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獨角獸破產，孫正義投資血虧

天使投資人并不好當。

當Plenty——這家曾背負“顛覆傳統農業”使命的硅谷明星企業，向德克薩斯州法院提交破產保護申請時，其轟然倒塌的不僅是19億美元估值的光環，更折射出垂直農業領域技術理想主義與商業現實之間的巨大鴻溝。

Plenty，這家成立于2014年的垂直農業公司，由一位來自農民家庭的投資經理Matt Barnard創立。

該農場與傳統農場截然不同，它選址于硅谷的大樓之中，蔬菜在20英尺高的塔樓里進行水培生長，由7500個紅外鏡頭、3.5萬個傳感器，實時監測溫度、濕度、二氧化碳濃度等參數，AI系統調控LED光照和營養液供給。

圖源：抖音

Plenty曾一度宣稱，這種創新的種植方式，不使用殺蟲劑、除草劑，無需自然陽光和土壤，在效率上，每平方米產出效率超越傳統農業5-10倍，作物生長周期縮短50%，全年種植多達300種作物，不受季節限制。

另外，Plenty稱它的農作物主要是通過重力給料，而不是澆灌，因此可以在相同空間內種植更多的農作物，而且耗費的水量更少。

圖源：抖音

Matt Barnard更是懷揣宏偉愿景，立志要解決數十億人的吃飯問題，讓Plenty的農場在全球大城市落地生根，讓人們都能吃上無公害的蔬菜水果。

如此具有前瞻性和社會意義的理念，迅速吸引了眾多風險投資人的目光。

自2014年成立以來，這家公司通過12輪融資吸引了軟銀、亞馬遜、貝索斯等頂級資本，估值一度攀升至19億美元。

其融資歷程堪稱輝煌：

2017年：軟銀集團創始人孫正義（Masayoshi Son）旗下“愿景基金”（Vision Fund）領投億級美元融資，Driscoll’s以少數股權形式投資，Amazon通過其風險投資機構Amazon Alexa Fund參與。

2018年：DCM風險投資公司注入1億美元B輪融資，估值超過10億美元。

2019年：軟銀集團追加4億美元，估值達到巔峰的19億美元。

2020年：完成一筆1.4億美元的D輪融資，由軟銀領投，JS Capital、One Madison Group、DLD Ventures跟投。

孫正義之所以投資Plenty，是因為他覺得該公司具有幫助提升大城市周圍農作物產量的潛力。孫正義在一份聲明中稱：“我們相信Plenty的團隊能重塑當前糧食體系，提升人們的生活質量。”

然而，這些資本并未能支撐Plenty走向盈利。相反，它們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當融資環境惡化，Plenty的脆弱性暴露無遺。

圖源：抖音

首先，Plenty的高科技農場堆砌的代價是高昂的運營成本，其中，能源消耗占運營成本的40%，LED光照和溫控系統耗電量巨大，自動化設備和傳感器需要定期更換，維護成本高昂。

其次，Plenty的技術降本速度遠不及預期。

盡管傳感器和AI系統能夠精準調控生長環境，但能源消耗、設備折舊和土地租金等固定成本始終無法有效攤薄。與此同時，作物種類局限在葉菜與草莓等低附加值品類，難以通過溢價覆蓋成本。

另外，Plenty的商業模式依賴零售端溢價，但其市場定位卻存在嚴重錯位，盡管其與沃爾瑪達成戰略合作，但沃爾瑪的消費者群體對價格敏感，不愿為高價垂直農產品買單，Plenty的農產品銷量難達預期。

輝煌往往如過眼云煙，Plenty的命運在達到巔峰后急轉直下。

2022年，該公司多次尋求融資未果，去年，甚至一度傳出融資估值暴跌99%的消息，如今，這家曾經的農業獨角獸申請破產保護，昔日的宏偉藍圖化為泡影。

投資道路上的至暗時刻

孫正義，是全球風投史的知名人物。

1957年，他出生于日本佐賀縣的一個韓國移民家庭，特殊的家庭背景賦予了他獨特的成長環境。

父親“輸贏是結果，敢賭才是本事”的家族信條，如同基因一般深深烙印在他心中，為他日后大膽冒險的投資風格埋下了伏筆。

16歲時，他展現出非凡的果敢與魄力，抵押祖宅換來100萬日元飛往美國。憑借著驚人的學習天賦，他順利考入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

孫正義年輕時 圖源：百度

在求學期間，他不僅專注于學業，還積極投身發明創造，1976年，他發明的袖珍語音翻譯機專利成功賣給夏普，19歲的他便收獲了100萬美元，這一經歷無疑為他日后的投資之路積累了寶貴的第一桶金。

孫正義的投資天賦和冒險精神在早期便嶄露頭角。1981年大阪電子展上，24歲的他抵押全部身家租下300平米展位。這場豪賭的背后，是他對個人電腦時代即將到來的信仰，而他也憑借著敏銳的趨勢洞察力，成功收獲了巨大的回報。

1996年，互聯網泡沫前夕，他闖入雅虎總部，將1億美元支票拍在楊致遠桌上，霸氣宣稱“我要買下整個互聯網入口”。18個月后，雅虎日本盈利，軟銀市值超越豐田，東京證交所因過度狂熱暫停交易。

僅僅5年過后，那1個多億的投資就變成了200億美元，這一投資案例成為了風投史上的經典之作，也讓孫正義在全球風投界聲名遠揚。

1999年，馬云用6分鐘講述電商夢想，孫正義在聽了關于阿里巴巴的演講后，果斷決定投資2000萬美元。2014年阿里上市，這筆投資暴漲幾百億美元，再次證明了孫正義卓越的投資眼光。

早年的馬云和孫正義 圖源：百度

此后，孫正義開啟了瘋狂的全球投資模式。他大舉投資互聯網公司，到2000年，軟銀已經擁有美國企業300多家，日本企業300多家......

然而，投資之路并非總是一帆風順，孫正義也經歷了諸多至暗時刻。

2010年，亞當·諾伊曼在紐約曼哈頓創立了WeWork。這家公司通過長期承租并改造房屋，再分割成不同的辦公空間轉租給企業，滿足了共享經濟時代下的新型辦公需求，迅速崛起成為全球范圍內備受矚目的獨角獸企業。

2017年，孫正義決定向WeWork投資44億美元，此后又不斷追加投資，累計投資約106.5億美元。孫正義原本寄希望于將WeWork打造成為下一個阿里巴巴，然而隨著WeWork問題的不斷暴露，這一夢想逐漸破滅。

圖源：抖音

2023年11月，WeWork正式向新澤西州的聯邦法院申請破產保護，孫正義的這筆巨額投資幾乎化為烏有。

除了WeWork，孫正義在中東社交軟件公司IRL的投資也遭遇了重大挫折。

IRL被曝出用戶數據造假，其聲稱的2000萬用戶中竟有95%都是機器人。造假事件曝光后，IRL官網和應用程序相繼關閉，孫正義因此遭受了重大損失。

在印尼水產科技獨角獸eFishery的投資上，孫正義同樣折戟沉沙。

2013年，印尼萬隆理工學院的窮學生Gibran Huzaifah因目睹傳統魚塘低效的手動投喂模式，決心用智能手機控制魚食投喂，走上了創業之路。

eFishery的技術包裝極具迷惑性，其“eFisheryFeeder”系統聲稱能通過振動傳感器監測魚群饑餓狀態，實現精準投喂，并集成飼料消耗、死亡率等核心數據。

手機控制下的智能魚塘 圖源：抖音

2022年，淡馬錫、軟銀愿景基金、紅杉資本等明星機構紛紛入局，孫正義更是多次追加投資，持股比例超8%。

然而，光鮮表象下隱藏著巨大的危機。

早在2018年，Gibran為獲得融資便開始虛增業績，他將真實收入夸大20 - 25%，用Excel篡改財報，而ERP系統里藏著另一本“爛賬”。這種“兩本賬”手法持續七年，直到2024年底一封舉報信揭開蓋子。

更荒誕的是，所謂“安裝40萬臺設備”實為2.4萬臺，“10萬用戶”多為虛構賬戶，連應收賬款中76%都是逾期壞賬。

這場騙局對孫正義而言堪稱“連環暴擊”，軟銀愿景基金在eFishery的持股比例達8.74%，按估值暴跌后的清算情景，每投資1美元可能僅能收回8.3美分。

在資本叢林里，風險投資是一場與不確定性的貼身肉搏。商業計劃書上的數字如沙畫般易碎，昨夜還閃耀的“獨角獸”晨光中便褪成斑馬。

投資人要像拆解俄羅斯套娃般穿透層層敘事，在創始人瞳孔里捕捉真實的光，那是偏執狂的火焰，還是騙子的磷火？

作者 | 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