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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班花花的聊天室

【第四期】

“疲憊至死”

“我期待極端天氣和意外”

《憎恨日常》

劉海龍教授用“平日斷裂處”來形容2020年之后的社會，所謂「平日的斷裂」或許被解釋為是“日常的斷裂”來的更合適——如果我們把時間倒回2022以及之前的三年，那么一種“非日常化”的景觀正在鋪展開來：

是2020年冬天那個長達2個月的漫長假期、是用在線會議軟件上學或者上班、是隨時隨地被終止的工作或者旅行，是不再需要將自己收拾的精致且妥帖也能工作或者生活——這些“非日常化”甚至共同組成了牛津詞典2022年的年度關 鍵詞“哥布林模式”。按照牛津詞典的解釋， “哥布林模式”指的是一種流行的生活方式， “自我放縱、懶惰、邋遢、貪吃且毫不愧疚，對社會規范或期望的抵制，深陷在“居家”這一安全范圍之內，而完全隔離外界和社會的目光，僅僅成為“自己”。

那沒有斷裂的“平日”和“日常”應當是什么樣的呢？

人們需要在早上八點準時踏入公司或者學校，需要把自己收拾的足夠精致且得體，需要筆 直地在工位上完成屬于自己一天的工作，需要賺錢、需要獲得足夠的社會地位和社會資本——就像一只蜂鳥，瘋狂震動翅膀只為在空中保持靜止，就像一個普通人，工作和奔波僅僅是為了“生存”。某種意義上，生存的需求構成了“日常化”的圖景，每一個人都活在“日常”所建構出的社會軌道之中，不可以休息，也不可以停止。直到“疾病”出現，意料之外的疾病帶來了日常的斷裂，振翅的蜂鳥被迫停下來煽動的翅膀，一面焦慮著自己隨時的墜落，一面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終于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可以停下來喘息，且容錯的機會。”

《疲憊至死》

鮑曼在《工作、消費主義與新窮人》中將人與工作的關系理解為了一種自我滿足，這也恰好解釋了為什么個體總是「知疲憊而不敢停下」「停下后又充滿愧疚」：

最開始，社會創造了一種名為「工作倫理」的體系，來約束每一個獨立的個體。在社會工業化與集成化的背景下，工廠缺失大量的勞動力，于是教育、哲學、媒體等就充當了宣傳的角色。他們一面詆毀傳統主義，另一面創造了工作倫理，將進工廠工作和個人的道德品質進行了高度的捆綁。工作倫理其實就是一種工具，目的是使人們喪失獨立性，服從于工廠制度。于是以前的傳統思想，包括小農經濟都在工作倫理的沖擊下，淪為了一種懶散、墮落、不求上進的代名詞，而工作成為唯一體面的、道德的、可行的生存方式。

但在一個成熟的生產者社會中，工作就像毛細血管，已經鉆入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同時是個人生活、社會秩序和社會生存能力的樞紐，也是 決定人們社會地位和自我評價的主要因素。當我們被問到“你是誰”時，工作都會尾隨其后，成為我們身上一個鮮明的標志和符號。 成年以后，我們的生活是以工作為基準展開的。這也是為什么失業聽起來如此可怕，那意味著，我們將喪失一種重要的身份，陷入一種無所適從和慌亂中，因為我們在這個社會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當工作倫理開始失去了原有的效應，工人們意識到了「工作是美德」這種說辭不過是資本家聯合著政治家和哲學家編撰出來好讓他們踏踏實實工作的狗屁理由之后，道德的約束就全然失去了效用，這個時候就需要用比道德更深、更個體、更體驗的方式才能將個體捆綁在工作中——于是第二階段，“消費”就誕生了。

“你的努力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

這樣的馴化不單單只是教你努力，也會構成非常嚴格的自我PUA：沒有賺到足夠的錢？那是你還不夠努力；沒有成為優秀的人？那你還需要再努力；沒有達到期待的目標？那一定是你偷懶了。這套說辭和邏輯百試不爽，它們屢次出現在東亞的家庭中，出現在父母對孩子的苛責中，出現在社會對普通人的詰難中：

“抱怨之前反思一下自己有沒有努力。”

我憎恨這樣的詰難，所以我期待著日常秩序被打破的瞬間：

一場暴雨、一次大風、停電或某些意外，這些構成了格式化生活里的唯一變量。更因為在這種意外中，人可以完完全全的浪費時間，也不會有任何人責備。因為當所有人共同陷入危機時，你的懈怠、摸魚、休息、不作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你不會被捆綁在優績主義和不可以停下的社會要求中。集體困境消解了“社會比較”帶來的羞恥感，甚至我們可以通過「他人比我更慌亂」獲得隱性優越感。

甚至，這些“意外”都在告訴我，我不是主動的、自愿的停下腳步，我是因為不可抗力暫時停了下來，更重要的是，在我停下的時候，有很多人和我一樣也停了下來，我不用擔心被趕超、不用擔心別人指責我不努力。

這種不可抗力式的停擺深深地治愈了我“不敢停下”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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