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5月2日深夜11時許,一位容貌端莊秀麗的姑娘手提一把血淋淋的菜刀,闖進湖北武漢市公安局硚口分局的值班室。她聲言20分鐘前在家中殺死一人,現在投案自首。她講殺人的原因是由于死者曾經侵犯她。
硚口分局刑警隊立即趕赴現場。果然事實和那個姑娘所言相吻合,只是令人不解的是死者卻是一個女性。
林倩顯然不愿意回憶殺人前那段難言的經歷。她眉頭緊鎖,顯得愈加秀美了。林倩是個年僅23歲的姑娘,1983年底在某職工大學畢業后便在武漢市某儀表廠任技術員,并很快成為該廠的技術骨干。許久,她終于用低緩的聲音交待了她殺人的前因后果。
林倩是1986年初與死者王蘭風相識的。那時廠里要搞一項技術改造工程,急需把圖紙繪制出來,便抽調廠里各車間部分技術力量集中突擊。林倩和王蘭風正是在此時被調到一起工作的。
王蘭風是個40歲出頭的老姑娘,助理工程師。論技術在他們中間是拔尖的,工作起來更是波辣、利索,并且責任感極強。她常因為工程質量問題和別人大動肝火,不過和周圍同志的關系卻十分融洽。盡管孤身一人卻從不為此苦惱。
林倩十分敬佩她,視她為女強人,尊她為大姐。王蘭風對林倩也極有好感,她認為林倩工作細心,技術上肯鉆研,是個很有發展的姑娘。所以不僅在技術上幫助林倩,生活上也表現出一個大姐姐對小妹妹的充分體貼。她常常中午把林倩領到她的小屋去開小灶,林倩也經常買些水果給王蘭風以示報答。
時間久了,遇到加班,王蘭風索性讓林倩留宿在她的小屋,不必趕回較遠的家。那是一間廠集體宿舍的小屋,恰好王蘭風又睡的是一張雙人床,所以林倩留宿倒也方便。
林倩記不清從什么時候起王蘭風開始對她有了親昵舉動。起初林倩十分反感,但王蘭風一再表示自己喜歡她,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林倩也就不太介意了。
可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有一天林倩在王蘭鳳的屋里留宿,夜里她突然被下身一陣撕心裂腹的疼痛驚醒。她發現這位她一直視為大姐的人正表情異常地趴在她身上。她拼命將王蘭風推開后看到自己下身一片殷紅。
林倩哭了,她憤怒地扯住王蘭風質問:“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王蘭風避而不答,只是跪在林倩面前苦苦地說:“倩倩,我愛你,真的!”
林倩悲憤道:“你為什么要毀我,你知道這對于一個女人意味著什么嗎?”
此后,林倩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觸外總是躲著王蘭風。相反,王蘭風倒是一如既往,而且毫不計較林倩的冷淡。不過暗地里卻強迫林倩加班時與她同宿,并以把林倩不是處女張揚出去相威脅。
林倩在王蘭風的情感和毀譽的夾擊下妥協了,當然也含有一定程度的好奇心。在王蘭風答應決不再干那種事的前提下,加班時她又和王蘭風住在一起了。她要弄清王蘭風是什么性質的人。
“那么你覺得王蘭風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呢?”偵查員問。這一點是涉及本案殺人動機的關鍵問題。
林倩的表情里流露出一絲困惑,她遲疑著用一種不十分把握的口氣回答:“從表面看我好像沒發現她什么地方不是女人。她也去女澡堂也上女廁所,只是總不希望別人注意似的。但是她對我的那種做法,那種心理她又很像個男人……后來我知道她和我發生關系時用的是假的,是她自己做的。可是她對我講她就是男人,而且曾經有過男性器官,因為患病給做掉了。他還說她以前在別的城市工作時先后有過兩個妻子……”
如果沒有證據,林倩所說的偵查員幾乎認為是天方夜譚。然而事實上案發后偵查員不僅從王蘭風的宿舍里搜出了一個自制的男性器官,而且還搜出了一摞她生前用信紙寫的斷斷續續的日記。
這里我抄錄幾篇以使大家對案情有更清楚的了解。
11月2日,當我把倩倩緊緊地抱在懷里時,我早已深深地愛上了她。我深信我執著地追求終于找到了歸宿。我滿足了,我安心了,我開始設想我們的未來,我真慶幸自己找到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我大膽而又膽怯地追求著……在我們雙方的努力下我們終于結合了。我幸福,我欲飄欲仙。這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偉大的3月24日。
(根據被告人林倩的口供,推測這是王蘭風和林倩第一次有“性關系”后的日記。)
3月22日,又是在我們雙方的努力下,我們完成了我們的終生大事——旅游結婚。我們到了中國的天堂蘇杭,滿足了倩倩姑娘時的愿望。蜜月里我們情感更深了,情意更濃了,彼此也更加了解了。其間雖有小小的摩擦,我相信那只是愛情舞臺上偶然出現的小浪花,絲毫不影響我們的愛。然而回到家中卻偏偏出現了“法海”,竟與我們作對阻止我們的婚事。她就是倩倩的母親。怎么辦,我無能為力,只得祈求愛妻倩倩了。目前生活真叫人窒息,父母干涉孩子的終身大事,愛情變成偷渡人生。唉,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據了解,死者這段日記是1986年春她與林倩因公出差順便繞道蘇杭后的追記。而當時林倩的母親已開始強迫林倩找對象了。)
7月3日今天是倩倩離開武漢的日子。上午我胡亂買了兩斤梨送到倩倩家好讓她帶著吃。倩倩不在,是母親開的門,我放下東西就回來了。做飯時我心情很不好,因為朝夕相伴的倩倩要走了。中午我在床上輾轉就是無法入睡,我思念親人,一天見不到倩倩就一天無法安寧。我真想和倩同行,去天涯海角……6點鐘你匆匆離我而去。我要去車站送你,你不同意。我多想和你多待一會,哪怕是幾分鐘也好。此刻你乘坐的火車已經開動,但你切記,伴隨你的不光是楊師傅還有你的風。
10月3日倩倩我真想你,你走時交給我的事情我切記在心。婚姻大事非同兒戲,公開我們的婚姻關系還需要時間。今天我又找了周大夫,想了解一下改變性別的可能性。我想要一個男性的性別證明后到公安局改變性別,然后調單位。可是鼓了半天勇氣還是沒說出口。我是一溜煙跑的,回家后我哭了起來,心情痛苦極了。我心里很矛盾:我這是干什么?有平坦的路不走非走這荊棘路,這樣做難度太大了。我很擔心,假如辦成了倩倩就真是我的了嗎?你就真甘愿和我一輩子嗎?萬一事情辦糟了,我今后可怎么活呀!千思萬念,人活著可真難啊!
12月6日倩倩我親愛的妻子,你在哪里?我今天不知怎么特別想你。我渾身痙攣腿也發抖,只得自我消除。倩倩,我現在總有一種預感,你并不十分愛我,最多三分愛我。很多方面都表現出你沒有和我生活到底的決心和可能性。
天氣冷了,我又加了件衣服,不知倩倩冷不冷。我該拆洗被褥換洗冬衣了。唉,這么多家務活沒人料理,我真覺得生活沒意思,人生到底為什么?我又想起小胡和小金了,我為什么要離開她們到北京來受罪。我后悔透了。我真有離開人世的打算了,我想趁我身體尚壯的現在到全國周游一圈就自取滅亡。今天我特地照了照鏡子,我發現自己老了許多。特別是我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衰亡了,人生多么無情啊!
(這是林倩1986年底出差時王蘭風的幾篇日記,日記中所言小胡小金估計就是王向林所說的兩個“妻子”。)
相信如果僅憑這些日記,幾乎沒有人會懷疑它是出自一個熱戀著的男人之手。可是……所以偵查員不得不懷疑被害人王蘭風的性別上存在著某種問題。
看得出,儀表廠負責同志在介紹被害人王蘭風時心理十分矛盾。
“如果排除王蘭風的生活問題,我們還得承認她是個不錯的同志。她業務技術好,工作也很負責任,而且能寫會畫多才多藝。要不是去她原來所在單位外調,恐怕到現在也沒人了解她那些事。我們派去外調的同志回來說,他們一到王蘭風所在的發電廠,人家就問他們,王蘭風變成了男的了吧!弄得我們的同志丈二和尚。后來才知道,王蘭風曾先后和兩個女人關系暖昧。傳聞王蘭風是個‘二異子’。”
偵查員想起林倩所言王蘭風的兩個妻子,真的開始對王蘭風的性別產生疑問。為了弄清真相,專案組專程去了這個城市。
經過一番周折偵查員們居然找到了那兩個女人。兩個女人現在都已成家而且有了孩子。偵查員先找了一位年齡稍大的。
她41歲和王蘭風同齡。據說她和王蘭風保持的關系最久。為了不給她造成不好影響,偵查員把她約到我們下榻的旅館。她姓胡,叫胡常玲。無疑王蘭風日記中提到的小胡自然就是她了。胡常玲在偵查員面前十分緊張,仿佛擔心發生什么似的。她的體態已然完全中年化了,只是那張臉卻依然透出良家婦女的嫵媚。想必若干年前她是個美麗的姑娘。
偵查員們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打消了她的顧慮,使她道出了她和王蘭風的那段隱情:
1965年至1967年,胡常玲在武漢讀中專時和王蘭風是同學,而且住同一個宿舍。兩年的共同學習和生活使她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她們學習上互相幫助,生活上互相照顧。這種友誼到畢業時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胡常玲被分到南京,王蘭風分配到這個市,為此兩個人竟抱頭大哭一場,而且立志要調到一起去。
果然她們最終實現了這一愿望,當胡常玲和人對調到這個市時,已是她們畢業的第七個年頭了,足見其感情之執著。在這分離的七年里,幾百公里的距離絲毫沒能把她們阻隔。兩人不僅書信頻繁往復,而且還常常相互探望。正是在這期間,王蘭風對胡常玲的情感關系發展到了生理上的要求。她開始摟抱親吻胡,后來干脆像男人一樣和胡發生關系。
談到用什么發生關系的問題時,胡常玲十分忌諱,只是含糊地說:“直到我結婚后才知道她對我的那些做法全是男人的做法。”
“她對你做那種事,你為什么還同意呢?”
“我們感情好,相處又那么多年,我沒法拒絕她……調到一起后我們共同生活了三年,處得還是不錯的。后來我思想變化了,覺得這種關系總不是個事。而且周圍也有閑言碎語,說我們關系不正常,我受不了了。我找了個男朋友后自然就和王蘭風鬧翻了。為了我,她還和我男朋友——也就是現在的丈夫打了一架。”
“你知道她死了嗎?”偵查員把王蘭風被殺的情況簡單和胡常玲說了一下,并問“你對她的死有什么看法、想法?”
胡常玲忙不迭搖頭,可是已然淚流滿面。
比起胡常玲,金玉月就痛快多了。她是個大學畢業的助理工程師,形象很一般,鼻子上還架著一副鋼絲眼鏡。
“和王蘭風保持那種差不多是夫妻的關系,我自己也有責任。當時胡常玲和她弄得很不好,我看她太痛苦了,很可憐,所以我就主動和她住到一起去的。我們這種關系一直保持到她調回武漢。說實在的,我對她差不多到了崇拜的程度。我覺得我周圍接觸的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像她這樣有才氣,這樣的風度和這樣的為人。所以如果她愿意的話,我甘愿一輩子不嫁而做她的所謂‘妻子’。不過王蘭風對我有那種性行為并不是她和胡常玲鬧翻了以后,而是在胡調到這個市之前……我知道她愛胡,至于我只不過是她感情上和生理上的補充。……和我發生關系時她都用的是假的,其他動作都和男人一樣。我知道她變態,多次勸她去醫院治療,可是她死活不去。”
提到王蘭風被害,金玉月眼睛紅了,“她真可憐!不過死了也好,活著她自己痛苦,別人也被害得痛苦。”
依照法醫的判斷,王蘭風系女性幾乎毫無疑問。認為無論從外表還是從解剖上看都足以說明死者是女性,并未發現任何異性的跡象。
在尸體檢驗報告上是這樣記述的:子宮大小正常,輸卵管及卵巢發育良好。
林倩若是敢于正視王蘭風這種病態心理,并影響王去醫院治療,此案也許不會發生。但是林倩沒有這種勇氣,她一方面同情王蘭風,另一方面又深惡這種不倫不類的性關系。所以她要求王蘭風去有關部門更改性別,并和她一起調出單位,以便日后明媒正娶,那樣她可以不在乎王蘭風作為男性的“生理缺陷”。然而王蘭風同樣沒有勇氣去做。于是林倩便執意和王蘭風分手,并在母親的催促下很快和一位民警交了朋友。
不想王蘭風得知此事后,出于那種變態的妒嫉心理竟悄悄以林倩的男朋友的名義給那位民警寫了封信。林倩的這次戀愛流產了,她拿著那封卑鄙的信找到王蘭風和她大鬧一場。結果王蘭風用哀求的淚水和一連串的保證博得了林倩的又一次寬恕。
1987年初,經人介紹林倩又認識了一個記者。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林倩真地產生了愛情,她作為姑娘第一次感受到對情人思念的幸福和痛苦。而此時此刻的王蘭風卻實實在在地成為一個失意的戀人。
王蘭風違背了諾言,她給那位記者去了個電話,盡述林倩人品如何不好,并言明林倩已不是處女了。當那位記者氣勢洶洶地詰問林倩時,林倩精神完全崩潰了。
她無所保留地把和王蘭風之間的一切和盤托出,祈望得到兩人的諒解。然而那位記者此后竟蹤影全無。
林倩傷透了心。她決心和王蘭風徹底清算,哪怕去法院。她知道不若此她將永遠擺脫不了這個“陰影”。她把想法告訴了父母,但二老堅持“私了”,怕事情張揚出去太丟人。
1987年5月2日,林倩把王蘭風叫到家里,和父母一道強制王蘭風寫出誘奸她的經過,以期日后王蘭風再干涉她的戀愛就“告官”。但是王蘭風堅決拒絕。
林倩憤怒以極,她覺得別無選擇了。她那張秀美的臉完全扭曲了。她把菜刀藏在背后,把父母支出屋,趁王蘭風不備之機揮起菜刀沒頭沒腦地向王砍去。
這起殺人案的審理越到后期,對被告人林倩的形勢越有利。儀表廠除了提供一份良好的鑒定還送來一封有105名職工簽名的信。其內容盡述林倩在學校、在工廠思想品德如何好,如何助人為樂,鉆研業務技術,勤勤懇懇地做好本職工作,還多次被評為優秀團員、先進個人。
司法機關所有參與本案審理的工作人員對林倩都深表同情。認為這位天生麗質的姑娘無端被攪人一個變態環境里,過著人倫扭曲的生活。當她想作為一個正常人生活,而又自認為無力擺脫王蘭風這個性變態者的糾纏時,她不得已走上了犯罪道路。
1987年年底,林倩因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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