里脫出來的銷子,說:“到時候,你給我做點飯,我帶到地里吃,省得來回跑,耽誤時間,”
張荷花端出來炒好的菜,說:“我跟你一起去。兩個人干活總比一個人快,”
“不用,我一個人能干完,”牛二哥粗黃的臉變得紅潤,“我娶你過門,從來沒想要你下地,你就在家。。。給我生個大胖孩子,”
張荷花也臉紅,正要說話,院子爆發一陣犬吠。
“汪汪!汪汪!汪汪汪!”
“牛二!管好你的狗!”
“我爹怎么來了?二哥,你招呼他,我進屋去了,”
張荷花眼中驚慌,逃竄似的跑進屋。
牛二哥以為老丈人來看望康復的張荷花,起身迎接,“爹,你來了,”
“荷花呢!”張荷花爹往院子一站,問,“她在哪里?叫她出來!”
牛二哥意識到情況不對,問,“爹,出什么事了?”
張荷花爹從懷里掏出一個花布包,心疼看了看,不舍的扔給牛二哥,“這是你給我們家的錢,原封不動還給你!荷花,我要帶走。”
牛二哥難以置信,擋在門口,說:“爹,我和荷花已經結婚了,是夫妻,我絕對不會讓你帶走她!”
“之前是她生病,現在她好了!”張荷花爹橫著臉,瞪著牛二哥,警告他,“我們家你高攀不起!趕緊給我滾開!”
眼看兩人吵起來,躲在門后的張荷花趕緊跑出去,護著牛二哥,說:“爹,你別亂來!你把錢還給牛二哥,我跟你回去!”
“不行!荷花,你不能走!”牛二哥抓住張荷花的胳膊,將她護在身后,眼睛猩紅,“你要帶走荷花,除非從我腦袋上踏過去!”
“你少嚇唬老子!老子不是被嚇大的!”張荷花爹拿起旁邊的鋤頭,指著牛二哥,“牛二!你給老子讓開!”
“爹!你別這樣!我跟你回去,”張荷花推開牛二哥,對她爹說:“但你至少讓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我們婚事是黃大夫主持的,至少得當著他的面說清楚,不然我們不就是把黃大夫得罪了嗎?”
張荷花爹,問,
“你想怎么辦?”
“明天,爹,你先回去,明天來接我,今天,我要勸勸牛二哥,”
張荷花爹看著要沖向他的牛二哥,撿起地上的錢,“行,明天我來接你,這錢,明天再給你。”
他離開后,張荷花重重松了口氣。
張荷花要走,牛二哥攔不住,他一下子坐在地上,埋頭不說話。
第二天。
牛二哥家圍著不少人,齊齊盼著好戲開場。
楊大華躲在人堆里,等著張荷花爹為他把張荷花搶回來。
他給的錢比牛二哥多出一倍,這一次,他有絕對的信心可以將張荷花娶進門。
黃中青站在正中央,說:“既然大家都已經談妥了,張家把錢還回來,張荷花理應回到張家。現在,吉時已到,張荷花走吧!回去吧!”
張荷花穿著來時的衣服,抬腳邁過出門的臺階,張荷花爹抓著張荷花的手要擠出去。
“不行!不行!你不能帶走荷花!她是我老婆!”
牛二哥大叫著沖出房間,撲倒張荷花爹。
擠在一起的人嚇得四處跑,各種叫聲不斷,現場鬧成一團。
接著一聲驚呼,有人喊,“荷花暈倒了!黃大夫!”
牛二哥聽到喊聲,不顧一切爬起來,撥開他們,將張荷花抱回房間,接著黃中天跟著進屋。
夕陽西下,圍在牛二哥家的人不減反增,他們都想親眼看到故事的結尾。
楊大華吃過飯回來,問,“里面什么情況?”
那人回答,“聽說她又瘋了,不僅瘋,而且還懷孕了,”
楊大華嚇得一愣,“什么?!”
院子里,黃中青對張荷花爹說:“荷花病了這么多年,不可能完全康復,這一刺激,病又犯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現在又懷了孩子,身體更加吃不消,你帶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顧,每天到我那里拿藥。”
“天天拿藥?”張荷花爹看向外面,緊張的尋找,卻看到楊大華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黃大夫,這事。。。這事等以后再說,我先回去了,荷花現在情況不穩定,過幾天再說吧,”
“好,”
眾人一聽這話,鄙夷的看著張荷花爹,紛紛搖頭,有的人甚至呸呸兩聲。
故事落幕,牛二哥家回到往日的平靜。
深夜,牛二哥守在床邊,自責落淚,“早知道這樣,我就讓你走了,荷花,你一定要好起來,”
閉著眼睛的張荷花沒忍住笑出聲,嚇得牛二哥差點摔倒。
“荷花,你、你怎么、”
張荷花坐起來,拉牛二哥上床,用被子將兩人蓋住,小聲的說:“二哥,我沒事,”
“可是、可是干爹、”
“騙他們的,”
“什么?”
張荷花貼在牛二哥胸口,說出了埋在心底的秘密,“其實我沒瘋,當年你爹病逝,我爹逼著我嫁給楊大華,我走投無路到山上做傻事被黃大夫救下,是他教我裝瘋賣傻。”
牛二哥詫異的張大嘴巴,這一切簡直就像做夢。
“荷花,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忘了,當年我摔下來,是黃大夫第一個發現的,”
“今天的事情也是你們、”
“嗯,這也是干爹想的辦法,從今以后,他們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了。”
牛二哥失落嘆氣,“這么說。。。我沒有要當爹嗎?”
“傻二哥,這當然是真的。”
“我要、”
張荷花捂住牛二哥的嘴,“噓,小聲點,不能讓別人知道,”
“嗯嗯!”
十月懷胎,張荷花生下一對龍鳳胎。
看到牛二哥抱著一對兒女傻樂,楊大華對樹下的人說:“可憐咯,萬一生下兩個傻孩子、”
那些瞥了他一眼,全部散開。
楊大華又去張家搶回禮金的事情已經傳開,他和張荷花爹兩人在村里已經臭名昭著,沒有人愿意和他們來往。
村里人更喜歡傻人有傻福的牛二哥和張荷花。
孩子滿月那天,牛二哥家的院子坐滿了人。
黃中青給兩個孩子取名字,哥哥叫牛正揚,妹妹叫牛正梅。
眾人拍手叫好,歡笑聲在院子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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