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
《蛙》是莫言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他醞釀十余年、筆耕四載、三易其稿、潛心打造的一部觸及國人靈魂最痛處的長篇力作。2011年,長篇小說《蛙》獲得第八屆茅盾文學獎。2012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蛙》以特殊時代特殊事件為歷史背景,通過婦產(chǎn)科醫(yī)生“姑姑”的人生沉浮,構建起一部關于生命悖論與人性異化的寓言。作為根正苗紅的革命后代,姑姑早年以新法接生技術取代傳統(tǒng)接生婆,成為鄉(xiāng)民敬仰的“活觀音”,其職業(yè)生涯前半程始終與迎接新生緊密相連。然而當國家機器啟動特殊政策的時候,這位曾經(jīng)的生命守護者被迫轉型為生育管控者,在政策與人性的撕扯中逐漸異化為冷酷的執(zhí)法機器。小說通過姑姑與侄子萬足家族三代人的命運糾葛,尤其是萬足妻子王仁美因強制墮胎死亡的悲劇,折射出特殊歷史時期個體在制度碾壓下的生存困境。
荒誕時代的宏大敘事與螻蟻般的個體命運
在宏大敘事與個體命運的角力場域中,莫言以手術刀般的精準剖開了歷史褶皺里的荒誕性。當國家意志以“民族未來”之名展開生育革命時,政策執(zhí)行者與承受者共同淪為歷史劇本中的提線木偶。姑姑手持政策文件時的狂熱,與當年接生時的神圣形成鏡像對照——前者是創(chuàng)造生命的圣母,后者是扼殺生命的判官,這種身份撕裂恰是制度異化人格的殘酷見證。她在追捕孕婦時采用的“連坐”戰(zhàn)術,將抗戰(zhàn)時期的對敵策略移植到計生工作中,這種時空錯位的荒誕性,暴露出宏大敘事對人性倫理的野蠻踐踏。
社會的荒誕性在政策執(zhí)行過程中呈現(xiàn)出黑色幽默的質感。王仁美被迫墮胎的戲劇化場景里,拖拉機突襲、焚毀房屋的暴力手段與生育自由之間的荒誕對峙,構成一幅超現(xiàn)實的政治寓言畫。當基層政權將“拔樹毀屋”作為計生工作創(chuàng)新手段時,制度暴力已異化為吞噬人性的怪獸。更值得玩味的是,姑姑在遭遇王仁美母親報復時表現(xiàn)出的受虐快感,這種通過身體痛苦尋求精神救贖的病態(tài)心理,正是制度暴力內化為道德枷鎖的明證。每個參與者既是施暴者又是受害者,在集體無意識中完成了對人性底線的突破。
時代洪流中的個體命運如同暴雨中的螻蟻,任何掙扎都成為荒誕劇的注腳。萬足從文學青年淪為代孕產(chǎn)業(yè)鏈的共謀,其精神墮落軌跡勾勒出知識分子的集體潰敗;王仁美從抗拒墮胎到"自愿"走向手術臺的心理轉變,暴露出制度暴力對個體意志的徹底摧毀。就連作為政策執(zhí)行者的姑姑,最終也在蛙聲如泣的夜晚陷入精神崩潰,這種自我審判的終極形態(tài),恰是歷史暴力施加于個體靈魂的永久創(chuàng)傷。當制度將生育權異化為數(shù)字指標,生命價值便被簡化為統(tǒng)計報表上的正負符號,這種現(xiàn)代性荒誕構成了民族記憶中最隱秘的創(chuàng)傷。
莫言以魔幻筆法將蛙鳴化為無數(shù)嬰靈的控訴,在現(xiàn)實與超現(xiàn)實的交錯中完成對歷史暴力的審判。當姑姑晚年沉迷于捏泥人贖罪時,那些永遠無法降生的生命以藝術形式獲得重生,這種充滿悖論的救贖方式,恰恰印證了任何試圖用宏大敘事遮蔽個體苦難的歷史書寫,終將在時間的長河中顯露出其荒誕本質。小說最終揭示的真相是:所有以崇高之名實施的暴力,都會在人性廢墟上生長出畸形的惡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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