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晚,長春高新披露了25年第一季度報告,實現營業收同比下降5.66%,凈利潤同比下降44.95%,同時還披露24年的年度報告,營業收入同比下降7.55%,凈利潤同比下降43.01%。
公告一出,導致里面的十多萬散戶焦慮壞了,立馬讓這只股票在股票榜上成了熱度第一。
然后今早,這只股票幾乎是以跌停板開盤,收盤后市值僅剩355億,這個數字,距離2021年巔峰時期的2118億市值,蒸發了超過1600億——相當于每天燒掉1.2億,連燒四年。
神話的誕生:從地產商到“東北藥茅”
1993年成立的長春高新,最初的主業是長春高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本質上是一家地方房企,命運的轉折發生在1997年,北大生物系才子金磊帶著生長激素技術回國,與長春高新合資成立金賽藥業。
這家公司推出的國產重組人生長激素,不僅填補了國內空白,更讓無數家長為孩子的身高焦慮找到了“解決方案”。
巧合的是有位大連大媽隨手買入了5萬的長春高新股票,理由竟是她當年看他們公司名像長春的藥店才買的。
此后的十年,長春高新抓住了生長激素騰飛而起,業務如同印鈔機:粉針、水針、長效劑型相繼上市,他們的王牌產品重組人生長激素,能把1米6的少年頂到1米8,硬生生把自己奶成了市值千億的巨人,把市盈率從25倍一路拱到72倍,價格從年均2萬飆升至15萬,毛利率長期維持在90%以上。
在北上廣深的高端私立兒科診所,家長們排隊刷卡時眼都不眨,18萬/年的治療費硬是買出個萬億市值。
到2021年,他們的王牌產品生長激素為長春高新貢獻了99%的凈利潤,市值突破2000億,被股民封為“東北藥茅”。
那位買了長春高新5萬股票的大連大媽,經歷了孫子出生、老伴住院、老房拆遷,硬是把股票賬戶忘得一干二凈,后來是證券公司通知她補簽風險協議時,她當年隨手撒的種子已長成搖錢樹,5萬變成了500萬。
最后這位賺了100倍的張老太,在得知自己成為理財網紅后,只是淡定的凡爾賽一句:“股票哪有打麻將好玩”。
崩塌的伏筆:集采、競爭與“人設危機”
但危險往往藏在最耀眼的光環里,神話的裂縫出現在2022年,廣東省牽頭11省聯盟將生長激素納入集采,粉針價格直接腰斬,盡管公司試圖通過推廣高價長效劑型維持利潤,但2024年財報顯示,金賽藥業凈利潤從45億暴跌至26.8億,同比縮水40%。
政策重錘下的數字對比堪稱黑色幽默,集采前長春高新生長激素年均費用12萬元,集采后直接腰斬到5.8萬,更要命的是全國統一采購量只給到往年的30%,這相當于既沒收了賭桌籌碼,還順帶砸了場子。
更致命的是,長春高新2024年研發投入26.9億,同比增11.2%,但9款一類新藥還在臨床階段,百克生物帶狀皰疹疫苗批簽發量被GSK碾壓,而對手特寶生物、諾和諾德等競爭對手的長效生長激素已進入上市申報階段,長春高新獨家壟斷市場的時代宣告終結。
更扎心的是,長效生長激素美國申報失敗,計提減值1.33億,國際化戰略淪為笑話 。
與此同時還有雪上加霜,社交媒體上關于生長激素濫用、副作用爭議的討論愈演愈烈,某短視頻平臺一條“打生長激素致骨齡加速”的爆料,三天內播放量破億。
但比這更魔幻的是市場反應——在政策吹風階段,券商分析師們還在研報里寫滿“利空出盡”“估值修復”,某證券發布研報,稱生長激素“滲透率不足5%,天花板500億”,直接推高估值。
老太太的故事被無限放大,但更多人卻成了炮灰,龍虎榜賣出席位是清一色機構專用,而接盤的卻全是營業部散戶席位,機構提前獲知集采政策,散戶卻后知后覺,直到散戶們真金白銀的虧損后,才想起巴菲特的警告:“當潮水退去,你才知道誰在裸泳?!?/p>
但把鍋全扣在資本嗜血上也不公道,扒開醫藥行業的產業鏈,會發現更隱秘的生存法則,據長春高新經銷商透漏,三甲醫院主任醫師每開出一支生長激素,能拿到800-1500元“學術推廣費”,醫藥代表背著GPS定位的冷鏈箱送貨,溫度記錄缺失1分鐘整箱報廢。
就連印刷廠都知道,藥企招股書和宣傳冊必須分開印刷,防止泄密,這種精密到毛細血管的利益網絡,在集采大刀砍下時,反而成了企業的出血點。
艾媒咨詢數據顯示,2024年生長激素潛在用戶同比減少12%,而公司銷售人員卻逆勢增加1800人,試圖用“人海戰術”挽救頹勢——結果銷售費用暴漲12%,凈利潤反而被進一步擠壓。
當我們把鏡頭拉遠,會發現長春高新的過山車行情,不過是醫藥行業集體焦慮的縮影,恒瑞醫藥當年面對PD-1集采時,股價從116元跳水到48元,云南白藥混改后搞證券投資,2024年炒股虧掉15億反而被股民夸“多元化經營”。
這種精神分裂式的估值邏輯,暴露出資本市場的認知困境:我們既想要科技股的成長性,又想要消費股的穩定性,最后把藥企逼成四不像。
荒誕現實:離婚分走40億,研發卻砍掉科學家
2024年初,公司二股東金磊與妻子離婚,分割7.42%股份(價值超40億)的消息登上熱搜,耐人尋味的是,就在同一年,長春高新研發人員減少5%,銷售人員卻激增58%。
財報顯示,公司研發投入26.9億中,19%用于資本化處理(即不計入當期費用),而銷售費用高達44.4億,相當于每天燒掉1200萬搞推廣,這種“砍科學家養銷售”的策略,被網友調侃為“本末倒置的醫藥界拼多多”。
更荒誕的是公司對國際化的嘗試,2024年,金賽藥業海外收入增長454%,但絕對額僅0.99億——還不夠支付高管離婚分走的零頭,而耗資1.33億的長效生長激素美國項目,因臨床試驗成本過高直接終止,計提減值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長春高新的興衰,本質是一條“焦慮產業鏈”的浮沉,這條鏈路上,誰在“身高焦慮”中獲利?
上游:醫院兒科醫生通過骨齡檢測推薦用藥,部分機構被曝與藥企存在“檢測-開藥”利益鏈。
中游:藥企以“身高管理”為名包裝適應癥,將生長激素從治療疾病推向“改善身高”。
下游:家長在升學、求職、婚戀的“身高歧視”中恐慌性買單。
數據顯示,我國兒童生長激素使用人群中,非病理性的“特發性矮小”占比從2015年的30%升至2024年的65%,而當經濟下行、新生兒減少、醫療回歸公益的三重壓力襲來,這條建立在焦慮之上的產業鏈,終究難逃坍塌。
長春高新的故事,給資本市場和醫藥行業上了沉重一課,單一爆品依賴是毒藥,即便強如蘋果,也不敢讓iPhone貢獻90%利潤,長春高新卻把生長激素做成了“續命獨苗”,最終被政策與競爭雙殺。
當研發人員減少、銷售隊伍膨脹時,財報上的“創新投入”更像一場財務魔術,真正的創新需要科學家,而不是PPT大師,銷售驅動型創新注定會走不遠。
當企業把兒童身高變成KPI,就注定要承受反噬,醫療的本質是治病救人,而非制造焦慮,民生行業必須敬畏社會價值。
解開這個死結或許需要點破釜沉舟的勇氣,在太平洋對岸,強生公司早把消費品和制藥業務分拆;瑞士諾華把眼科業務單獨上市時,估值反而漲了三成。
反觀我們的藥企,既舍不得消費醫療的現金奶牛,又放不下創新藥的情懷,最后在政策與市場的雙殺中迷失。
有私募大佬私下吐槽:“現在看醫藥股得帶兩副眼鏡,一副看管線,一副看政策,中間還得夾著片散光鏡防偷襲?!?/p>
但黑暗中仍有微光,公司布局的痛風藥伏欣奇拜單抗已進入上市審批,GenSci098等四款新藥獲美國臨床批件,PIV5疫苗平臺瞄準全球市場,醫療反腐后,合規藥企的生存空間反而擴大。
或許,只有當它放下“藥茅”包袱,真正回歸治病救人的初心,才能走出這場雪崩。
那位忘記密碼躺賺百倍的大媽,或許早已拋售股票,而留給市場的啟示遠比財富更重要,任何神話都有保質期,唯有敬畏市場、尊重規律的企業,才能穿越周期。
畢竟,資本市場從不缺奇跡,缺的是把奇跡變成日常的笨功夫。
(全文完)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