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揮木偶戲特色 補足短板

更好服務新時代

王景賢

（一級編劇、國際木偶聯會中國中心副主席、泉州市提線木偶戲保護傳承中心藝術總監）

中國的木偶皮影戲具有2000年以上悠久歷史，作為一種特殊的舞臺戲劇藝術，它比中國戲曲各劇種形成的歷史都古老且久遠。同時，它也是一個分布區域極為廣泛、受眾極其龐大的藝術品種。作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木偶皮影戲（簡稱“偶戲”）也是向世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增強世界各國人民間相互了解、理解、信任和友誼的重要力量。中國現存的木偶皮影戲，除了有深深根植于民族歷史和地域文化歷史的傳統偶戲，也有現當代吸收蘇聯、美國、日本以及歐洲國家的偶戲創作理念和表演技法而形成的所謂現代偶戲。因各自產生的文化土壤、時代背景和成長環境不同，形成了不同的偶戲文化內涵和文化價值，也由此擁有不同的欣賞受眾。這些品種繁多、形態各異的偶戲，共同組成了當代中國偶戲藝術的百花園，共同服務于新時代的廣大人民群眾，共同為中華文化的復興和繁榮做出積極的努力和貢獻。

福建省是偶戲傳統相當深厚的地方。根據福建省非遺中心統計，目前分布并活躍于八閩城鄉的專業與民間職業偶戲團體尚有224個，其中，國辦劇團7個、民營劇團46個、民間班社171個，從事偶戲表演的演職人員約有1273名。他們每年演出數千場，觀眾不下百萬。筆者所在的泉州提線木偶劇團，近兩年各種公益性演出及福建省外、國外演出都在千場左右，全年低票價（30-80元）的票房收入達到2000萬元以上。

泉州木偶戲在泉州文旅的“出圈”成為了一個全國罕見的文化現象。不僅如此，泉州木偶劇團迄今已完成境外文化交流項目300多個，文化交流的足跡遍及五大洲80多個國家和地區。這在全國演藝團體中是十分罕見的。新時代，在建設文化強國戰略的指引下，國家及各地政府相繼出臺了諸多政策措施，給予民族文化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保護單位（包括木偶皮影戲）比以往更多的重視和扶持，這給業內人士以莫大安慰和鼓舞。為了使這些幫助和扶持更為精準有效，也針對中國木偶皮影界目前存在的明顯短板，筆者提出以下三個方面的建議。

一、要重視和組織對中國木偶皮影戲的深度調研和理論研究

創作實踐與理論建設是事業發展的雙翼。先進的理論既是藝術實踐的總結，也是實踐者的鏡鑒和指路明燈。中國木偶皮影戲在理論研究與建設方面歷來存在短板，是個不容諱言的事實。理論的形成，有賴于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

2023年，在國家藝術基金資助下，廈門大學舉辦了首屆福建木偶戲編劇人才培訓班，邀請了眾多知名的編劇、導演和評論家、理論家、表演藝術家為40名學員授課。筆者也受邀參與此班的教學與輔導工作。大部分受邀專家的學術背景主要在戲曲、話劇、電視劇方面，而長期專注于偶戲實踐和理論研究的，所占比例極小。偶戲理論和學科建設隊伍的極度稀缺，也導致了專業理論成果的稀缺。除了為數不多的劇種史研究、藝術家生命史記錄和劇目評論與宣傳方面的文字材料外，我們很難找到偶戲創作及偶戲審美方面的理論專著及教學資料，無法滿足學員的學習要求。這也給培訓班教學留下了遺憾。

偶戲理論與學科建設的缺失，不但影響偶戲專業人才的培養質量，甚至也嚴重影響了偶戲的創作、演出評價及向外傳播的質量。在國內許多重大藝術活動的評議中，評委和相關領導大多會以一般的戲曲、兒童劇、話劇理論和審美標準來對待和評價木偶皮影戲。這免不了會出現誤讀、誤評和誤判。以上羅列的這幾種現象，都說明培養和造就一支優秀的偶戲理論家隊伍，對中國木偶皮影事業的健康發展具有相當的重要性。要培養一支熟悉并準確認知木偶戲、皮影戲藝術的理論家、評論家隊伍，不比造就一支優秀的偶戲編劇、導演、作曲、編曲等方面的專業人才隊伍來得輕松和容易，或許還會更難。但正因為難，也正因為急需，筆者呼吁，希望由國家層面重視和組織對中國木偶皮影戲進行全面普查調研，并推動相關學術研究單位和各藝術院校開展專業學科建設，以期及早補足此短板。

二、要推進木偶皮影戲專業主創人才的培養

與其他戲劇藝術品種一樣，編劇和導演非常重要。編劇是一劇之本的提供者，導演則是劇目生產的組織者和領導者，假如他們對本劇種、本劇團的歷史、現狀、藝術特色、藝術特長所知甚少，或了解不深、把握不準，那整個創作隊伍便可能失去方向，很難創作生產出具有強烈個性特點的作品，從而也減弱自己在市場、賽場上的存活力和競爭力。創排一個不成功的劇目，可能導致對劇團有限財力和寶貴時間的浪費，也會使劇團集體創作熱情受到打擊。可見，合格、優秀的編劇和導演，對一個院團的藝術建設是多么的重要。

縱觀目前全國偶戲院團，甚至是國有重點院團，多年來都普遍存在編導缺崗或青黃不接的問題。一旦遇到重大創作任務，院（團）長只能四處尋求外援。而求來的外援，即便是聲名卓著的編導大咖，也常因為準備時間不充分，難以建立起對該劇種十分必要的獨特形式感，更惶論對其獨特藝術手段與技法的出色運用，從而導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完成的創作劇目大多效果平平。

同時，我們還嚴重缺少熟悉本劇種音樂的作曲、編曲人才。

中國木偶皮影戲之所以能有各具特色、千姿百態的存在樣貌，除了有各具特色的形式特色和操演技法外，還因為它們深深植根于各自不同的歷史文化土壤，并以其各具特色的方言及與之相應的劇種音樂為表情達意的主要手段。音樂與方言相伴共生，既是劇種主要辨識度指標，也是它千百年來擁有深厚群眾基礎的重要理由。令人擔憂的是，現在許多偶戲院團出于各種眼前的現實功利考量，主動或被動地部分放棄，甚至全面放棄了自已原有的、具有強烈個性特點的方言道白和音樂聲腔，甚至有的院團不顧內容與形式是否相適應，貪圖便利地采集、借用，甚至抄襲其他劇種的音樂唱腔，乃至剪輯現成的西洋音樂、流行音樂來充數。我們不反對向其他藝術，甚至外國藝術進行學習和借鑒；不反對與時俱進地推動劇種藝術的不斷豐富與發展；也不反對個別劇節目使用方言以外的語言，如普通話或是外國語。但我們反對簡單粗陋的“拿來主義”態度和做法。我們認為，吸納必須經過消化，學習不等同于模仿，借鑒絕不該是抄襲。只有充分尊重和保護自己的藝術個性和完整性，才能有效地防止同質化和平庸化，才能使中國木偶皮影藝術保持百花爭艷、萬紫千紅的美好景象。

專業創作人才的缺乏已嚴重制約了中國木偶皮影戲事業的發展，必須予以高度重視。故此，筆者建議從國家層面出臺相關政策，推動相關藝術院團和藝術院校開展木偶皮影戲主創人才的培養。

三、要扶持優秀木偶皮影戲演員脫穎而出

相較于其他藝術品種的演員，木偶皮影戲演員的培養難度更大。他們不僅要與其他戲劇、戲曲演員一樣，熟練掌握唱、念、做、打及各行當的表演技巧和說唱功法來塑造舞臺藝術形象，還要同時操縱一個非人的物體——木偶進行表演，并且還要讓這些“非人”具有人的生命與個性，讓觀眾信服和感動。這無疑是個難上加難的事。培養一個優秀的木偶戲演員真的很不容易。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由于木偶皮影界全國性專業獎項“金獅獎”未被各級主管部門承認，至今缺少如戲曲梅花獎或曲藝牡丹獎那樣，在全國范圍內具有權威性和影響力的獎項來表彰和鼓勵他們的努力和付出，致使他們在職稱評定等評價工作中面臨尷尬與不公。此外，由于木偶戲皮影戲在許多全國性戲劇與藝術評獎時往往被忽略不計或被邊緣化處理，不僅不利于中國木偶皮影藝術事業的傳承發展，也削減了中國戲劇藝術在國際上的綜合競爭力。因此，木偶皮影戲與戲曲、話劇、歌劇、舞劇、音樂劇等其他藝術形式一樣享有平等的、公正的對待，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綜上可見，中國木偶皮影戲在保護和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滿足廣大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與開展國際文化交流方面都具有不容小覷的獨特優勢和作用。但針對中國木偶皮影界目前存在的明顯短板，未來，還需充分發揮自身優勢，補足短板，推進中國木偶皮影藝術事業更好發展，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與發展做出更大貢獻。

｜本文刊于《藝術教育》2025年3月上｜

｜微信編輯：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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