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治虛構短故事工作坊正在招募,新一期將于5月1日正式開營。14天的寫作指導與陪伴,希望學員能完成一篇完整的小說作品,或同一主題下的多個小說片段。
今天帶來的是第一期學員肉肉的小說節選。肉肉在作品中構建了一個荒誕的未來世界,涉及女性身體、性別差異、生育意義以及性少數群體的聯結。讓人難以否認的是,那些看似不可理喻的制度與觀念,都能從如今的現實里找到蹤跡。
文后附有作者肉肉與導師、編輯楚焙的一部分交流,以及總導師三三的點評。或許從這些寫作過程的討論里,能一探故事究竟,并看到作者的寫作野心。
《O》(節選)
文|肉肉
編輯|楚焙
我被女兒的老師叫到了學校。
我特意提前離開工作,因為我對學校不熟。對學校不熟一是因為我沒功夫,二是女兒從來不需要我。
為此我不得不放下手上的住宅項目,直到我踏出辦公室的最后一秒,組里小朋友還興奮地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墻面采用新型特敏材料吧?感知女人體溫,隨生理周期自動變色,一旦她排卵不合格就啟動糾偏色輪,實施干預。賣點我都想好啦——effective,efficiency,environmental-unconscious!這將是最前沿的建筑!值得沖擊大獎的作品!”
我停住腳步,轉身問她:“你愿意住在這樣的建筑里嗎?”
她表情瞬間虔誠,年輕的眼珠清澈見底,“I would be begging for that.”
我在老師辦公室門口站著,低頭看地上細微的裂縫。
我很少有這種經歷——不是說研究裂紋的經歷,我對細節天生有極強的洞察力——而是我不常被誰耳提面命,一來我對自己要求高,二來,謝天謝地,我的卵子強硬地將這一點銘入女兒的基因,這是老師頭回叫我來學校。
辦公室門打開了,Azure出來,沒看見我似的,走到走廊邊上,抱著欄桿向操場望去。
我想,她起碼此時應該向我通報一下老師叫我來的原因,我可以配合準備好說辭,effective,efficiency。我習慣于先解決問題。不謙虛地說,我認為她同學的家長們沒有幾個比我做得好。
老師叫我:“Azure媽媽。”
我第一次見到這位女老師,她給我不錯的印象,非常干凈利落,極短的黑發,漆黑的眼睛,咬人的目光,令我忽然生出一絲熟悉的錯覺。她轉身讓我進辦公室,我注意到她和我一樣身板瘦削,但擁有匪夷所思的胸脯和屁股。
老師對我毫不客氣。“Azure的父親不與你們一起生活,導致Azure能夠得到的家庭婚育氛圍本來就很稀薄。你有母性行為不足的前科。養育系統上,現在你的母性貢獻時長也只是勉強及格。我知道,你是報廢品,通過O有了Azure。如果不是我們同情你,你早就被剝奪了Azure的監護權。”
我猜我此時一定像個叛逆的孩子。緊閉嘴唇,眼睛看向別處。
老師覺得那一串數落還不夠,又拉出一條長長的紙,“你看看,這是全校家長的母性貢獻排名,Azure朋友的家長們,在這兒,”她抖了抖紙條的尾端,“——你在這兒!”
如果是我自己的事兒,我一定能讓自己的名字列在幾百人名單的排頭,我自己就是一支軍隊,我的軍隊是of me, by me, for me, 我有、我治、我享的,靈感來自我喜歡的軍事家政治家林肯。但老師手里這份排名,考核的是母性貢獻時長,是我陪Azure的時間,說白了就是我割下了多少我的人生貼補給Azure。
“我不需要自己的時間嗎?”我問。
女老師怔住了,“那你為什么生Azure?”
我笑了。她大概看我年紀能揣測出我并非這個世代的人。在我那個世代,很多女人決定一輩子不要孩子。我曾經也這么想。
“老師你今年的植入窗口快到了吧?”我反問,“你是自愿的嗎?”
咬人的目光忽有閃爍,又立即揭竿而起,“當然。”
我笑,“那包里的巧克力是沒收學生的?”
像她這種年齡的國家工作人員,一要有伴侶,二是每年要植入兩顆精子——這是被寫進法律里的義務。
但剛才低頭聽訓的時候,她歪向一側的包口引起我注意,透過那條小小的裂縫,我看到在黑市見過的一種包裝,里面裹著的巧克力有避孕作用。
她定定地看著我。
在目光接觸中,我忽然明白剛才對她那絲熟悉感并不是錯覺。我做過一個特殊的項目——盡管這世代的一切對我來說沒有不特殊的——“他們”希望通過建筑空間調停同性間的感覺。同性結合被認為是對生育資源的嚴重浪費,同性戀群體在這世代如驚弓之鳥。我費了很大勁去做用戶調研,接觸到一些隱藏很深的男人和女人,直看向他們眼底,其中有一部分女人的目光就是她這樣的。我也是通過她們,知道了黑市上的天價巧克力。項目后來沒做。我告誡男人女人們得藏得更深,不要相信任何人,還銷毀了調研數據。我悄悄離開那里,來到現在的城市。
我率先折斷目光。
女老師在我身后說:“Azure的排卵周期沒跟上,她一向表現很好。”
門在我背后有氣無力合上。
操場上,女孩們在夕陽下奔跑,健壯的大腿閃亮顫動,像慢鏡頭下沖刺的賽馬的肌肉。
曼麗的緋紅色云霞籠罩著學校,這穹頂下,女孩們身著的校服也呈現深深淺淺的紅色,血紅色為最驕傲的等級,代表最高生育潛力。
Azure已經把校服外套脫掉,我知道,今天她的校服自動降到了粉紅色。而她塞著校服的書包上,往期“最優排卵記錄保持者”的徽章還叮叮當當作響。
她在我前頭,走得很快,想要和我拉開距離。中途碰到一個老師,她立即退回我身邊,手虛虛挨在我肘邊。母性行為也屬于學校的考核內容,很明顯,她“表現”得比我好。向老師打了招呼,她便提速,和我又恢復剛才的距離。
走到樓下,操場的另一邊在進行宣誓儀式彩排。這世代女孩的初潮被統一調控到8歲,學校組織女孩們在這一天光榮宣誓,吞下監測器,開始監測子宮狀況,數據即時上傳至“生育潛力”管理系統。這標志著女孩長大,開始被系統監測和評估的一生。每一次周期數據都會被考核、排名,只有前1%的女孩能進入卓越梯隊。因此學校格外重視,“尤其像Azure這樣本能夠為國家做出杰出貢獻的女孩”。落后者會被干預,累計一定不合格數據,會被踢出系統。
我就是被踢出系統的人。我摘了子宮,因此退出周期考核,正式成為生殖報廢品。這就是為什么女兒和老師對我都不客氣,我沒有價值了呀。
吸取我所在世代“女孩頭腦開化過度不認天命”的教訓,如今的教育使各類體育訓練成為女孩們的必修,配合醫療資源的傾斜,雕塑出一個個完美的容器,適宜萌芽的溫床。女孩們同時學習母性行為、關系技巧和服務思維等課程,為做出“杰出”貢獻做準備。女孩在操場累得精疲力盡時,男孩們在教室里吸收軍事、政治、歷史、殖民、殺戮以及最前沿的科技,和女孩古銅發亮的肌肉對比,他們發育之后的陰莖白細不過藕尖。
回到家,女傭已經為我做好飯,她從管道取出統一配發給Azure的餐食,如常向我說:“那么,就走了。”
我叫住她,示意她跟我進房間,說了老師叫我去學校的事。女傭看了看我,表現出難為情,她是個非常服從秩序的人。但畢竟我們主雇相處多年,她還是漲紅臉,第一次對我建議道:“應該多陪陪她的。”
她的話從來不帶主語,省略主語代表尊重。所有的“我”也抹去。第一次她對我說“那么,就走了”的時候,我理解了很久。
“你知道她周期紊亂是因為什么?”
她連連擺手。照說食物統一配發,家里環境定期檢查,Azure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學校,也沒見過陌生人。女傭能分析得比我細。最后,她受驚似地抬頭望向我。
“你別誤會,我不是懷疑你。”——我揮霍無度地使用“我”和“你”。
女傭來自遙遠貧窮的A國,在本世代被大量引進,分配到戶,以低廉價格出售肉身和時間,貼補本世代生育成本。她是一個主動繳出主體性的人,連自稱“我”都忐忑難安。她的母性遠比我好,不可能影響Azure。早在O把Azure擠出陰道,放在我灰暗的小臂上時,這個帶血的、熱乎乎的嬰兒就讓我驚異、恐懼甚至惡心。想象這個肉芽在我體內萌動,足以令我渾身汗毛豎起。他們說,看吶你的小孩。我控制自己的表情,默默屏住呼吸,不愿吸入一絲她的血腥。一切都仰賴女傭。她更年輕的時候,也做過O那種工作,她的身體天然和肉芽親近。她處理家庭事務恰到好處,不喧賓奪主,很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存在。我對她很滿意。
那晚,女傭沒有離開。我在書房繼續住宅項目的工作,組里小朋友問我:“老師,到底怎么說?墻面干預系統上不上?”
我被這一天的事鬧得頭疼,托著沉重的太陽穴。小朋友閃著天真的大眼睛看我這幅樣子,對她來說是新鮮的畫面。她非常上進,所以她會乞求住進這樣的房子里,監測她的體溫,在她身體不聽話,排卵周期紊亂的時候,默許系統開啟神不知鬼不覺的干預,助力她的考核數據跟上趟。然后呢?她會憑借出色的生育潛力贏得出色男生的選擇,會光榮地擁有一個或幾個孩子,越多越好,努力供養他們,努力為丈夫和孩子付出母性行為和母性貢獻,努力達到系統要求,避免被評定為不合格而被剝奪監護權,踢出系統。她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么?今天去學校,僅僅這一次,我就從老師的責備里搞懂了我的身份,我應該是一個心甘情愿被剝削的宿主,一個甘之如飴,抽之不竭的營養袋。到我這時候,那位小朋友還會懷有對促進生育的熱忱?她和Azure是如今世代教育出的好學生,作為彼世代好學生的我,對她感到失望和惋惜。在我的世代,發表“讓女人老老實實,服服帖帖地一個接一個生”論調的人被當眾火刑,眾人拾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而這個世代,Azure和組里小朋友卻把他擁護為盜火送給人類光明而被處刑的普羅米修斯。我越想越頭痛。
我被敲門聲挽救,女傭站在門外,提醒我:“系統報警了。”為了安靜工作,我之前把系統關在了門外。本周我的母性貢獻時長只有10分鐘,這是考核周期的最后一周的最后一天了。我無奈問女傭:“她人呢?”
“在洗澡。”
我揉揉鼻梁,女傭敏感捕捉到我的回避,指指鐘表,溫柔推我一把,“距離截止剩的時間不多了——問問看周期紊亂的原因。”
要不是她提醒,我甚至忘了這回事。
母性貢獻時長是這間房子的閘門,只有我服刑時間足夠了,才能走出去,去工作。書房門沒關緊,組里小朋友們在我背后忘形地討論那套新的干預系統。我明天必須得去工作,不然,那幫家伙不知道要搞出些什么怪東西給人住。
我抬頭看看鐘表,距離這天結束還剩20分鐘。我需要切出5分鐘,給她。只要再湊5分鐘就夠了,我命令自己。
我從沒給她洗過澡,那是個過于赤裸的場面。我在門外等了會兒,等水流聲終止,我才毫不客氣推門,走進浴室那一刻,立即低頭看顯示屏,很好,開始計時了。滿室蒸汽,我突然闖入,Azure只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是反感的。她大搖大擺挺起掛著水珠的胸脯,側了身,繃著腳尖踏出淋浴間,身形已像一把大提琴。不久前,她還是一條蠕動的紅肉。她帶著團團熱氣壓過來,我下意識后退,看見順著她大腿淌下來很正的紅,我的腳跟碰到門,退無可退。我對她的裸體始終感到不適,而她在展示自己的身體,充滿炫耀。
濕熱的空氣包裹大開大合的肉味,我吸起氣來極其艱難,胸口深重起伏,幾乎和又平又硬的門板融為一體。Azure垂睫睥睨我的胸前,之后一笑,充滿國王似的憐憫。這讓我惱怒。她有什么了不起?不過狡猾復制了O像大提琴的身形,不過是全面的,environmental-unconscious的干預!那些都是我設計的!無數像她的人正被我塑造出來!不知好歹的螻蟻!比她優秀的多的是!我如果像她那樣出生,被像她那樣培育,絕對不會比她差。我是本世代首屈一指的女建筑師,而她卻將我視為劣等!
她說:“Don't act like you care.”
“I NEVER CARE !”
我回到書房,通知組里小朋友:“上墻面干預系統,加強型。”她心愿達成,響亮回答:“收到!”我繼續說:“另外,使用意義觸發系統。”
“意義觸發系統?那是什么?”
一只小飛蟲落在我鼠標旁的桌面上,它掙扎著想飛走,翅膀發出嗡嗡聲,我扣過玻璃杯,把它罩在下面。
“一旦捕捉到反抗類話語或意義即上報,同時消音,自動凈化。”
這句話從我嘴里出生,意味著我全面放棄。我不關心她周期紊亂的原因,不關心她腦子里滿塞的那些狗屁。我也放棄了努力。
很久以前,我試圖在早上她還不是很清醒的時候,偷偷給她講我那個世代的女性主義。那些書在這世代當然是蕩然無存,不過沒關系,那些字藏在我大腦的溝壑里,教育不就是塑造靈魂、塑造生命、塑造人嗎?一旦捏成了,誰都別想從外敲碎。我試圖像澆水一樣,小心翼翼地、因地制宜地講給她,可對她沒用。她是絕好的容器,一旦捏成了,誰都別想從外敲碎。文化比直接奴役更有力,它使我們愛上自己的狀態。
而意義觸發系統一旦使用,將掐滅任何一點私自教育的小火苗,萬籟俱寂,唯剩學校,它精心調配過的最刺激的激素,閃著曼麗緋色。我把自己也關進了這個系統。
小朋友得了允許,開心地去做事,而我氣急敗壞,還沒有發泄夠。想到剛才在浴室呆的時間肯定不足5分鐘,周期考核不及格,我將面臨禁足在家一周,和工作完全斷聯,我狠狠捶了桌面。桌上東西跳起,“啪”,系統隨身顯示屏掉落在地。
如果不是這該死的考核,我根本不會改變孤獨一生的主意,在另外那個人生里,我會將一分一秒完全地投注于我自己,而不需割下一塊塊我的人生飼養她,我可以游歷世界而不是困于一屋,我會成為這世代最杰出的建筑家而不是一個帶著隱形腳鐐,還被所有人指摘的婦人!我抬腳想要把顯示屏碾碎,忽然看見上面計時已是新的一天,屏幕跳出綠色的字:上一周期時長已及格。
寫作過程中,作者肉肉與導師、編輯楚焙的一小部分交流:
當我開始寫,我發現“我”這個人物開口說話了。她是一個異樣的女人,女兒并不成為她的全部、第一優先級,所以在開始敘事的過程中,即使是和女兒有關的,也全部充斥著她對自己的解說,帶著一種高傲的,冷酷的,理智的,自以為是的自戀口吻,她的生活是我,我,我,她說話主語是我,我,我。她希望自己的信息排山倒海地讓你知道。
她的強硬,不輕易后悔,優先解決問題的習慣,都表明她不會被什么人,被什么感性沖動控制。可隨著故事發展,她驚覺她畢生信奉的“知識就是力量”的另外一面。其實,她一直被看不見的東西控制。
很喜歡浴室的場景,熱氣騰騰給軀體帶來了更具有女性性征的觀感,官能瞬間被放大,同時放大的還有“我”或許都未曾意識到的嫉恨。這段描寫也與小說中其他冷感的文字形成了反差,讓人印象深刻。
有一點我還不是很確定。考慮到“我”與女兒關系的疏離,很難想象“我”會做出直接拉開浴室門的舉動(是因為母性貢獻的時間比較緊迫嗎?但感覺“我”也沒有特別在意)——畢竟母女之間的“冒犯”也常常是一種親密。所以,在“我”拉開門之前,可以稍加些筆墨嗎?
進浴室的設計我確實像楚焙說的那樣思考過,如果誰都不想管誰,我會極度回避深入女兒的私人時空,應該再明確鋪墊“不得不進浴室”的原因。
浴室場景非常必要。第一空間逼仄潮濕,角色無法回避彼此,和其他場景對比鮮明;第二看到女兒的肉體,肉體的豐美是這世代培育的重點;第三母女間赤裸的競爭;第四直接點燃了我毀滅一切的沖動,我決定成為系統的一部分,成為執行者和施虐者。至此我的轉變已經出現,從拒絕調停同性,到開篇對干預系統態度猶豫,發展到現在我把自己推入了系統,跌倒谷底。對毫不相干的人能示以仁慈,最后一點卻因自己女兒泯滅了。
接下來需要一些事件讓我繼續轉變,曲線從谷底上揚,開始更加深刻的覺醒,以達到最后我將人造子宮真正目的公之于眾的高潮。但這個覺醒可能來源于非常非常感性的一個小點,我這樣的銅墻鐵壁恰是因為一粒小塵埃而大廈傾潰。這粒小塵埃是什么,需要挖掘,也需要有說服力。
特別好奇Azure為什么會周期紊亂,總感覺她已經不只是“我”眼中看到的樣子了。目前Azure的個性呈現還不是很多,期待看到女兒的那一條故事線。我甚至在想,Azure有沒有可能在某個方面,已經比“我”洞悉了更多真相?
楚焙,我想設計Azure覺醒了自己喜歡女生,她可以說類似的臺詞“即使我是人造怪物,你們定制了我的性別,但誰都沒法決定我的性向”。喜歡同性是她生理期紊亂(一種叛亂)的原因。同時,如果集體拒絕生育是我那個世代女性的尖銳反抗,喜歡同性排斥男性可能是這個世代女性的終極反抗,客觀上成為一個完美的容器,將是一個永遠空置的完美容器,像為了打仗豪擲千金建造的軍工廠忽然進入和平年代。她們從生理上和心理上不需要男性了,當然另一個層面,有了人造子宮后男性也不再需要女性了。沒有性和愛,沒有婚姻和家庭,兩種性別能夠相安無事還是終有一戰(感覺這場景還挺終極的)。
但是我又想加一段人造子宮造福的案例,一對相愛的夫妻用人造子宮育兒,輪流把和人造子宮連接的管子插在自己身上給嬰兒供養,媽媽累了就連爸爸,爸爸累了換媽媽。技術肯定是有積極面的,一點不提感覺太片面。
全文里都是女性角色,只有一個生理為男的男同性戀(Azure的父親),我和這幾個女性角色之間的關系: 我被老師(權力)瞧不起,我被女兒(下一代)剝削和瞧不起,我剝削O和女傭(底層女性),我和同事背景相仿但她遵守這個世代的規則(peer但“優越”一點),唯一的男性虛偽,從隱形剝削到用技術明著剝削女人。都好變態啊!但行文至此,感覺已經揭露出了這些角色都是被玩弄的工具,大家都是父權制社會的傀儡。
肉肉,我非常喜歡你對Azure的設想,一直很迷戀在嚴格規訓下所謂優秀卻又是最“意外”的個體。我相信靈魂的存在。如果在你構想的世界里,連大腦都可以被定制,那么靈魂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人造子宮造福的案例很重要,這讓Azure那樣喜歡同性的新一代女性,對男性徹底摒棄的反抗更立得住腳,成為一種實質上的立場,而不會淪為為了反抗而反抗的空談。這么說是因為,我認為世界總歸是一體兩面的,這樣才能在某種平衡中延續下去。
要是在未來時代,性別不再是那么根源性的問題(主要是生殖系統,人造子宮基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退階成一種類似于生活方式的選擇——就像現在的婚育者&獨身者,素食主義者&食肉者,有信仰的人&無神論者——女性可以選擇愛女性,也可以選擇愛男性,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會必然承擔繁衍后代的責任,也不必付出懷孕生產的代價。這種情況下,愛某一種性別,并且生育不再與此捆綁,才真正成為了生活方式的選擇。(這種說法是女性本位的,她們有子宮有“原罪”,而男性是既得利益者。)
當然,男性也可以不需要女性了。但我想那個世界應該不會徹底地沒有性和愛,沒有婚姻和家庭。至于兩種性別是否有對抗性,或許是時間的問題。如今男女思維的差異,也是社會歷史文化長此以往的產物。要是生育不再綁定在女性身上,又過了足夠漫長的時間,男女還會是現在的男女嗎?性別還是界定人類的最明確的標準嗎?我很難想象,不過我非常好奇。
總導師三三的點評:
這篇完成的作品非常驚艷,完全超出了我對最初構想的預期。正如楚焙說,恭喜你、也感謝你最終寫完了這篇作品。這個故事里涉及非常多的問題,性別差異、生育的意義、性少數群體的聯結……每個問題都值得單獨一寫,而你能用一個敘述框架容納了那么多信息,已經體現出獨特的創作能力。
我尤其喜歡肉肉以情節的形式對各個問題發出的“追問”。在當今,互聯網的普及使每個人可以個性化地發表對任何事物的看法。一個人要獲得自己的立場,似乎很輕易就能完成。然而,我們所認定的是否一定正確?我們選擇了立場以后,就可以大聲發言而不顧真理了嗎?隨著思考的深入,眼前的景觀也會變得不同。在小說里,每個人都有很強的思辨能量,而這種不斷地思考,對我而言是一種真正的“正義”。
與此同時,肉肉刻畫了一種新穎的母女關系。實際上,情感的倫理正在松動(復雜化),當代人正在重新考量自己的責任。母女關系也不再是過去一樣,更多受捆綁于責任,而是在沖突中生發了更豐富的情感。小說中的“我”與女兒Azure的關系是即傳統又反傳統的,通過墻面干預系統、意義觸發系統,“我”消除女兒的抵抗,但“我”依然努力地尋找女兒周期紊亂的原因,除了對下一代人類的期待,也有作為一位母親未言說的愛。
最后,女兒的性取向作為答案呈現。對于這一點,可以多寫一寫“我”的感受,在知道真相后“我”的頓悟、觀念的變化等等。總體看來,這是一篇承載了很多觀念的小說,但好在故事風格和觀念是契合的。如果要修改的話,可以再更柔軟地潤色一下,用更多感受性的元素來磨平觀念的棱角。
祝福肉肉有更好的寫作未來~~~~
三三
5月虛構短故事即將開始,跟著作家打磨你的短篇小說吧!
三 三(作家,項目總顧問)
1991年出生,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創造性寫作專業。作品發表于多家刊物,多有選載。曾獲第二屆“鐘山之星”年度青年佳作獎、2021年度青花郎?人民文學獎新人獎、第七屆郁達夫小說獎短篇小說獎、首屆《靜安》 文學獎、紅棉文學獎小說主獎、第十九屆《中篇小說選刊》雙年獎、第六屆“鐘山之星“年度青年作家等獎項,入選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年度特選作家(2022-2023)等。曾入圍小說學會排行榜、收獲排行榜、 城市文學排行榜等文學榜單,著有短篇小說集《晚春》《山頂上是海》 《俄羅斯套娃》《離魂記》四部。
楚焙(小說作者,項目負責人)
小說寫作者,復旦大學中文系碩士。曾從業于出版行業,現主要從事小說創作和創意寫作教育,小說作品發表于《廣西文學》《春蠶》。傾向于不斷嘗試、挑戰新的虛構創作方向,獲取靈感與素材的方式時常“異想天開”,警惕成見,熱衷打磨細節。近期持續探究亞文化領域,在進行相關題材的小說創作。
Huhu(小說作者,短故事導師)
寫作者,同志文學播客「胡子有臉」制作人。畢業于復旦大學中文系, 做過文學期刊編輯和兒童創意寫作老師。現在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攻讀戲劇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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