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ings：

心理學上經常有這種小測試： 請你畫一棵樹，樹幾歲了，樹長在哪里。請你畫一場雨，毛毛雨或暴雨，你在躲雨還是在淋雨。你的畫映照出你的壓力，你的渴望，你的心。

不如今天我們來畫一條河好了。如果你是河，你長什么樣？

之所以拿河做比喻，完全是因為蔡康永。新世相最近跟他做了一場談話，聊了聊年輕人的拖延，逃避，還有對直線奔向終點的焦慮。

蔡康永給出的回答，我相信會讓你更喜歡自己一點——因為你是一條河啊。河就是因為愛繞，才成了一條河。

“你能夠想象嗎？我曾經跟河神對話過。

我問他，你們河啊，為什么沒有一條是筆直的?

河神說，因為我們愛繞。

我問他，你們河啊，為什么愛繞?

河神說，因為到處都是我們穿不過去的石頭，爬不過去的山。

我最后問，那這樣繞來繞去、歪七扭八的，最后成了個什么呢?

河神說，就成了一條河呀。”

世界上 90% 的問題解決不了，90% 的困難也克服不了，我們每個人都這樣繞來繞去、歪七扭八地成了一條河，并成為了自己的河神。

各種我們拖著不做的事，逼著我們能繞過就繞過，也同時逼著我們辨認出一些真心愛做、一點都不會想拖的事。

世界上所有直的路都長得一樣，而彎路只有你自己。

那么，你的答案呢？你覺得自己是一條怎樣的河？

一條河總是愛哭，于是水量總是泛濫；一條河因為糾結，總愛原地打轉，轉成了一盤蚊香；一條河喜歡曬太陽；一條河懶洋洋；一條河里布滿了彩色的小石子……

以下是蔡康永的講述。看完文章，我們評論區見。

講述：蔡康永

我是一個散漫而懶惰的人，而且我相信大部分人跟我一樣。就像如果你叫我練降龍十八掌，我大概連第一掌都不練了，因為我覺得有十八掌太多了。

走直線快速抵達目標，有的時候是想象，是錯覺。不要老是因為教育灌輸給我們，兩點之間最快的路是直線，就覺得自己永遠都有辦法找到最省力、最捷徑的那一條路。

所以我寫書不再引用那些比我們杰出太多的人做例子。他們可能隱藏了很多故事，看起來他們一飛就飛到了終點站。

「成功」這件事情已經被定義得很嚴格，我做過的節目雖然很多人看，可是也就是成千上萬個有人看的節目當中的一個而已?？墒悄闳粢v到「成就感」，我就很有把握。

我遇到的一個讀者跟我講說，他們翻開某一頁，那一天得到了一個解救，或者他本來要跟小孩吵架的，翻開某一頁他決定不吵了，就是這種很真實的反應，帶來的是巨大的成就感，我會很驚訝說我寫的東西能夠幫助到跟我過著截然不同生活的人。

我那天訪問一個小說家，他其實得到了非常多獎項，他說我不知道我的小說到底地位怎么樣，可是很確定的是，我的小說幫助了一大堆想自殺的人后來不自殺了。我也知道我的節目陪伴很多人度過了孤單的時光。就光是這樣，其實就遠比你用成功去定義它要好得多。

如果我們把重點放在成就感，而不是成功上，人生會值得很多。

就像你剛才說的，現在很多人都覺得每天長得一樣，都是重復的，不想起床面對今天。我覺得那是因為我們被訓練成了一個最好沒有感受的人，這樣才能夠在戰場上攻無不克，很冷血地殺敵制勝。

但把感受鈍化到最極致的結果就是，你眼中只剩下老板或老師制定的成功的標準，你考試考不到這個成績，你一切對春花秋月的感受都變得可笑。

這是我想要提醒的事情，我一直強調感受力勝過生產力，我們不是生產工具，我們活著是為了來感受的。

雖然很多此刻困于房租的人會覺得你這是唱高調，我們已經連房租都交不上了，實際上最后能夠救你的是感受力，而不是生產力。你這個月為了房租做了很窘迫的選擇，不表示你 10 年內都要這樣過下去。你感覺到此刻窘迫，必須要把感受力砍掉的同時，我們要爭取的就是離開這樣的生活，就算離開一小步都是離開。

就像很多人跳槽是為了更高的薪水，可是一定也有人跳槽是因為那個環境更容許自己有感受力。

很多人可能會質疑，比如笑說你在高科技公司上班到 45 歲精疲力盡，跑去鄉下種田之后發現其實沒有那么浪漫。可是那個人的感受力增加了，并不是他要變成一個杰出的農夫。我相信等他半年后回去做那個畫圖紙的工作，他對圖紙的感情會不一樣，他能夠找到一點成就感，是他原來恨這個工作的時候得不到的東西。

所以現在流行說的，把你的感覺盡量地刪除，讓你只剩下意志力把事情也完成，這其實是想要把人類變成機器人的一種想法。被程序設定要往那個點前往，它就走直線過去。

那幸好現在機器人出現了，人不應該再幻想自己要取代機器人。

你們是媒體，跟我們做節目的人有一點很像，在跟客戶算我們的成績單的時候，我們都有很多贏的方法。

比方說如果名門正派的節目，它就直接講我是收視率最高的，剩下不是第一名收視率的節目，會說我們是 20 歲到 35 歲的女性收視率最高的。如果 20 歲到 35 歲女性收視率也很爛，就會講說我們是 10 歲到 15 歲最高的。無論如何你就是根據你的優勢去跟客戶說，你這個奶粉應該下我的廣告，你這個汽車應該下我的廣告，這個就是自己定贏的標準。

我聽到的時候都笑翻了，每一次我的制作人為了安慰我說，雖然收視不是第一名，可是 20 歲到 35 歲的女性是最高的，我就想說你要不要算 30 歲到 31 歲的染了頭發的女性是不是最高？

這種算法你也可以把它翻譯成叫做阿 Q 精神，這點我贏不了你，我就算別的方法，這是現在的生存之道。每個人都在定自己贏的標準。我已經不相信世界上有人在跑同一條賽道，然后每個人都要搶那個唯一的冠軍。

我如果做一個訪問做得很爛，我就會想說我有沒有問到一題值得問的問題？如果我有想出這一題來，我就會覺得我有贏。

所謂選擇，大部分時候都不是那么絕對的。很多人就覺得說我要選左邊還是右邊，我就想說中間還有 20 條路，為什么都不管？

人生不是二選一，而是千百個里選一個。選完了感受到的也可能只有百分之十的差別，而不是天壤之別。

我有個朋友在杰出的科技公司上班，一個剛畢業的人一個月有 3 萬塊以上的薪水，每個人都羨慕他。結果他跑來跟我講說他辭職了，要當藝人。我整個從椅子上翻過去，覺得你怎么可能做出這么離譜的選擇？他說這都不重要，做藝人會比現在這個工作快樂很多。

我只好用我的經驗講，我說那是你以為，當了藝人如果不紅，你比現在還痛苦。他就說不試試看怎么知道？我說你還回得去嗎？他說能力還在，位子不一定在，可是能力不會消失。

他現在剛開始走這條路，我就看他每個工作都沒有收入，他去出席活動，根本只是去湊熱鬧的狀態。他晚上做直播，跟他少少的粉絲彈吉他唱歌，別人給他打賞。

后來他找我說要請客吃飯，我說你怎么可能有錢吃飯？你應該要餓死吧？他說有，我現在月入 3 萬以上。我說哎，跟你原來那個薪水一樣。他說對，而且我很開心，我每天都想起床，我不會像以前那樣不想起床。然后我就輸啦，就是他賭對了，他變開心，他也沒失去本來的能力，他比我勇敢。

那你說這兩個選擇是不是天壤之別？別人眼中是，可對他的生活狀態而言不是天壤之別，就是新的工作比較快樂一點，容許的可能性比較多。

有一個哲學家叫做叔本華，他說人類最大的錯誤，就是誤以為我們活到這個世界上是要來快樂的。

他這句話講得很輕松，可是一針見血。就像一只兔子被老虎抓住，兔子是沒有辦法抱怨說，你不是放我到草原上逍遙快樂的嗎？它會聽到一個聲音回答說，我沒有答應過你這件事情，你是來活著的。

所以人類給了自己一個虛幻的承諾，一不快樂你就抱怨，其實所有的憂慮都來自于你假設一切都會按道理發生，有效率，努力就會成功，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我看到有些人崩潰的時候，旁邊人會詫異，因為這個崩潰的人覺得失去了掌控，而旁邊人覺得你本來就沒有在掌控那個東西，那是幻覺。

最明顯例子就是爸媽對小孩，不要說是行為，連長相都可能開盲盒。不管你怎么教養小孩，小孩就是不可能依照你的規劃一路長成那個樣子。

這就導致很多人把成功定義得很狹窄，就是賺到錢。搞到最后錢是我們自己發明的，我們卻把錢奉為神，然后膜拜它、信仰它，一輩子都只在乎這件事。

但繞彎才是人生本來的樣子。我求學時的研究所叫電影制作與電視制作，全班同學都想要做電影制作，我也是?？蓪嶋H上發生的事情是，我見到了好多大導演、大編劇，聽他們聊天雖然很興奮很好玩，可是也很費時間，他們每一次喝咖啡、喝茶就耗掉一整個晚上，長達三五個月都在聊構想，都在聊卡司。我原本的那些興奮之情都轉化為恐慌之情，到底要搞到什么時候？

后來我被找去做電視節目，就發現電視速度快得多，這個禮拜錄，下個禮拜就播了，好或者不好立刻就能得到觀眾的回應。之后再碰到電影圈的人，我其實有問自己，做電影是我以前很想要燃燒的方式，可燃燒是值得的嗎？我那些做電影的朋友們燃燒了，但很多我看到的是灰燼，并不一定是火光。另外就是做電視帶給我非常大的快樂。我跟最棒的人談話，我可以任性地問很多平常無法問的問題，后來做娛樂節目就更開心，參與的每個人都很聰明或很漂亮。

你如果問我，我這個選擇到底怎么樣？我到現在也是答不出來。我只能說別人看到這個軌跡，覺得我好像做了對的選擇。可其實根本就是一步一步走，一邊走一邊在摸索著，談不上什么你知道目標在哪里，然后就直線往前走。

如果把自己想象成像一個無人機，你會看到自己走的這條直線，其實是將來的很多彎道中間的一段而已。

為什么人家說人年紀大了以后會比較豁達一點？是因為這個人年紀越大，他越知道很多事情是克服不了的。

我們從小的教育就說遇到困難就要解決，要克服。我以前也相信這件事情，然后我后來發現 90% 的問題解決不了，90% 的困難也克服不了。那我們繞過去就好了。

走直線的人其實就像跑 100 公尺一樣，他跑百米，跑完了他實在看不到路邊有什么風景，而且他跑得累死，跑 100 米的可怕就是在于跑完后你要休息，你不可能持續地跑 100 米。

沒有道理我們只鼓勵有效率走實線鋼鐵紀律，然后不拖延。如果跟自己有關的決定很拖延的話，往往代表著你對這個事情很在意，你從各個角度設想它，所以應該珍惜這個拖延。

當然了，如果我們變成一條繞來繞去的河，每一次繞過一個困難，可能都會聽到有聲音在說：你怎么那么不堅持，你怎么那么軟弱，你怎么用繞的，你怎么不穿過去？可是穿的人不是他，穿的人是你，他不知道要遭遇到的阻力，不知道穿過去要花多久時間。

別人要你過的日子，跟你自己要過的日子，我們一定是選自己要過的日子。你跟別人講你的故事的時候，如果每一句話的開頭都是別人告訴你要怎么做，我覺得那你只是被控制的一個工具而已。

世界上所有直的路都長得一樣，而彎路只有你自己。你不需要其他那些了不起的故事，你需要的是你的故事。

只有對你自己的故事好奇，你每天才有起床的理由。

編輯：拂曉星

責編：sss

晚禱時刻

“不彎或不繞，硬是要上，如果傷了我們對生活的感情，我覺得很不劃算。

是神氣的大河還是不起眼的小河，只要都有河水在流動就好了?！?/p>

——蔡康永《你愿意，人生就會值得》

繞來繞去的河

也能流去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