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四川著名醫家鄭欽安臨床雖喜用經方,但并不拘泥。其著作《醫法圓通》所載方劑就達170首之多,里面含有大量后世古方。下面選擇鄭欽安自創、最常用、醫理論述較深的,且能代表其學術思想的四首方劑作一解析。
一、補坎益離丹: 原方藥物:附子8錢(25克)、桂心8錢(25克)、蛤粉5錢(16克)、炙甘草4錢(12克)、生姜5片。關于方名,鄭欽安說:“補坎益離者,補先天之火以壯君火也。”可見,此方是上病治下,通過補坎陽而壯離火。其藥物配伍,鄭氏指出:附桂為君,補坎中真陽;蛤粉補坎中之陰,使陽有依附;姜草調中,交通上下樞機。其治法思路,在水火升降之上。此方首見于《醫法圓通·卷一·心病不安》,主治心氣虛而心慌心跳,并見少神、喜臥、懶言、小便清長,或有潮熱自汗者。
鄭氏也用此方治療驚悸、不臥、汗證、目病等。按中醫辨證,這些病癥的病機為心陽虛或心腎陽虛背景下的心腎不交。以《醫法圓通》中此方應用的三個病癥為例。補坎益離丹治療病癥汗癥:“陰盛隔陽于外之證,夜間亦汗出,此為陽欲下交而不得下交,陽浮于外,故汗出。法宜扶陽,陽旺而陰不敢與爭,陽氣始得下交,如白通湯、補坎益離丹之類。”
驚悸:“驚者,觸物而心即惶惶無措,偶聞震響而即恐懼無依,此皆由正氣衰極,神無所主。法宜扶陽,交通水火為主,如白通湯,補坎益離丹之類。”
不臥:“因腎陽衰而不能啟真水上升以交于心,心氣即不得下降,故不臥;有因心血衰不能降心火以下交于腎,腎水即不得上升,亦不得臥。其人定見萎靡不振,氣短神衰,時多煩躁。法宜交通上下為主,如白通湯,補坎益離丹之類。”補坎益離丹與四逆類方異同由上三癥可知,鄭欽安將補坎益離丹與四逆、白通等方視為同類,讓人費解。
在他看來,兩方治理如出一轍,共性是:正治在補火,兼治為潛陽。因為,陽弱則不能內守而浮,遂潛越于上(外),只有陽旺才能水火相濟,各守其位,而陰陽得和。但兩方顯然是有區別的。
補坎益離丹治心陽虛證,癥見心病不安、驚悸、不臥、汗出等屬心陽不足者。因坎離(心腎)相關,故提出補坎益離法。然用藥非單一補坎陽,而是補坎(附子)益離(桂心)并舉,同時和陰(蛤粉)、培中(姜草)。這樣扶陽和陰、培中升降,而達濟水火、交陰陽的目的。藥力上,此方緩于白通湯,故多用于病勢較緩的病癥。
白通湯治寒盛陽亡證,癥見陰寒內盛、陽虛外越見戴陽、假熱者。此方 功在 回陽救逆 , 故大辛大熱、力專用強。鄭氏用白通湯時,干姜用量是傷寒原方加倍(二兩),指出:附子壯元陽、干姜溫中焦、蔥白引離中之陰交腎。這與補坎益離丹的治法組方思路大體一致,但對應為陽亡危證,故藥力專而強,非扶陽,而是回陽救命。
另外吳佩衡制有坎離丹一方,與補坎益離丹大同小異。
附片60g,肉桂15g,蛤粉12g,炙甘草9g,龍眼肉24g,生姜24g。
據稱“治心病不安等癥,效果極好”。與補坎益離丹比較,主要多龍眼肉一味,劑量亦較重。
1.心悸(心房纖顫)——唐步祺治案
李某,男,60歲。心慌不安,面容蒼白無神,聲音細小,兩腳浮腫。特別怕冷,雖暑熱炎天,兩足亦冰涼。口干口苦,咽喉干燥,口中無津液,但不思飲水,脈浮數。西醫診斷為心房顫動。脈搏120次/分,動則氣喘,舌質淡紅,苔白滑。乃師法鄭氏補坎益離丹。
附子24g,桂心24g,蛤粉15g,炙甘草12g,生姜5片。
連服5劑,自覺咽喉干燥減輕,口中微有津液,無其他不良反應。其后附子用量逐漸增加至每劑200克,連續服20劑,自覺精神好轉,兩腳浮腫消,不復畏寒,口中津液多,已不覺口干口苦,脈搏穩定在每分鐘95~100次。繼服用原方加補腎藥物如蛤蚧、砂仁、益智、補骨脂、仙茅、黃芪、人參等,又服20劑,脈搏每分鐘85~90次,其他癥狀消失而告愈。
原按:此方重用附子以補真陽,桂心以通心陽,真火旺則君火自旺。又腎為水臟,真火上升,真水亦隨之上升以交于心,水既上升,又必下降。復取蛤粉之咸以補腎陰,腎得補而陽有所附,自然合一矣。況又加姜、草調中,最能交通上下,故曰“中也者,調和上下之樞機也”。此方藥品雖少,而三氣同調,心腎相交,水火互濟,故治之而愈。
2.心悸(心房纖顫)——傅文錄治案
王某,女,62歲,農民。心慌、氣短,胸悶乏力3年余,曾診為慢性心力衰竭、心房纖顫,長期服用中西藥物,情況時好時壞,未見明顯改善。近時進行性加劇。心電圖報告:心房纖顫、心肌缺血,心率165次/分。現癥見心慌,氣短,胸悶,乏困無力,動則尤甚,面色黯黑,畏寒肢冷,雙下肢浮腫,舌淡苔白滑,脈沉細無力。證屬心陽虛衰,虛陽上越。治宜溫陽潛鎮。方用鄭氏補坎益離丹化裁。
肉桂10g,制附子30g(先煎2小時),炮姜30g,炙甘草30g,生龍骨、生牡蠣各30g,紅參10g。3劑,水煎服,每天1劑。
復診:服藥后,情況明顯改善,體力明顯恢復,畏寒肢冷減輕,心率65次/分,律齊。原方再服3劑,病愈大半。后服附子理中丸鞏固治療。
原按:心房纖顫是比較頑固的心律失常,其特征表現在心房與心室的跳動不一致,即脈搏慢而心率快,脈沉遲無力,舌淡苔白滑,一派心腎陽虛表現。治用鄭欽安先生創制的補坎益離丹化裁。補坎者,補腎陽也;益離者,益心火也。“補先天之火以壯君火也”“真火旺則君火始能旺”。同時佐以龍、牡,心腎火旺,腎陽得潛,心病自然得愈也。
3.心悸(心動過緩)——傅文錄治案
孔某,女,57歲,退休職工。患病竇綜合征,經治數年未能緩解,近幾年更年期停經,病情加劇。曾求治于各級醫院,未有顯著改善。心電圖報告:心率45次/分鐘。現癥見心悸胸悶,畏寒肢冷,時有烘熱汗出,煩躁不安,失眠多夢,氣短懶言,不耐勞作,舌胖大邊有齒痕,脈沉遲無力。證屬心腎陽虧,虛陽上越。治宜溫腎助心,鎮潛活血。方用鄭欽安補坎益離丹加減。
附子30g(先煎2小時),肉桂10g,炙甘草10g,紅參10g,生龍骨、生牡蠣各30g,三七10g,靈磁石30g,紫石英30g,干姜30g。6劑。水煎服,每天1劑。
復診之時,患者稱近10年未有之好轉,心慌胸悶消失,體質增加,烘熱汗出消失,失眠好轉,睡眠質量仍較差。心電圖報告:心率62次/分。原方有效,再服6劑,鞏固治療。
原按:患者有心病不安病史,加之天癸已竭,腎陽虧損,心陽無助,心腎陽衰而病情加劇。補坎益離丹一方專為此而設。補坎者,補腎陽也;益離者,益心火也。腎火旺而心火自旺,此補坎益離之意也。在鄭氏方藥上,加用三七以活血化瘀,加磁石、紫石英鎮潛虛陽上越,同時加人參益氣助陰。方藥對癥,效有桴鼓之應。
4.心悸——戴麗三治案
呂某,男,77歲。素性勤苦,雖高年尚在操持家務。近2個月漸覺心悸、氣短,日愈加重。小便頻數,涕泗交流,屢治無效。察其脈代,舌白滑。患者告曰:“諸醫皆謂吾病系陽虛,但扶陽方中若加肉桂,反覺心悸更甚,不知何故?”余曰:“扶陽不離姜、附、桂,但附子無姜不熱,無桂不燥,是以扶陽方中加桂則燥性大增,純陽剛烈,過于興奮,故有不受。然若調劑得宜,則又不忌。”
所現諸癥顯系心腎陽虛,中陽不足,元氣不能收納所致。心陽虛,陽神不藏,以致心悸、氣短。腎主五液,腎陽虛衰,元氣不能收納,上不能統攝陰液,而致涕泗交流,下不能約束膀胱,而致小便頻數。且心腎之陽相通,互相影響,腎陽虛衰,可引起心陽不足,心陽不足,亦可傷及腎陽。故腎陽虛者,心陽易虛;心陽虛者,腎陽亦多感不足。然其相互交通之作用,全憑中氣為之斡旋。所以鄭欽安說:“中也者,調和上下之樞機也。”此癥之治,宜補陽以運中,補中以助陽,先后天同時兼顧。但用藥應剛柔相濟,適于病情。遂處以鄭欽安附子甘草湯。
黑附子60g,炙甘草9g。
方中附子辛熱,補先天心腎之陽,其性剛烈;甘草味甘,專補后天脾土,其性和緩。甘草與附子相伍,可緩和其剛烈之性。同時,脾得先天真陽以運之,而中氣愈旺,愈能交通先天心腎之陽,此先后天并補之劑也。
上方連服3劑,癥情好轉。宜加強補中作用,兼補心氣。原方加高麗參,由6g加至15g,服3劑,諸癥大減,且覺安靜、恬適。至此,心腎之陽恢復,欲圖鞏固,須陰陽兼顧,本《內經》“陰平陽秘,精神乃治”之旨,易方鄭欽安補坎益離丹和潛陽丹加味。
第一方,補坎益離湯:黑附子60g,桂心9g,蛤粉15g,炙甘草6g,生姜15g。
第二方,潛陽湯:黑附子60g,龜甲15g,砂仁6g,桂心9g,炙甘草9g,高麗參9g。
補坎益離湯用附、桂補心腎之陽,蛤粉補腎陰,啟下焦水津上潮,姜、草調中,最能交通上下。雖附、桂同用,然有蛤粉補陰以濟之,甘草之甘以緩之,不但剛烈之性大減,且水火互濟,上下不乖,心悸自不作矣。
潛陽湯中龜甲潛陽滋陰,附、桂補心腎之陽,加高麗參補益元氣,又得砂仁、甘草理氣調中,使上下氣機交通,水火調平矣。
上方各服2劑后,諸癥消失,精神亦較前增加。
點評:此證心腎陽虛不耐肉桂之燥,選用附子甘草湯回避之,頗具圓通之巧。所用3方皆鄭欽安所擬,可見戴麗三于火神派學說用功深矣。
二、潛陽丹:原方藥物:砂仁1兩(31克),附子8錢(25克),龜板2錢(6克),甘草5錢(16克)。潛陽丹被鄭欽安歸為“納氣歸腎之法”。鄭氏認為此方,砂仁宣發中焦陰寒,納氣歸腎;附子補坎陽壯君火;龜板通陰助陽;甘草補中。對照補坎益離丹,雖治法思路均在坎離水火,方藥組成差異卻大。補坎益離丹基本為附桂結構,潛陽丹則接近溫補劑(如右歸飲等)。但鄭氏亦常將之作為四逆、白通湯的并選方,真是費人猜量。
潛陽丹治療病癥潛陽丹首見于《醫理真傳·卷2·陽虛癥門問答》,用治“頭面忽浮腫,色青白,身重欲寐,一閉目覺身飄揚無依者。”鄭氏指出,此為陰盛逼陽外越,治宜潛陽。此外,他也用此方治療其他多種病癥,如:
其一,“平人忽喉痛甚,上身大熱,下身冰冷,人事昏沉者。”此為陰陽離決、上熱下寒的危證,與四逆湯、通脈四逆湯證相當。其二,“病人口忽極臭,舌微黃而潤滑,不思水飲,身重欲寐者。”這是一個虛寒重證,鄭氏認為,口極臭和舌苔黃是陽氣虛浮之象。其三,“腰痛,身重,轉側艱難,如有物擊,天陰雨則更甚者。”這只是一個尋常的腰痛癥。鄭氏指出,此癥十居其八為腎陽虛。其四,“五更后常夢遺精,或一月三、五次,甚則七、八次者。”
鄭氏認為,遺精之病屬腎陽虛者,是陽虛不能攝精,遺精多發生在陰氣較盛的上半夜,用潛陽丹、白通湯等;腎陰虛者,是陰虛不能斂陽,遺精多發生在陽氣較盛的下半夜,用封髓丹倍黃柏、參棗湯加黃連等。細加分析可知,潛陽丹與四逆類方不同,主治多為常見病或重緩證,少有危重癥,與補坎益離丹相似。這與該方藥物組成有關,即方藥功效決定于其結構。
方中砂仁為主藥,用量超乎尋常,并用姜汁炒,用意應在溫中扶陽。鄭欽安稱其能“納氣歸腎”,古今無此說。此藥能“溫腎安胎”,倒有出處。是否與附子配伍能產生溫陽納氣效果?尚需要研究確定。此外,方中龜板和甘草,前者傳統上就是滋陰潛陽之品,歸經肝腎心脾,有人稱能“通心入腎”,鄭欽安說“通陰助陽”“佐以甘草補中,有伏火互根之妙,故曰潛陽”。可見,潛陽丹的功效是溫中扶陽、通陰潛陽。
潛陽丹三變方潛陽丹之功用還可從鄭欽安對其的加味變化中去理解。《醫法圓通》載有三個變方:其一,肺病咳嗽,因肝腎陽衰、水邪上泛,癥見腰脅脹痛,足膝時冷,夜間痰水多,咽干不渴者,可用潛陽丹加吳茱萸。此證病機含肝陽虧虛,故加用吳茱萸。
其二,耳病腫痛,因腎陽虛衰、陰寒內盛,其兩耳雖腫,卻皮色如常,即痛亦微,唇舌必淡,人必少神者,也以潛陽丹加吳茱萸。少陽經絡循耳廓,厥少相表里,加用吳茱萸,有加強溫陽之效和引經作用。
其三,婦人帶下,因腎陽虛衰,其帶下清淡而冷,不臭不黏,并見頭眩心惕,飲食減少,四肢無力,脈寸旺尺弱,可用潛陽丹加補骨脂、益智仁。加藥后,潛陽丹更接近溫補腎氣之方,與四逆湯等大不同了。
由潛陽丹的應用變化可知鄭氏坎離之陽的整體性特征。潛陽丹溫潛之陽雖言心腎,卻不限于此,而多在水火升降層面,注重的是陰陽關系與氣機升降,故主治范圍較廣,臨床在調理陰陽水火的同時,由加減用藥微調方藥的效用及其方向。
案1:腹脹
周某,男。2018年7月21日初診。
主訴:食入即脹三月。
病史:唇四白易發痤瘡。上臂三焦經循行部位色素沉著,腰骶部皮膚色素沉著。
脈診:右脈浮弦滑,中取滑搏,沉取無力;左脈浮弦滑,中取尺滑,沉無力。
望診:舌淡,薄白苔
病機:命門火衰 ,脾胃陽虛,浮熱在外。
治擬:收斂浮陽,暖胃安中,潛鎮補腎
選方:潛陽丹加白術
處方 :龜板30,砂仁10,白術15,炙甘草10,附子9。 14劑。
反饋: 2018年8月19日復診,服上方14日,效好,腹脹消失,胃中溫暖。
按:此案主訴為腹脹。而腹脹亦有特點,是食入即脹。脾主運化,而胃主受納。此脹為能受納而不能運化,故食入而脹,故似乎可從脾而論治。而唇四白為脾之分野,卻有痤瘡發于上,此火是土上浮火之象。
再看脈偏于浮,以兼滑搏,沉取反而無力,此為相火浮越于外,不納于腎的征象。
故三焦與命門之分見有色素之沉著,此亦為浮火在外之象。
而脾之運化,賴腎火之溫熱襄助。今腎陽浮于外,而不足于內,故脾無陽則不運,故食入而腹脹。綜上所述,當以潛陽丹溫潛,白術健運脾土。藥與癥合,故有顯效。
案2:耳鳴
陳某,男,41歲,2017年7月26日初診。
主訴:潛水后耳鳴二月。
病史:耳鳴,左耳如有水聲,安靜時明顯。膽怯善驚,多夢。夜尿頻多,右腹股溝處痛。偶發右腰痛,痛時伴有嘔惡。現腰部運動輕微受限,右膝蓋不適。
脈診:左脈浮沉取之無力,中取略弦而軟;右脈浮沉取之無力,中取寸關弦而上越之態顯。
望診:舌體胖,舌根苔白厚膩,舌質淡。
病機:相火浮越,命門火衰。
治擬:收斂相火,溫補命門。
選方:潛陽丹合真武湯。
處方:龜板30,炙甘草10,砂仁10,炮附子10,生姜15,生白芍15,白茯苓15,炒白術10。七劑。
2017年8月2日復診
反饋:服藥后,左耳鳴消失,聽力基本恢復。右腰、右膝、右腹股溝處不適都有明顯改善。膽怯善驚見輕。夜尿頻多現象消失,夢明顯減少。
按:此案主訴為耳鳴,而病發于潛水。耳為腎竅,潛水則腎竅受壓,故潛水時常見耳痛。腎中寄藏相火,竅痛則命門之火救之,以致相火外瀉,命門兩腎反而為寒。
膽與命門同類而司相火,其經環于耳。故亦引其相火上救,則膽氣寒,膽氣寒則為怯為驚為多夢。
腎陽虛憊則腰膝痛、腹股溝痛、夜尿頻多。人有兩腎,左藏腎陰,右藏腎陽。陽虛故病在右。相火沖于耳,久久不能回納,故為耳鳴。
而腎陽之衰,則不能行下焦之津,則見舌苔根厚。
故直當潛其上浮之陽,溫化其下焦水飲。用潛陽丹合真武取效。真武湯本不治耳鳴,而于此案,理當合用。不必拘于條文。
案3:倦怠
李某,女,64歲,2018年7月23日初診。
主訴:倦怠乏力半年。
病史:五年前因胃癌胃部全切,后經調攝基本無礙。半年前,老伴因病去世,精神頗受打擊。此后倦怠乏力,精神無力,胸悶。西檢發現心動緩慢,約42次/分鐘。自覺頭頂熱而腳涼,膝蓋痛。右側臉部汗出明顯多于左側。常覺困意忽至,欲睡眠而不可忍。而夜間反而難以入睡。
刻下:面目呆滯,言語低微,神氣不充,大便尚可。
脈診:右脈浮弦曲大澀,中取尺緩而艱,寸關無力,沉取豁然不足;左脈浮沉無力,中取弱澀見于寸,關尺不足。
望診:舌體胖大,白膩,邊有齒痕。眼袋明顯。
選方:潛陽丹
處方:炮附子10,炙甘草10,炙龜板30,砂仁10。十四劑。
2018年8月15日復診。
反饋:服上方后精神面貌大為改善,言語有力,面有華彩。大便日一行。頭熱消失,睡眠亦大好,唯膝下仍寒。以前方加白術40、黨參15、茯苓20,續服兩周。
作者按:此案主訴為倦怠,但眼目在頭熱與腳涼。病人舊疾身弱,而遭逢變故,精神為之委頓,可以想見。心動緩慢,是陽氣之衰。頭熱腳涼,是相火浮越于上,不足于下之象。人體氣機,左升而右降。病人右側臉部汗多,結合頭熱,明是氣機不能降斂之故。
日有困倦欲寐,夜反難眠,此亦是虛陽浮火,心腎不能相交之表現。再看右脈浮大曲澀,沉取豁然。其氣機之浮散,全無一絲可疑之處。雖有紛紜之變化,取其要者可也。故以潛陽丹原方處之,果能大效。
應用鄭氏潛陽丹治療“陰火”證的臨床體會。陰火一詞,始于東垣,確定了脾胃元氣虛弱是陰火產生的根源,對虛火導致的熱象,李東垣采取“甘溫除熱法”,用補中益氣湯或升陽散火湯,始終離不開中焦。而鄭欽安直接從命門火入手常用“潛陽”法,應用潛陽丹治療“陰火”證。
鄭欽安所謂“陰火”即陰證所生之火(與東垣之陰火不同),又稱假火,為陰寒偏盛所致虛陽上浮、外越所引起的種種假熱之象,稱之為“陰火”。本質是陰寒偏盛,而引起的種種“火形”,其實是假象。常見的如咽痛、牙痛、舌瘡、眩暈、頭痛、耳鳴(俗話所謂“上火”常見的病癥),看似火熱之象,但色、飲、便、舌、脈全是陰證表現。細辨病機是陽虛,實是真寒假熱亦即陰火,極易被誤認作火癥和陰虛火旺。門診上常遇久治不愈的慢性咽炎、復發性口腔炎、牙痛、高血壓等“陰火”證患者,患者誤為火熱,大吃特吃涼茶、清熱解毒諸藥。不知病本屬陽虛,以此法治火,越治越旺,以致口腔、咽喉、頭面炎癥、潰瘍常發不止。應用鄭欽安潛陽丹治療此類“陰火”證,效果凸顯。茲錄如下。
案4:慢性咽炎
患者,女,42歲;咽痛5年,經某醫院診斷為“慢性咽炎”,服羅紅霉素、華素片、六神丸無效,后又服清熱利咽中劑多劑,癥狀無明顯好轉,咽喉部疼痛,有異物感,聲音嘶啞,臉色白,胃納不振,口干不欲飲水,大便溏薄,尿清長,口淡不渴,舌胖淡嫩多津,邊有齒痕,脈緩濡。咽喉檢查:咽后壁濾泡增生,證屬腎陽虛,下寒陰盛,逼陽上騰,當溫陽祛寒引火歸元治之。處方按鄭氏潛陽丹加減。處方:附片10g,龜板15g,砂仁10g,黃柏15g,肉桂6g,桔梗30g,川連3g,炙甘草10g,服5劑后,咽部舒暢,大便成形。效不更方,按上方隨癥加減調理2旬痊愈。分析:用本方滋腎補水熄火,引火歸元,用桔梗,利咽喉,交通上下,藥證合拍而獲捷效。
案5:復發性口腔潰瘍
患者,女,28歲,舌體潰瘍、峽黏膜潰瘍,反復發作已10年之久,近1年發作頻繁,潰瘍此愈彼起,間歇逐漸縮短言語、飲食皆感不便。某醫院診斷為:復發性口腔潰瘍。曾多處求醫,服中西藥未效。檢查:舌體3處潰爛疼痛,峽黏膜潰瘍2處潰爛,瘍面色白,頜下淋巴結無腫大觸痛,方擬鄭氏潛陽丹加減,引火歸元治之。處方:龜板15g,黃柏15g,川連3g,肉桂6g,白芨15g,細辛3g,大黃3g,附子10g。服藥3劑后,潰瘍有所好轉,大便數日末行,心火不能下達,前方加生川軍6g,取大黃附子湯意。服上方加減共25付,潰瘍全部愈合,續服金匱腎氣丸。隨訪未見復發。分析:本例處方,以潛陽丹、封髓合大黃附子加減而成。口腔潰瘍實證多從胃熱心火論治,久病多虛實夾雜用鄭氏潛陽丹加減往往能收效。此病長期反復發作,可用金匱腎氣丸善后防復發。
案6:虛火牙疼
患者,女,50歲,患牙痛數月,初未在意,后漸加重,西醫檢查未見異常,他醫予給玉女煎無效,診見:牙痛不可名狀,嚼咬痛甚,勞則加劇,少氣,失眠,體瘦,口渴而不欲多飲,尿不多,舌淡瘀點,苔薄白,脈細弱。此乃陰盛逼陽上越。或陽虛不能固守本位,導致虛陽上浮,方擬鄭氏潛陽丹加減。處方:砂仁15g,黃柏20g,龜板15g,附子10g,甘草15g,細辛3g,白芷15g,肉桂6g,磁石30g,牛膝15g,黨參20g。服上方加減共10付,牙痛頓失,續服金匱腎氣丸善后。分析:本例處方,以潛陽丹、封髓加減引火歸元,加白芷、細辛可止痛治標,收效甚好。
案7:高血壓
患者,女,81歲;眩暈,患高血壓、腦動脈硬化癥十多年,雖服西藥能控制血壓,但終日頭痛、頭目昏沉,眩暈,觀之前醫多用平肝潛陽、滋陰息風之品,收效甚微,其癥并見精神疲倦,多汗,夜尿2~3次,易咽痛,心悸氣喘、肢麻、口渴不飲、口苦、小便清長失眠舌青嫩,苔淡脈浮弱。此乃陽氣不足,虛陽上浮之眩暈,方擬鄭氏潛陽丹加減。處方:附子10g,龜板10g,砂仁10g,黃柏10g,黨參25g,肉桂10g,黃芪30g,當歸25g,茯苓25g,雙鉤20g(后下),甘草10g,磁石30g。服上方加減共20付,血壓保持在穩定狀態,癥狀消失,患者仍繼續吃藥。
分析:高血壓眾人皆知陰虛陽亢而用滋陰潛陽之法或平肝息風,不知陽虛者陽亦易散于上,如單純滋陰及介類潛陽,久則易傷陽礙陽,浮散之陽豈能回納,此為只有結合回陽潛陽,才能治本以調和陰陽。
討論
上述例舉慢性咽炎、復發性口腔潰瘍、虛火牙疼、高血壓等陽浮癥狀,實屬陽氣不足,虛陽上浮的“陰火”證,鄭欽安潛陽丹可治陽氣不足,虛陽上浮諸癥。其組成:砂仁30g(姜汁炒),附子24g,龜板6g,甘草15g。鄭氏解曰:“潛陽丹一方,乃納氣歸腎之法也,夫西砂辛溫,能宣中宮一切陰邪,又能納氣歸腎。附子辛熱,能補坎中真陽,真陽為君火之種,補真火即是壯君火也。況龜板一物堅硬,得水之精氣而生,有通陰助陽之力,世人以利水滋陰目之,悖其功也。佐以甘草補中,有伏火互根之妙,故日潛陽”(《醫理真傳卷二》)。臨床治療重在配伍加減靈活運用,如慢性咽炎可酌加元參、連翹利咽散結;復發性口腔潰瘍可加配伍三才封髓湯,可通達陰陽交通上下;虛火牙疼可酌加骨碎補、細辛、白芷增強止痛效果;高血壓可加雙鉤、茯苓、磁石鎮靜安神,此類“陰火”證皆可用金匱腎氣丸作善后處理。
三、封髓丹: 原方藥物:黃柏1兩(31克),砂仁7錢(22克),炙草3錢(10克)。此方非鄭欽安原創,最早見于金元醫家李杲的著作《醫學發明》中,方名三才封髓丹,組方較復雜:黃柏3兩(93克)、砂仁1.5兩(46克)、甘草7錢(22克)、人參5錢(16克)、熟地5錢(16克)、天冬5錢(16克),功效:降心火,益腎水。未列主治癥。
之后,元代醫家許國楨在《 御藥院方 》中縮減方藥為三味:黃柏2兩、砂仁1.5兩、甘草(無載劑量),改名封髓丹,功效同前,亦無主治癥。鄭氏取方《御藥院方》,劑量稍有調整,功效也為調水火升降,但主治應用和藥理認識卻另有其論。同于潛陽丹,鄭欽安也把封髓丹歸為“納氣歸腎法”,稱為“上、中、下并補之方”。
他認為黃柏味苦入心,性寒入腎,色黃入脾,作為主藥兼具三才(天地人)。同時,黃柏配甘草,苦甘化陰;砂仁配甘草,辛甘化陽,能陰陽并調。此方主治為“一切虛火上沖,牙疼,咳嗽,喘促,面腫,喉痹,耳腫,目赤,鼻塞,遺尿,滑精諸癥。”然從方藥組配可知,此方不是通常所謂養陰清熱或滋陰降火之方,而是通過培中土、和陰陽、降虛火來調理水火升降的,即鄭欽安言:“陰陽合化,交會中宮,則水火既濟。”請注意“中宮”二字所能顯現的顧護脾胃中陽之要義。
封髓丹治療病癥鄭欽安著述中,應用封髓丹治療的病癥還有兩個。其一,“眼中常見五彩光華,氣喘促者。”鄭氏認為,此眼目癥是“元陽將欲從目而脫”的表現。其他見癥,他未言及,但可推而知之。目居頭部,元陽從目脫就是陽氣浮越欲脫,故“法宜收納陽光,仍返其宅,方用三才封髓丹。”其二,“病人兩耳心忽癢極欲死者。”
鄭氏指出,肝膽實熱也可見耳心癢,但“言肝膽有火,必不專在耳心,別處亦可看出,且不忽癢極欲死。”認為這種極端的證候表現是“腎中之陽暴浮也”,當“收納真氣為要,方用封髓丹。”封髓丹加味類方由于述癥簡略,這里未能說清封髓丹的功效和主治特點。而在鄭氏著述中,封髓丹加味方甚多,將之概分兩類進行分析,以弄清此方的特有功效和應用規律。
其一,封髓丹合寒涼藥(抑陽)。
腎病腰痛:“陰虛而致者,由腎陽素旺也。旺甚即為客邪,火盛血傷,元陰日竭,則真陽無依,腰痛立作。其人必小便赤而咽干,多暴躁,陽物易挺,喜清涼。法宜養陰,陰長陽消,腎氣自攝,腰痛自已,如滋腎丸、地黃湯、封髓丹倍黃柏加全皮之類。”
汗癥:“因陰虛者,則為盜汗……夜分乃元氣下藏之時,而無陰以戀之,故汗出也。非汗自出,實氣浮之征也。法宜養血,如當歸六黃湯、封髓丹倍黃柏加地骨皮之類。”
遺精:“病在下半夜者,主陽盛陰衰,陰虛不能配陽,陽氣既旺,而又有邪念之心火助之,神昏無主,而不能鎮靜,故作,法宜扶陰以抑陽,如封髓丹倍黃柏,參棗湯加黃連……”
上述三個病癥的論治,有兩個因果關聯值得注意:其一,出現了陽亢為害的論述,且此陽亢由內所生,是陰陽失調的結果,治當抑之;其二,針對此陽亢,本為寒溫平衡處方的封髓丹,加藥變方后幾乎成為清熱瀉火方劑。由此可見,力主扶陽的鄭氏鄭欽安并不排除瀉火抑陽之法。
其二,封髓丹合溫里藥(扶陽)。
耳病腫痛:“由腎陽日衰,不能鎮納僭上之陰氣,其人兩耳雖腫,皮色如常,即痛亦微,唇舌必淡,人必少神。法宜扶陽祛陰,如封髓丹倍砂仁加安桂、吳萸,或潛陽丹加吳萸。”
痔瘡:鄭氏認為,痣皆因于火,或陽火(陽熱),或陰火(虛火)。陰火者,“其痔青色、黑色、白色,微痛微腫,坐臥不安,人必無神,困倦喜臥,畏寒身重,面色唇口青白,脈或浮空,兩尺或弦勁……法宜收固,如附子理中湯加葛根,潛陽丹,回陽飲,封髓丹倍砂、草之類。”
四、滋腎丸:
原方藥物:黃柏1兩(31克),知母8錢(25克),安桂3錢(10克)。
滋腎丸出于《衛生寶鑒》,只是藥同而量異:肉桂2錢、知母2兩、黃柏2兩,主治“下焦陰虛,腳膝軟而無力,陰汗陰痿,足熱不能履地,不渴而小便閉。”就病性而言,與鄭氏所治病癥基本相同。
鄭氏稱滋腎丸為補水之方,也屬納氣歸腎法。在這一點上,與潛陽丹、封髓丹屬歸同類。方中的三味藥,鄭氏解釋十分有趣,說:知柏苦寒,苦能堅腎、寒能養陰;肉桂辛溫。此二寒配一溫,合成坎卦,即“一陽含于二陰之中”。可見,此方之“滋腎”,在治法思路與通常所言有些不同,補陰不忘扶陽,注重調適腎中水火(坎離陰陽)。
滋腎丸治療病癥
《醫理真傳》中,滋腎丸主治的第一個病癥是腎水汜溢,屬水氣病,證候描述是:“病吐清水不止,飲食減,服一切溫中補火藥不效。”后又補充說:“腎水汜溢者,兩尺必浮滑,唇口必黑紅,不思一切食物,口間覺咸味者多。”鄭氏下列兩個主方:滋腎丸和桂苓術甘湯。滋腎丸堅陰固腎,苓桂術甘湯溫陽利水,陰虛陽虛,各有針對。
從治水來看,滋腎丸中三味藥都無此功用,為何以上方治之呢?鄭氏指出:“水既汜溢,而又以知、柏資之,水不愈旺,吐水不愈不休乎?曰:子不知,龍者水之主也,龍行則雨施,龍藏則雨止……水之放縱,原在龍主之。龍既下行,而水又安得不下行乎?”龍,乾也,陽也,這里具體指腎陽。腎主水,如龍,腎陽固而守本位則水治。無論陰虛陽虛,最終導致的都是水火不調、陽不守位,從而導致水氣泛濫。應予指出的是,滋腎丸主治之水氣病以腎陰虛為主要病機,但鄭氏述癥中卻僅有尺脈浮滑、唇口黑紅這樣隱性的虛火表現,忽略了更為常見的虛火征象,如小便短少、口咽干燥、舌紅少苔等。通過鄭氏著述中滋腎丸的其他主治病癥,可以推知其所治病癥的證候特點。
腎病腰痛:屬腎陰虛者,癥見“小便赤而咽干,多暴躁,陽物易挺,喜清涼”,用滋腎丸、地黃湯等治之。
耳病腫痛:“因腎水虛而邪火上攻者,其人兩耳腫痛,腰必脹,口多渴,心多煩,陽物易挺。法宜滋陰降火,如六味地黃湯加龜板、五味、白芍;或滋腎丸倍知、柏之類。”
淋證:“統以陽不化陰,抑郁生熱為主……此證當于清熱利水中,兼以化精化氣之品,鼓其元陽,俾二竅不同時并開為主。予治此證,嘗以滋腎丸倍桂,多效……”
仔細審視鄭氏的四個自創方,可以發現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從補坎益離丹到滋腎丸,似乎是一個從熱到寒的變化過程。對這幾個方劑的功效的歸納表述是,補坎益離丹補火壯陽祛陰寒;潛陽丹溫陽育陰潛浮火;封髓丹降火護陰調水火升降;滋腎丸瀉火益水保腎中陰陽。這是被很多人忽略的事實,在他們看來,這不是火神鄭氏的作為。問題在于,扶陽是否只能通過壯陽來實現?回答顯然是否定的。然而,此四方也顯示出,陰陽(水火)始終是鄭氏施治的靶心和標尺,或扶陽,或護陰,或補火,或滋水,旨在和陰陽,調水火,最終目的是扶陽。必要時采用的護陰、抑陽亦為保陽和壯陽。此外,另一個需要注意的事實是,這四首方劑,無一不考慮到對中陽(脾胃)的調動和顧護,砂仁、生姜、甘草的使用十分顯然,滋腎丸中的肉桂也包含這一功用,因為它具有溫中之能。
清代名醫葉天士立法組方頗具特色,用成方而不泥,法古人而創新,從葉氏醫案滋腎丸的應用中可見一斑。
滋腎丸,又名通關丸、滋腎通關丸。載于李東垣《蘭室秘藏·小便淋閉門》,原文曰:“治不渴而小便閉熱在下焦血分也。黃柏(去皮銼酒洗焙)、知母(銼酒洗焙干各一兩)、肉桂(五分)。”全方以知母、黃柏、肉桂三味組成。《醫學發明》注云:“前二味氣味俱陰,以同腎氣,故能補腎而瀉下焦火也。桂與火邪同體,故曰寒因熱用。”知母、黃柏二藥為滋腎堅陰,瀉熱潛陽之常用藥物組合,配伍肉桂有反佐引經、助陽化氣等作用。鄭欽安曰:“滋腎丸一方,乃利水之方,亦納腎氣之方也。”《謝映廬醫案·小便不通》云:“小便之通與不通,全在氣之化與不化。然而氣化二字難言之矣……有陰無陽而陰不生者……有因無陰而陽無以化者,用六味丸、滋腎丸,壯水制陽光而化之。”腎體陰用陽,張仲景立腎氣丸一方,陰藥為基,陽藥為化,陰陽并施合腎體用,創立了平補腎氣的治法。滋腎丸亦此意,方中三味清補并用,寒熱同施,陰陽兼顧。歷代醫家對此方論述頗豐,近代張鏡人辨證組方配合滋腎丸治療糖尿病性尿潴留、孫朝宗滋腎丸原方治療血淋、鄒云翔以黃芪鱉甲散與滋腎丸合方治療慢性腎盂腎炎,皆具特色。
葉天士應用滋腎丸醫案散見于《臨證指南醫案》肝風、遺精、淋濁、便閉、郁、疝、諸痛7篇中,共計13案,根據治法歸納為六大類。
滋真陰降逆氣
《臨證指南醫案·肝風》載王氏:“此素稟陰虧,沖任奇脈空曠。凡春交,地中陽氣升舉,虛人氣動隨升”以細生地、生白芍、生鱉甲、生龜甲、生虎骨、糯稻根6味煎藥送滋腎丸,滋補肝腎沖任之虧虛,降橫逆諸氣。華岫云按曰:“所謂緩肝之急以熄風,滋腎之液以驅熱。如虎潛、侯氏黑散、地黃飲子、滋腎丸、復脈等方加減”。
補真陰制龍相
《臨證指南醫案·遺精》載程氏:“勞心五志之陽動,龍相無制,常有遺泄之狀。”先用滋腎丸三錢,淡鹽湯送。后早服補陰丸晚服三才封髓丹加炒黃柏、
砂仁。觀其先后次序,可知以滋腎丸補真陰制龍相,平相火治標為先,后以丸藥補陰緩圖。鄒滋九于此篇按語言:“如龍相交熾,陰精走泄而成者,用三才封髓丹、滋腎丸、大補陰丸,峻補真陰,承制相火,以瀉陰中伏熱為主。”《臨證指南醫案·郁》記徐氏“火升頭痛”根據陰火上炎病機選用滋腎丸,亦遵此意。葉天士認為此方要用淡鹽湯送下,因鹽湯味咸,有引藥入腎之效。
補腎氣瀉淋濁
淋濁是指小便淋漓澀痛,尿液混濁的病證。其病機在于腎氣不利,法當補益腎氣以恢復腎氣化功能。滋腎丸陰陽并補,以化生腎氣,恢復腎司小便功能。張仲景腎氣丸條文無論小便利或不利,腎氣丸皆可治之,就是把握了調腎氣的關鍵。《臨證指南醫案·淋濁》記汪氏陰虛濕熱型淋濁、周氏便濁莖痛,俱以滋腎丸原方治療。
化腎氣通便閉
便閉是包含小便閉、大便閉及二便俱閉的臨床病癥。《臨證指南醫案·便閉》中李氏“小便不利,氣墜愈不肯出,大便四日一通。”其病機為火腑不通以滋腎丸通火腑(火腑為小腸)。王氏二便皆澀,初治不效,葉天士言此為“仿東垣治王善夫癃閉意”,處方滋腎丸。此二則皆重氣化。華岫云于此篇按語:“若腎與膀胱陰分蓄熱致燥,無陰則陽無以化,故用滋腎丸。通下焦至陰之熱閉”是對葉氏用方特色概括。同篇朱氏“足麻僂廢,大熱陰傷,內郁,大便不通,由懷抱不舒病加”用鹽湯送服滋腎丸,滋陰潤燥治療腎陰傷燥熱,則是著眼于滋腎丸滋陰功效,然陰無陽不化,必佐助陽之品。
開郁痹理疝氣
《臨證指南醫案·疝》記詹氏老年久疝,病機復雜。葉天士言:“肝失疏泄,火腑濕熱蘊結不通,溫補升陽固謬。蓋肝性主剛,濕閉反從燥化,此龍膽苦堅不應。議柔苦制熱,反佐辛熱。以開血中郁痹,用東垣滋腎丸”,提出以滋腎丸開通郁痹治療疝氣。同篇倪氏“疝瘕結聚少腹,大便閉阻,小溲短澀...無對癥方藥。姑與滋腎丸嘗服”,其服法“千粒分十服”,頗有特點。
瀉伏熱療諸痛
《臨證指南醫案·諸痛》記朱氏“頭巔至足,麻木刺痛”、張氏“初受寒濕,久則化熱,深入陰分,必暮夜痛甚”、王氏“脈數而細,忽痛必熱腫,且痛來迅速”。三案皆為陰中伏熱病機,皆以滋腎丸治療。葉天士言滋腎丸功效:“搜其深藏伏邪”“瀉陰中伏熱”,明確其入陰分而瀉熱,走腎臟而搜邪。其中王氏案以秋石湯送服滋腎丸。秋石咸寒有滋陰降火之功,參入方中,增加清熱瀉火之力,葉天士言“相火寄于肝龍火起于腎并從陰發越”,此藥有潛陽入陰之功。
滋腎丸系李東垣所立名方,藥味雖少,但配伍嚴謹,組方精煉。葉天士法承東垣,化裁加減不拘于立方之旨,每多出奇,擴大了此方應用范圍。將葉天士運用滋腎丸經驗歸納總結,有助于掌握葉氏用方經驗,執簡馭繁,更好體會葉案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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