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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洵、蘇軾、蘇轍父子仨是地地道道的四川眉山人，為啥都葬在了河南郟縣？帶著這個疑問，清明時節，我和幾位朋友一起去三蘇園一探究竟。

陽春三月，日麗風暖，楊柳堆煙，鶯啼燕囀。田野里冬小麥一碧萬頃，其間點綴著一片片金黃的油菜花和潔白的豌豆花，真的是物清景明。一路上，朋友們一邊欣賞沿途風光，一邊談論三蘇的詩文，心早已飛到三蘇園。

三蘇園位于郟縣茨芭鎮蘇墳村。車到茨芭鎮十字街口，一塊巨大的“三蘇園風景區”標牌赫然入目，出街北行，遠遠望見一高兩矮三座古色古香的門樓，門樓后一帶青山隱隱，不用說那就是我們所訪之地。

車到近前，但見桃林環抱三蘇園，林里桃花灼灼，宛若一片云霞鋪展在園前，這是春天獻給三位如天如日如月大文豪的詩篇吧。公路兩側早已停滿了車輛，賣小吃的商販見縫插針，把攤位擺在路邊。聽從殷老師建議，陳老兄把車停在距離景區入口稍遠的桃林地邊，徒步前行。

景區前廣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停車場滿滿當當，一位難求。多虧殷老師有先見之明，我們不再為泊車費心。

景區正門為兩層歇山式古建，坐北朝南，卯榫結合，雕梁畫棟，古樸典雅，飛檐翹角，巍峨壯觀。二層有黑底金字“千古風流”巨匾，“三蘇園”匾牌掛在一層門頭正中，兩側門柱有副長聯：不須把酒問青天魂歸中頂山父子三人同醉月,何必揮毫游赤壁筆蘸汝河水文章百代恰逢源。此聯既點出了三蘇父子歸焉之地在景色秀美的中頂山和汝河之間，又贊頌了三蘇文章流芳百代影響深遠。觀看此聯讓人想起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也讓人想起唐代大詩人李白“開瓊宴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沿園內中間甬道一路向北，直通三蘇紀念館。據說蘇家喜歡養竹，“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甬道兩側林木蒼翠竹樹環合，路邊點綴幾塊景石，其上有“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和“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等文字，這樣的布局蘊含著對三蘇家風正官風清的贊許吧！

紀念館前有三蘇青銅塑像，坐在那里的老者把書卷展放雙膝之上，另兩人侍立其旁，一位執卷在左前，一個捻須在右后，三人目光聚焦在前方。我們幾個仔細觀察他們的形貌，一致認為中間坐著是蘇洵，左乃蘇軾，后為蘇轍。他們似乎在講習圣賢之道，又仿佛在品評名篇佳句，還像在研究著什么。難道他們是在討論經國濟世興利除弊的改革方略？是在參悟也無風雨也無晴的生活哲理？還是在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糞土當年萬戶侯？

紀念館有大大小小11個互相聯通的展廳，最南邊是一個四合院，左側為蘇洵展廳，中間和右前是蘇軾展廳，右后邊是蘇轍展廳，再向后是其他展廳。展廳內圖文并茂，兼有書籍和文物展品，比較詳盡地介紹了三蘇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特別對蘇軾的哲學文學繪畫書法美食等方面成就進行了全方位展示。

蘇軾號東坡居士，在三蘇中名氣最大，官至兵部尚書、禮部尚書（相當于正部級），詩詞開創豪放派先河，一改“詩莊詞媚”的文風，書法繪畫造詣頗深，是繼歐陽修之后的北宋文壇盟主。學生時代讀過他的《題西林壁》《定風波》《水調歌頭》《赤壁賦》等詩詞歌賦，在老師的講授中了解他直言敢諫被新舊黨所不容，經受三起三落的坎坷仕途和命運多舛的人生歷程，即便晚年投荒被流放海南儋州，生活困頓，生命朝不保夕，依然初心不改，忠君愛國，濟世救民，傲骨錚錚，樂天曠達。正因為如此，人們常說：若覺人生不如意，請君常讀蘇東坡。

蘇轍晚號穎濱遺老，在三蘇中仕途成就最高，曾經官拜尚書右丞、門下侍郎（副宰相，相當于國務院副總理）。 蘇轍小蘇軾兩歲，自幼受父親蘇洵熏陶，與兄長蘇軾共同研習經史。1057年，蘇轍與蘇軾同科進士及第，名動京師。宋仁宗高度認可蘇轍兄弟經天緯地的才學，曾經這樣評價他們：“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因受蘇軾牽連，蘇轍也屢遭貶謫，但他無怨無悔，一直是蘇軾最強有力的“保護傘”。在“烏臺詩案”中，蘇轍傾盡全力為蘇軾鳴冤叫屈，上書神宗皇帝愿意效法漢代緹縈救父的故事，削掉自己的全部官職為兄長抵罪。蘇軾的后半生不是被貶謫就是在貶謫的路上，拖家帶口入不敷出，“粗繒大布裹生涯”，蘇轍一直盡其所能資助窮困潦倒的兄長。蘇轍晚年隱居穎昌（今許昌），“家貧無絹帛”“蔬食常不飽”，生活拮據。即便如此，在蘇軾病死常州后，他千方百計籌措資金，按照蘇軾生前遺愿把他安葬在嵩山之下小峨眉。

相比之下，三蘇中蘇洵蘇老泉知名度較低，僅做過文安縣主簿（相當于副縣級）。多數人通過三字經中“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的描述，知道蘇洵是大器晚成的杰出代表。他學富五車卻屢試不中，最后絕意功名，徹底放棄科舉，傾平生所學閉門教育蘇軾和蘇轍兩個兒子，讓他們一舉成名天下知。俗話說，“有狀元徒弟，無狀元老師。”蘇洵的才華被兩個優秀兒子的光芒遮蓋了。從這一點上說，蘇洵比蘇軾蘇轍更厲害！

出紀念館尾廳，可以直抵“三蘇墳”。一路兩旁，擺放著眉州、鳳翔、杭州、密州、徐州、黃州、惠州、儋州等18個蘇軾曾經工作或生活過的紀念地牌子，那些牌子是對他坎坷人生軌跡的銘記，他走到哪里，就把忠君愛民的思想行動和豐厚的文化遺產留在哪里，讓哪里的人民世代緬懷千秋敬仰。

三蘇墳在三蘇園最北端，包括蘇軾、蘇轍墓、蘇洵衣冠冢及蘇氏家族成員墓群，墳墓四周松柏環繞，碑刻林立，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入口為磚瓦門樓，門兩側有對聯：一代文章三父子，千秋爼豆兩峨眉。聯中爼豆是古代祭祀的器物，個人理解，此聯充分表達了后人對三蘇的敬慕之情，同時也說明了四川和河南兩地的峨眉山都世世代代祭奠先賢，永世紀念其道德文章。

三蘇墳門前神道兩側，自南向北依次排列石柱石馬石羊石人石虎等石相生，矗立蒼松翠柏等儀樹，其中有幾株用鋼筋圍欄保護并安裝了避雷設施的宋柏，粗細至少需兩人合抱，據傳是蘇轍親手所栽。宋柏是蘇墳歷史的見證者，雖經千年風雨，樹干虬曲，但依然枝繁葉茂，生命力旺盛。

進入三蘇墳院內，迎面有座石牌坊，上書“青山玉瘞”四個大字，兩旁刻有蘇軾《獄中示子由》詩句“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再向里走是饗堂，過饗堂才可見三座東西排列的墳塋。蘇軾墓居東，蘇轍墓在西，中間是元代修建的蘇洵衣冠冢。三座墳墓祭臺上擺滿鮮花果品，拜謁游客默然肅立，神情莊重。我們也雙手合十，禮敬先賢。墳墓四周有翠柏數百棵，猶如樹海。這些柏樹很多是明清古樹，多數朝四川眉山方向傾斜，被稱為“思鄉柏”。據說此處柏樹夜間會發出風雨之聲，命之為“蘇墳夜雨”。清代郟縣縣令張篤對“蘇墳夜雨”有如下記錄：“風聲瑟瑟雨聲嘩嘩，風大而不鼓衣，雨大而不濕襟。”這種奇特的現象，難道是蘇軾和蘇轍弟兄倆“夜雨對床”的傾心交談嗎？

按照國人“葉落歸根”的傳統，蘇軾辭世后應歸葬老家四川眉山，陪伴在父母親墓旁。他之所以沒有魂歸故里，結合紀念館里有關內容，我理解有以下幾個原因：一是蘇洵帶領蘇軾蘇轍到汴京趕考時曾經給同鄉人寫詩，其中有“經行天下愛嵩岳，遂欲買地居妻孥”和“今君南去已足老，行看嵩少當吾廬”這樣的句子，透露出喜歡嵩岳風光，想在嵩山腳下定居的意思。二是蘇軾貶謫途中順路到汝州郟城（今郟縣）游玩，當時蘇轍是汝州知州，兄弟倆登黃帝鈞天臺，向南望，汝河風景如畫，向北眺，嵩山余脈中頂蓮花山氣勢磅礴，蓮花山再向下延伸的丘陵，“狀若列眉”，非常像老家四川的峨眉山，稱之為“小峨眉”，計劃將此地作為歸宿地。三是蘇軾臨終前寫信囑托弟弟蘇轍，“即死，葬我嵩山下?！彼氖翘K軾病逝常州后，蘇軾的小兒子蘇過與在許昌定居的叔叔蘇轍商量，請他幫助把父親安葬在郟縣。五是回老家四川眉山山高水遠交通不便，蘇軾一生顛沛流離沒有啥積蓄，缺少經濟支撐。六是當時宋朝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外省在京官員去世后，可以埋葬在距離京城500里內的地方。

總之蘇軾葬郟是個人遺愿、現實條件、時代背景等共同作用的結果。蘇轍和蘇軾兄弟情深，是蘇軾的忠實粉絲，他亡故后也和哥哥葬在一處，其子蘇仲南等后輩族人死后也陪護左右。郟縣墓地寄托了他們對中原文化的歸屬感，也見證了中國古代士大夫“此心安處是吾鄉”的精神境界。三蘇墳不僅是蘇氏家族墓地，也是中國文化史上兄弟同心的象征，歷代文人常至此憑吊，并留下許多詩文碑刻，讓三蘇文脈傳承。

祭拜過三位先賢，此行心愿基本完成，慢慢返回。經過三蘇墳西南方新建的東坡碑林時，喜歡書法的陳老兄，精心細品名家大作，我面對那些真草隸篆，筆走龍蛇，只能是外行看熱鬧，參觀速度較快。在這里我和陳老兄走散，參觀過三蘇祠后，我們電話聯系，約定在廣慶寺門口匯合。殷老師和老趙步伐更快，此時她們已經參觀過廣慶寺東南的東坡湖，回到了景區門口。

廣慶寺門口有聯：“大江東去思居士，花雨西來念法師?！蔽覜]有弄明白聯內的法師是誰，正在思忖時，恰好有位老師帶著一群小學生前來參觀，老師兼做講解員。他說，當年，宋仁宗下圣旨建造廣慶寺，因此該寺應該叫做敕建廣慶寺，寺名為宋高宗所賜。這座寺一進三院，從南到北依次有天王殿、大雄寶殿、鐘鼓樓、三蘇祠。這種寺祠合一的布局在全國都極為罕見。我特意聽他對“法師”的解讀，原來聯中的“居士”和“法師”指的都是蘇軾。據那位老師講，郟縣是三蘇父子從四川進首都汴京趕考的必經之地，三蘇當年曾經留宿在此寺。后來蘇軾從定州謫貶到英州時，路過此地，特意故地重游，和弟弟蘇轍一起與寺內僧人參禪論道，相談甚歡。二蘇歸焉此處后，寺內僧人負責看護蘇墳。

在那位老師帶著學生進入寺門之前，我向他請教，為啥在三蘇園并沒有看見山？他告訴我，三蘇墳北依的中頂蓮花山，距離此處還有10里，三蘇墳有蒼松翠柏遮擋，所以看不見山。另外三蘇墳所在之處是小峨眉的一個山坳，土厚水肥，植被豐茂，基本上沒有裸露的山石。

謝過那位老師的熱心講解，與幾位朋友會齊。此時早已過午，我們與三蘇作別，又回到茨芭鎮品嘗了郟縣特色美食饸饹面。返程途中順道參觀了張良故里和中原地區第一紅石古寨——臨灃寨，這是清明拜三蘇的額外收獲。

作者簡介

李志國，河南省社旗縣饒良鎮人，喜愛讀書散步，現在社旗商務部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