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窗臺時,我總會不自覺地撫摸衣柜深處那條褪色的棗紅色圍巾。毛線早已被歲月磨出細密的絨球,可每當指尖觸到第三顆銅紐扣,記憶便如老式放映機般轉動起來——那是大學室友林夏留給我的最后一件信物。
2008年的初雪來得格外早,我們裹著厚重的羽絨服擠在宿舍取暖。林夏總愛把圍巾繞三圈半,說這樣能抵御北方的寒風。她說話時呼出的白霧里總帶著笑意,像冬日里煨著的紅棗茶。某個深夜歸寢,我撞見她蜷在飄窗邊織圍巾,毛線針在臺燈下泛著暖光,"要織成春天的顏色",她晃了晃手中新換的鵝黃色線團,發梢掃過織了一半的毛線,濺起一陣青檸香。
轉折發生在畢業典禮那天。我們穿著學士服在銀杏道合影,林夏突然扯掉流蘇帽,栗色長發瀑布般傾瀉而下。"我要去青海支教了。"她笑著把圍巾塞進我懷里,棗紅色毛線混著淚水洇開深色痕跡。后來才知道,她父親確診癌癥的消息和支教錄取通知是同一天抵達的。
三年后整理舊物時,我在她寄來的包裹里發現半截未織完的圍巾。鵝黃色線團上沾著細沙,針腳突然變得凌亂,仿佛某個深夜的驟雨打亂了經緯。附信的字跡被水漬暈染:"孩子們用羊毛換了線,可高原的風總把毛線吹散......"我突然明白,那些她總說要織成春天的諾言,早已化作祁連山下某個教室里的晨讀聲。
去年深秋收到青海寄來的明信片,郵戳旁粘著片干枯的格桑花瓣。"圍巾織好了,可惜寄不出去。"背面潦草地寫著。此刻我摩挲著衣柜里并排懸掛的兩件織物:棗紅圍巾的第三顆紐扣系著褪色的鵝黃線頭,未完成的春天正從時光的褶皺里悄然生長。
月光漫過窗欞時,毛線針碰撞的輕響似乎仍在耳畔。有些離別原是另一種重逢的序章,就像高原的風終會吹散毛線,卻讓思念在經緯交錯中織就永恒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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