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媽媽，院子里的杏花兒開了》
我寫"春"字時，
三橫突然變成晾衣繩——
一橫掛著你的藍布衫，
二橫垂著我的童謠，
最下面那橫
繃著四十年來
始終沒接住的
那滴晨露
"念"字的心字底
在紙上洇成井臺。
你打水的木桶
至今還在井壁
撞出回音，
而吊繩的磨損處
系著我逐年
往上爬的
年輪
練習"痛"字時，
病字框突然傾斜。
里面的"甬"道
涌出你熬藥時的咳嗽，
每個筆畫
都沾著灶臺上
那些永遠擦不凈的
藥漬
寫"歸"字時，
短撇總也寫不直。
像你墳前
那棵總想彎腰
抱抱自己的
杏樹
媽媽，現在每個偏旁
都在練習隱身術：
"女"字旁是你消失在
灶臺邊的霧，
"子"字底是我卡在
門縫里的
童年
當所有漢字
都學會了冬眠，
唯有那個"娘"字
還在硯臺里
輕輕翻身——
像你臨走前
掖好的
那個被角
始終保持著
擁抱的
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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