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牽動2億人的社保實驗。

鯨商(ID：bizwhale)原創

作者 | 三輪

外賣行業社保已進入落地實施的關鍵階段。

近日，美團宣布在江蘇南通、福建泉州兩地正式啟動外賣騎手養老保險補貼的試點，這也是美團首次披露社保的具體方案。騎手繳納養老保險的個人部分，美團將補貼一半。預計后續整體覆蓋范圍將超過百萬騎手。

美團的“參保補貼”和傳統的“五險一金”究竟有什么不同？此前外賣行業將陸續為騎手繳納社保的消息一出，騎手擔心到手收入減少的新聞就沖上社媒熱搜。

處在輿論中心的騎手究竟需要什么樣的社保呢？美團這次社保試點釋放了什么樣的信號？騎手會買單嗎？

補貼試點，百萬騎手養老保險先行

給外賣騎手上社保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勞動關系模糊、流動頻繁、成本大是社保落地的三重困境。

騎手群體一大特質是“靈活”，他們可能在外務工幾年會返回老家。根據此前調研數據，在美團平臺跑單的外賣騎手中，有40%騎手為跨省份流動就業，70%騎手為跨城市流動就業，外來務工人員占比為81.6%。

社保的大頭是單位繳納的，這部分進入了統籌，轉移的程序非常繁瑣，時間很長。這會導致騎手們最終能不能用上這部分社保，還是一個未知數。

彭先生是一名眾包騎手，他在工廠打過工，也跑過外賣，這十多年其實只交過18個月的社保，周圍很多騎手對社保的態度不積極，主要是看重現錢，經濟壓力大。同時對未來在城市發展不確定，后續要進行社保轉移非常麻煩。

和彭先生一樣看法的騎手不在少數。江西財經大學的學者團隊曾對南昌騎手群體做過調研，按照2021年當地靈活就業人員參加養老保險的比例，勞動者每月最低需繳納635元。針對這一繳費金額，外賣騎手在調研中普遍反應較大。

同時阿里本地生活公司法律政策研究中心2021年的一項調查也顯示72.3%的外賣騎手“只愿意繳納500元以下金額”。

在這樣的背景下，外賣平臺要怎么給騎手上社保？

最新的政策顯示，美團把重點放在了養老保險上：

1.滿足靈活就業參保條件就可以參保，無需簽署任何承諾或合約，不與工作單量或工作時長掛鉤。

2.無參保地點限制，可以自主選擇參保地。滿足部分騎手在城市工作，在家鄉養老的需求。

3.無時長單量限制，可以自主安排工作時間。

4.面向所有騎手開放，無跑單類型限制。只要當月收入達到就業地點相關的繳費下限，近6個月內有3個月都滿足該條件。

美團把社保參與的門檻降低，盡可能地讓更多騎手都能參與社保，并且給出了一半的補貼。

按照這個方案騎手承擔社保的資金壓力變小，無需承擔跑單單量和時長的壓力，可以自由決定工作的地點和時長。

美團為什么把試點先放在了養老保險上？

社保主要是五險，包含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生育保險。養老保險和工傷保險是騎手最看重。

因為騎手工作過程中可能有多種意外，傳統社保中的工傷保險不適合工作靈活性高的騎手們。自2022年7月，美團已經在北京、上海等7個省市試點靈活就業版本的工傷險“新職傷”，累計投入14億元。

我國的醫保參保率穩定在95%，絕大多數騎手已經參加了。例如騎手已經在老家購買了新農合，僅需要400元左右，并且現在新農合已逐步可以跨省使用。

再看失業險，對于本就靈活接單的騎手來說，失業狀態很難界定。很多騎手再忙季接單，淡季選擇回到家鄉。同時騎手中男性騎手占據大部分，生育保險目前需求并不強烈。

從現實層面看，“老有所養”是騎手們當下最重要的需求。

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中國社會保障學會會長鄭功成表示，目前，我國城鎮自雇以及平臺就業在內的各類靈活就業人員達2億多人，鑒于靈活就業人員工作、收入的不確定性，不能完全按照職工的要求強調“五險一金”，而是需要分解排序。

以補貼形式為騎手提供社保選擇，能夠減輕其負擔，以泉州為例，養老保險的最低月繳費基數位4433元，按照繳費比例20%計算金額位886.6元，騎手可獲得443.3元的美團現金補貼。

美團整體的策略盡可能地降低門檻，用補貼的方式，讓更多騎手自愿選擇是否參與社保獲補貼。將選擇權交給外賣騎手，這才是最大的公平。

與其全面保障少部分人，不如降低門檻覆蓋大多數人

騎手社保方案背后，是一場平臺、騎手、消費者甚至地方社保體系，幾方利益之間尋求最大公約數。

零和博弈下，沒有贏家。一方的受益必然意味著一方的損失。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主要還是外賣行業本身就是一門薄利生意。

對平臺方來說，要負擔百萬級別群體的社保，是有巨大的成本壓力。

2024上半年，美團每單虧損0.64元。同樣餓了么雖然虧損在不斷收窄，也仍然沒有盈利。京東如果為旗下130萬騎手繳納社保，也要付出全年利潤的兩倍，而公開信息顯示，目前京東的全職騎手為10000名左右。

如果社保的成本過大，最終還是要轉嫁到消費者的身上，或者企業會自動進行調整。

而另一個現實問題是，騎手、網約車司機等職業本身具有靈活用工屬性，工時、工作場所都不固定，與傳統的打卡上班職業區別很大，所以很難在本質上界定勞動關系。騎手們離職率高、動態變化大。社保的統籌部分是按省級實行，在全國內的流通手續復雜。需要有關部門和平臺共同探索更加人性化的參保方案。

“二分法”下傳統的五險一金模式和靈活就業需求脫節，矛盾已經很明顯。

美國加州、西班牙、新加坡等國曾推行過“一刀切”式的法案，為了保障外賣騎手、Uber司機的權益，將他們從企業的靈活工全部強制變為正式員工。但最終的結果卻出乎意料。法案的實施導致崗位減少、企業退出、就業者的收入減少。

例如Vox在美國加州法案生效前解雇了200多名自由撰稿人。在明確公司和騎手之間是勞動雇傭關系的《騎手法》生效前，英國外賣公司“戶戶送”宣布退出西班牙市場。新加坡《平臺工人法案》出臺前，當地多家網約車平臺宣布漲價把費用轉嫁給消費者。

而我國的探索則要更靈活一些。2021年，我國人社部首次提出了“三分法”的概念，也就是增加了“不完全勞動關系”的認定。傳統二分法和三分法的區別，相當于簽署勞動合同的“正式工”，以及屬于民事關系的“個體戶”。

社保方案的可行性，要考慮現實的情況。繳納社保需要大量的成本。如果按照傳統方式繳納，外賣的利潤全部被社保吃掉，這門生意難做下去。賺不到錢是騎手和平臺都不想看到的，也會影響到就業蓄水池的穩定。

如何保障就業穩定的情況下，在外賣有限的利潤蛋糕里，再為龐大的騎手團隊劃分到權益？

與其他平臺讓少數群體享受到全面保障不同，美團給出的方案是盡可能降低門檻并覆蓋更多群體。社保試點的核心是要讓社保變得普惠。降低門檻，覆蓋更多騎手；減少對騎手收入的影響，讓社保變得可持續。

2億靈活就業群體的一場理性試驗

各家平臺都對“社保”有不同的設計和規劃，但究竟是否能夠真正生效，還應該尊重騎手的意愿——給予他們交或者不交的選擇權，同時鼓勵更多人了解和加入社保。

簡單來說，就是要降低門檻，盡可能讓更多的騎手享受社保。讓社保不再是少數騎手綁定臺的“福利”，讓更多騎手獲得應有的保障。

當社保福利成為標配，最終訂單量和配送收入還會是騎手關心的話題。想要在外賣行業站穩腳跟，也還是要靠商業層面的硬實力來說話。

但無論如何，美團已經做出了一次創新的實驗。或許能給靈活就業群體提供一個新的解決問題的思路。

實際上“五險一金”其實不是大眾標配，根據相關的分析和計算，我國有完整社保的就業人員最多占比僅為33.5%。

保險的核心意義是風險的轉移和分散。當下最迫切和最現實的事情，可能不是配齊社保，而是先加入進來，能有基本的社保兜底，分散基礎的風險。社保的意義是要公平、有溫度地惠及到每一個有需要的人。

保姆、服務員、網約車司機等2億靈活就業群體怎么上社保是一項待解決的問題。《2022中國零工經濟行業研究報告》的預測，到2036年，這一數字可能會達到4億人左右。社保已經不單單是幾家外賣平臺的事情，而是面向所有靈活就業群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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