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年代里,寫信,是兩地暌隔的親朋好友之間聯系的主要方式;鴻雁傳書、魚腸尺素之類的動人傳說,也一直寄托著浪漫情懷。但凡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們,大都保留著一些寫信的記憶,或奮筆疾書、直抒胸臆,或停筆凝思、婉轉表達。這些書信,成為往昔生活的見證,記錄了生命中難忘的人和事。正是有了這些書信,時光方能靜止,甚或倒流,并因之成為某種真實可感之物。
我手上也保存著很多書信,除了部分家書和好友之間的通信之外,還包括一些情書。
家書大多是父親寫給我的。那時的我遠離家鄉,父親的來信中,經常會談及一些家事日常,比如當時正在防震,父親就會告訴我家里花了幾十元錢,搭建了一個比較牢固的防震棚,以求心里踏實。父親還會反復叮嚀我照顧好身體,勉勵我刻苦讀書,不要辜負青春年華。比如這首詩:“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父親就曾在來信中抄寫過多次,那種望子成龍的殷切之情,流露在字里行間。
時當十七八歲的年齡,我曾經與一位好友保持了長達三年多的通信往來。在這段時間里,我們每個月都會互通多封信件。彼時,我們都熱愛文學,在書信中談論最多的也是文學。我們會相互傳遞最新的文壇信息,也對剛剛讀過的文學作品發表各自的看法。我們經常談論的話題還有徐志摩的詩歌,那時才剛剛興起“徐志摩熱”,徐志摩的書很難買到,我們便在通信中相互抄送他的詩歌……
久而久之,我們居然也鸚鵡學舌般地寫起了詩歌。這些詩歌自然是稚嫩的,也是做作的,流露出一股濃郁的“文藝腔”。但我們卻是真誠的,心中有夢,眼中有光,對未來充滿了期許和憧憬。正逢青春期的我們,自然也會談到自己理想中的姑娘,談起各自暗戀的對象。我們會為素不相識的姑娘寫一首詩,自作多情,無病呻吟,“為賦新詞強說愁”。
總而言之,那時的我們似乎總有時間去耐心地打磨一封書信,遠方的收信人甚至化身為一個虛擬的人物,我們與這個虛擬的人物促膝談心,更容易坦誠相對。
說起情書,我手上存留的并不多,它們來自兩段戀情:其中第一個是我的初戀女友,我與她相戀時,內心充滿了自卑,她便在來信中不停地鼓勵我、寬慰我。但我們最終還是走散了,好在留下了這些書信,白紙黑字,讓我知道那一段日子并不是虛空。
我的第二個女友是一個溫柔、文靜的姑娘,她的來信像她的為人一樣樸素、內斂,她常常將信箋折疊出復雜的花樣,寓意著心心相印與情意綿綿。然而,因為她父母的堅決反對,我和她同樣無果而終,她寄給我的最后一封書信,信箋是用最普通的方法折疊的,信中的內容則一如既往的平靜而淡然,卻又蘊含著一種轉身離去時的果斷與決絕……
進入互聯網時代,信息爆炸,通訊快捷,書信逐漸式微,寫信變成了一種奢侈,大家似乎再沒心情去從容不迫地書寫一封信件了。當然,仍有少數素心人“抱殘守缺”,倔強地保留著寫信的習慣。
比如,幾個經常向我約稿的編輯朋友,本來一通電話和一封電子郵件就可以妥妥解決的問題,他們卻總是不厭其煩地寄來書信。而且,這些書信的內容也并不僅僅是約稿,同時也談書論史,談論與彼此有交集的人和事;字里行間,也總是文質彬彬、充滿溫情,頗具“君子之交”的意味。
我與這些編輯朋友大多未曾謀面,卻在書信中一見如故,是他們讓我體驗到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感覺。
當今時世,生活越來越倉促,人心越來越粗糙,寫信既是一種固執,卻也未嘗不是一份堅守。說實話,我依然懷念那個寫信的年代,鄭重其事地貼上郵票,將信件投進郵筒,寄信既頗富儀式感,等待回信也是一個美妙的過程。
木心曾經在一首小詩中寫道:“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生活在快節奏的社會中,反倒是慢生活更讓人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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