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12年4月4日,閻錫山回到了都督府。
3個多月前,他和兄弟們從這里出發,跑路去包頭避風頭;3個多月后,經袁世凱點頭,他和兄弟們又回到了這里。
一去一回,一切看似回到了原點,但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原點回不去了。
至少,閻錫山的心態回不去了。
娘子關一戰,他使出所有力量,結果被老袁一招秒殺;回太原的路上,袁世凱一個電報,把他卡在忻州40多天進退不得。
閻錫山愛思考,他吃飽了從不撐著,營養都供給了腦細胞。這次栽了這么大的跟頭,他得思考到大腦抽筋。
在大腦不知道宕機多少次之后,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袁世凱,這個把他傷得最深、把他打得最狠的人,才是決定他命運的人,搞好與老袁的關系,是未來工作的重中之重,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
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同盟會綱領,革命理想,這個時候都得靠邊站。
有一句古話說得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意思是皮都沒有了,毛還能依附在哪里?
在這句開源的古話上,閻錫山開發出了存在主義1.0版本:能自存自全,始能談其他。
它的應用場景就是:如果都督位子保不住,什么綱領和理想都是空想。
從這個時候起,那個參加鐵血丈夫團的革命青年,已經徹底死了,現在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體制味十足的官僚,比起改天換日的豪情,他現在更關心如何讓時代的天平,永遠向自己的存在傾斜。
他終于參透了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
這一點在未來將至關重要。
同時代,有很多同行還不知道這個法則,有的同行雖然知道,但做不到,還有一些同行試著做了,但沒有做下去。最后這些人都化作了時代的流星,一閃而過,消失不見。
有且只有閻錫山一人,把生存法則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以生存為最高母理,強調存在即是真理,需要即是合法。自始至終,他都在貫徹落實這套理論。
當同行們化作流星、擁抱燦爛時,閻錫山化作恒星,選擇了永恒。
02
永恒太久了,看看眼前吧。
袁世凱成了他的新老板。如何處理好與新老板的關系,是每個職場人的必修課。
第一步,當然是了解老板。
如果閻錫山在官網研究過袁世凱的履歷,他就會發現,這個新老板強得有點可怕。
閻錫山29歲當上山西都督,在普通人看來,這樣的人生已經很成功了,但對比袁世凱的閃亮履歷,他的成功顯得黯然失色。
1882年,袁世凱正式出道,那一年他23歲,跟著大哥吳長慶去朝鮮清理門戶,事情擺平后,他留在了漢城。僅僅3年,小袁就變成了朝鮮版董卓,掌控了這個國家的內政外交大權,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狂到了要廢立朝鮮國王的地步。那時候,穿開著襠褲的閻錫山,還拖著鼻涕,在滹沱河邊玩泥巴。
從朝鮮回來后,袁世凱小站練兵,締造了中國第一支新式陸軍,這支軍隊開枝散葉,成了中國最能打的軍隊。1901年,年富力強的袁世凱接替李鴻章,出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成為大清最閃耀的政治之星。那一年,因金融暴雷而破產的閻錫山,還在走街竄巷賣餅子。
1904年,45歲的袁世凱已是大清改革最重要的設計師,正在緩緩推進這艘巨輪改變死亡航線,21歲的軍校生閻錫山剛獲得留學日本資格,享受大清改革紅利。
從資歷、閱歷、能力、魄力、武力,袁世凱全面碾壓閻錫山。面對這樣的老板,對抗是找死,敷衍行不通,躺平更不可能。留給閻錫山的路似乎只有一條:臣服。
判斷了,領悟了,執行吧。
閻錫山派了一個公關團隊長駐北京,公關團隊只有一個任務,搞定袁世凱的大秘——總統府秘書長梁士詒。
梁士詒是袁世凱心腹中的心腹,很多秘密的事,老袁只和他商量,人稱“二總統”。
讓二總統在大總統面前美言幾句,這種精準公關,比起你干活表現管用得多。你埋頭苦干把山西建設的再模范,不及二總統在關鍵時候的一句話:小閻是自己人。
梁士詒雖然號稱“活財神”,但財神也要人上貢。有人送錢,不拿白不拿,閻錫山40萬元重金花出去,梁士詒收錢辦事:小閻雖然過去是革命黨,但誰不曾年輕過呢,誰還沒個過去呢,重要的是現在,他洗心革面了,就想跟著大總統進步,我們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吧。
閻錫山金融業務員出身,懂得風險分散原理,他沒有把雞蛋都放在梁士詒這一個籃子里。
定襄人董崇仁是袁世凱的門生,替閻錫山去北京活動過,閻錫山請他出任晉南鎮守使,繁峙人陳鈺是個退休干部,也是袁世凱的親戚,閻錫山請他出任山西民政長(類似于省長)。
袁世凱家里的老媽子、看門大爺,閻錫山也沒有忽視,經常派人給他們發紅包,套取信息。
至于逢年過節、婚喪嫁娶,更是表達心意的絕佳機會,五臺山的開光月餅,上好的汾酒,幾百壇的往北京拉。
閻錫山的向上管理出了成果,袁世凱本來想把他調到黑龍江的,后來改變了主意,沒有動他。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他完全過關了,這只是第一關,都是送分題,更大的考驗還在后面。
03
第二關。
1913年,國民黨和袁世凱徹底鬧掰了。
鬧掰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國民黨代理理事長宋教仁被刺殺了,二是袁世凱沒給國會面子,未經國會同意,擅自找洋人借了2500萬英鎊。
這兩件事情說明了一個問題:孫中山當初設計的籠子(制度),關不住袁世凱的權力了。遲早有一天,袁世凱會把這個礙手礙腳的籠子劈了當柴燒。
孫中山看出了老袁走火入魔的苗頭,號召國民黨各堂口站出來,打倒袁世凱。
1913年7月,江西都督李烈鈞在湖口誓師討袁,打響了反袁第一槍。
隨后,黃興響應于南京,陳其美響應于上海。安徽柏文蔚、廣東胡漢民,福建徐崇智、四川尹昌衡、湖南譚延闿都舉起了反袁大旗。
忘了說了,1912年同盟會升級成了國民黨,老同盟會員閻錫山也是國民黨員。
選擇題給到了閻錫山:支持國民黨還是支持袁世凱?
提示:當年留學日本,李烈鈞、尹昌衡、閻錫山都是鐵血丈夫團成員,李烈鈞更是閻錫山上下鋪的兄弟,如今兩人都豁出去和袁世凱干上了。
這一時期的閻錫山
閻錫山在猶豫,但存在主義告訴他:年輕人,沖動是魔鬼。反袁這種事,不僅不能干,想都不要想,想也有罪。別騙自己了,你精于算計,心里的算盤都撥的冒煙了,難道算不出來國民黨的勝算?
對不起,同志們,不,以后我們不再是同志了!
閻錫山宣布脫離國民黨,公開通電支持袁世凱討伐李烈鈞等人,下令解散山西境內的國民黨機關。
正如閻錫山算的那樣,國民黨不堪一擊,不到一個月就被鎮壓了,老同盟會員的都督們,被袁世凱一掃而光,只有閻錫山和云南唐繼堯茍了下來。
閻錫山又一次過關。
過得了袁世凱這一關,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背叛別人容易,背叛自己難。
多年后,面對這段尷尬的黑歷史,閻錫山編了一套說辭。
他說,1912年孫中山來山西時,曾對他說過一句話:北方環境與南方不同,你要想盡方法,保守山西這一革命基地。
他還說,孫中山知道山西被北洋勢力包圍,曾秘密派人告訴他,保持沉默,保存北方革命據點,等國民黨打到北方了,山西再行動。
一句話,我們的錫山同志沒有背叛革命,他是領袖指定的無間行者,在北洋集團執行重大潛伏任務,和國民黨劃清界限,是表演給袁世凱看的苦肉計。錫山同志為了革命事業,忍辱負重,背負罵名,真是難為他了。
閻錫山很聰明,他精心編織的這套說辭,可以說是一個萬能擋箭牌——所有不光彩的事,都可以說成是為了革命表演的苦肉計。
只是,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演戲演深了,就假戲真做了,無間道玩過頭了,就精神分裂了,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搞不清楚自己是在演戲還是在玩真的。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劉建明和陳永仁最后不都成了精神病嗎?
在回憶錄中,閻錫山多次強調自己為了革命大局而委曲求全。從心理學上講,一個人越強調什么,說明他越缺什么,所謂常言大義者,臨難必變節。更何況,孫中山有沒有對他說這些,只有他自己清楚,死無對證。
當然,這也沒什么可指責,如果帶入閻錫山的視角,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沒有!
要么像李烈鈞一樣站著被打敗,要么在袁世凱手下跪著求生,沒有第二條路。
中立?想都不要想。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忠誠不絕對,等于絕對不忠誠。
04
第三關。
1914年5月,袁世凱給閻錫山發了封電報:小閻,聽說你工作很忙,我給你派了幫手,他叫金永,你們倆好好搭班子。
閻錫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山西離北京太近,閻錫山不是北洋嫡系,袁世凱始終不放心。把他調走吧,又不合適,他很聽話,沒有過錯,抓不到把柄,周圍人也都說他沒反骨,對大總統很忠心。如果強行把他調走,顯得自己這個大總統很沒格局,容不下北洋之外的人,還可能激起動亂。
想來想去,袁世凱決定派個人去山西,替自己看著閻錫山,考慮到閻錫山不好對付,派去的這個人得強勢一點,壓住閻錫山。
金永就是一個很強勢的人。
他以前在東北混體制,當時東北很亂,亂世就得用重典。金永性情暴烈,手段殘酷,人送外號“金屠戶”,金屠戶揮舞皮鞭和屠刀,把轄區內的人整得服服帖帖的,漂亮的小姑娘們都敢出來吃燒烤了,治安指數領跑吉林。
東北總督徐世昌注意到了這個狂飆的指數,認為金永是個難得的人才,轉手推薦給了袁世凱。
這一次,袁世凱要讓閻錫山試試這把屠刀是否鋒利。
金永的職務是山西按察使,可以理解為省長+監察長,除了軍權,山西省的事他說了算。
軍權好說,袁世凱為了分都督們的軍權,下令各省巡按使建立警備部隊,金永執行力極強,很快建成了一支足以與閻錫山相抗衡的武裝力量。
好了,大權在握,屠刀終于要展示它的鋒利了。
金永有多狂呢?借用一句電影臺詞:閻錫山不敢管的事他管,閻錫山不敢殺的人他殺。閻錫山管得了的他要管,閻錫山管不了的他更要管。
山西省議會雖然是個橡皮圖章,議員們好歹能舉舉手,鼓鼓掌,完了還能吃四菜一湯,金永來了以后,告訴他們不用舉手、鼓掌了,純粹浪費三公經費,都給我滾回老家,誰敢再來開會,大逼兜伺候。橡皮圖章被他無情扔進了垃圾堆。
省里各廳局機關一把手,各縣縣長,能換的,金永全換上了自己人。
祁縣、太谷、平遙這些地方,有很多晉商地主老財,據說家里地窖全是銀子,這些都成了金永的提款機,只要金永在罪狀上輸入各種罪名,地窖就會自動吐出銀子。
對山西的國民黨,閻錫山只砸了他們場子,金永不僅要砸場子,還要殺人。在野的老革命黨人,幾乎都被他追殺趕出了山西。
《晉陽公報》在大清的時候敢報道巡撫亂搞男女關系,擰的很,這次它報道金永打土豪搞出人命,金永直接抓了報社負責人,讓報社關門停刊,復刊后,不擰了。
路人甲:閻錫山在干什么,金永亂搞,他也不管管。
路人乙:閻錫山是誰?他是干什么的?
閻錫山退居二線了,也不怎么在新聞上露面了,連軍隊他都不管了,主持軍隊日常工作是他的親密戰友黃國梁,時任都督府參謀長、第十二混成旅旅長。時間一長,閻錫山沒什么存在感了,大家只知道金永和黃國梁。
金永很得意,來山西前,袁世凱提醒他說閻錫山不好對付,看來大總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金永很困惑,他想不明白,這個每天笑瞇瞇,只會說是是是的廢物都督(現在叫將軍,為了方便理解,我還是寫都督),是怎么混上來的?
悲哀,山西無人矣!
聽到金永的嘲諷,閻錫山的笑容更燦爛了,他的笑是如此的真誠和善,以至于金永都不好意思在袁世凱面前說他壞話了。
閻錫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的笑臉不是給金永看的,金永是一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也是是一個監視他的人肉攝像頭,閻錫山怕的是攝像頭另一端的眼睛,他的笑臉也是給這雙眼睛看的。他知道,任何一個微小失誤,都可能被這雙犀利的眼睛捕捉,從而觸發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
可能是演技好,也可能是運氣佳,這把刀始終沒有動。
閻錫山順利進入第四關——也是最后一關。
05
1915年,社會上刮起了一陣妖風,說中國人民智未開,不適合共和,適合搞君主。
起初,人們以為這是哪個神經病在說胡話,畢竟大清都已經入土三周年了,誰他媽還想當奴才。
漸漸地,說胡話的神經病越來越多,妖風越刮越大,領頭的幾個人還成立了專業煽風點火的組織——籌安會,專門研究君主與共和,哪個更適合中國。說是研究,其實是掛羊頭賣狗肉,他們在搞串聯,為君主制造勢。
有人瞅見苗頭不對,建議政府立即解散籌安會,逮捕領頭人楊度,以正視聽。
籌安會成了這股妖風的風向標,也成了民國政府是否捍衛共和的試金石,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袁世凱。
袁世凱:朕簡單講兩句,籌安會只是學術研究機構,幾個教授聚在一起搞搞研究,又沒有擾亂治安,政府不便干涉。
此話一出,人們算是明白了,老袁才是這股妖風的源頭。
你是民國老袁,不是黑山老妖,平白無故刮妖風干什么?
老袁:話非要說得那么明白嗎?我不想當民國老袁,我想要搞老袁帝國。我話講完了,誰贊成,誰反對?
此話一出,各省文武官員炸了鍋,紛紛發起群聊或私聊,商量如何迎合,如何保持隊形。
不要低估民國人的智慧,沒有微信的時代,也可以私聊和群聊的——電報加密就行了,發給你想發給的某人,或者多人,這不就是私聊和群聊嗎?
都督們也和現代職場人一樣,會背著老板(老袁),私下拉很多群,約飯、吐槽工作、商量份子錢等等。
閻錫山在這件事上非常活躍,注意,我說的是非常。
他不僅直接私信袁世凱表達擁戴之意,還加入了段芝貴發起的14省群聊,14省一致擁戴大總統更進一步。很快,副總統黎元洪,參政院、政事堂、各部總長,都收到了閻錫山的私信,內容無一例外,都是表達擁戴。
他不僅自己勸進,還號召其他大佬一起行動:“錫山已一再奏請早登大位,以安人心。諸公海內重望,上為國家,下念蒼生,應請竭力陳詞,俾定大局,中國幸甚”。
所有重要的勸進活動,閻錫山一個沒落下,他都參加了,不僅參加了,他還奮勇爭先,高舉和緊跟的水平,令金永都自嘆不如:我混了幾十年官場,不及閻錫山干的漂亮。(吾數十年官場,真不及閻將軍漂亮)
1915年12月,老袁論功行賞,封發爵位,閻錫山被封為一等侯爵。
一等侯爵含金量有多大?橫向對比一下吧。
曹錕是一等伯爵,張作霖是二等子爵,吳佩孚和馮玉祥這兩個旅長是三等男爵。
王、公、侯、伯、子、男,越往后的爵位,批發量越多,大家看看排位,可見閻錫山在勸進活動中的KPI,老袁精著呢,這個KPI應該沒水分。
金永也封了爵,一等男爵。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金永就像一口悶了一壺老陳醋:老板,我才是心腹。
金永啊,金永,你確實該反思了。
這下我們可以回答上面路人甲的問題了:閻錫山在干什么?金永亂搞,他為什么不管?
金永在搞山西人的時候,閻錫山在搞勸進活動,你架空我,我抱老板大腿,反客為主。
正事干不干得好,是能力問題,屎上雕花的事干不干得好,是態度問題。
你猜,大總統是更看重你在擁戴這件事上的態度,還是更看重你在別的事上的能力?
金永越亂搞,閻錫山越開心。
06
1916年4月,老袁掀起的這股妖風,風向又變了。
原來,年初的時候,蔡鍔、唐繼堯、李烈鈞在云南發起護國戰爭,西南震動,袁世凱派北洋軍去鎮壓,北洋軍早已失去了銳氣,疲軟無力,不再堅挺,神話被打破。
馮玉祥當時也帶兵去四川打護國軍了,據他講,他的軍隊一邊前進,一邊朝天放槍,炮彈直接倒山溝,演完收工,把上級糊弄過去就行了。軍頭們嘴上擁護老袁,行動上則是另一回事。
老袁的虛弱和有心無力,被馮國璋敏銳的捕捉到了,他趁機發起群聊,說希望老板顧全大局,主動退位,這樣對老板對公司都好,老了,還有人尊重。湖南湯薌銘、江西李純、四川陳宦在群里點贊支持馮國璋。
老袁收到截屏的群聊天記錄后,罕見的慌神了,蔡鍔那幾個反骨仔造反也就算了,一向忠心耿耿的馮狗也要造反?他連忙指示報紙辟謠,說馮國璋被盜號了,希望大家不信謠,不傳謠。(馮勸袁退位電非馮真意)
閻錫山肯定不信——不信辟謠,他就在群里,而且馮國璋提前私信問過他意見。
閻錫山猶豫不決,他私信湖北王占元、山東靳云鵬、河南趙倜,問問他們什么意見,好一致行動,結果發現大家意見不統一。
老袁有馬仔,馮狗也有鐵桿,各省都督吵來吵去,有的支持老袁,有附和馮狗,漸漸地,老袁發現,支持他的都督越來越少了,他的戲唱不下去了。
閻錫山是少數一條道走到黑的都督。5月底風向徹底變了,閻錫山還在騎墻觀望,直到6月初袁世凱死去,他都沒有公開與袁世凱決裂。
沒辦法,他太怕老袁了,這種恐懼深入了他的骨髓,只要老袁不咽氣,他就不敢掀桌子。
1915年4月,閻錫山進京見過老袁三次。
回來后,身邊人問他老袁是什么樣子,閻錫山說:我沒有看見,我當時只看見大總統的靴子。又問他老袁是什么態度,閻錫山說:氣色嚴厲,態度兇惡,真是可怕。
多年后,閻錫山都還有心理陰影,他回憶道:我一生見過了多少位咱國家的元首,如孫中山、黎元洪、徐世昌、馮國璋、曹錕,甚至段祺瑞以至蔣介石等,沒有哪一個像袁世凱的兩道目光那樣虎視眈眈地逼人,使人不敢仰視。
不敢仰視,就只能一直低頭跪著。
閻錫山從未真正戰勝過袁世凱,但他用一種近乎卑微的韌性,通過了所有關卡,最后闖關人沒死,設置關卡的人被熬死了。
寫到這里,我突然覺得有點悲涼。
袁世凱和閻錫山都是大清王朝的掘墓者,歷史賦予他們的任務,是承上啟下,推動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走向強大,走向現代。
袁是不世出的雄才,能力與魄力,無需多言,閻亦是罕有的大才,精細化治理能力,獨步天下。如果兩人把能力用在正事上,會為這個國家的進步產生多大的動能?
可惜,兩人的政治智慧,用在了內耗上,用在了無聊的權力游戲上,用在了屎上雕花的服從性測試和忠誠度測試上。一個敗于理想的虛無,一個困于現實的茍且。
袁死得早,不說了。閻也是一個有政治理想的人,想把山西建設好,但光在夾縫中求生存就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至于所謂的模范省,說到底也就是矮子里拔將軍——我相信,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的成果本應該更大。
他是個成功的軍閥,卻是個失敗的政治家,他的滿腔熱情和政治理想,最終也沒能在他熱愛的這片土地上實現。
中國傳統權力游戲里,往往沒有贏家,強者不得好死,弱者不得好活。悲哀的是,所有人又不得不參加這場殘酷的游戲,來維持自己的政治生命,這就形成了一個死套。
權術或許可以續命,卻無法救國,無法構建一個現代國家。真正的大德、大智、大勇,不是不是用權術消滅了多少對手,而是消滅權術本身,讓大家活在沒有權術的環境里。
扯得有點遠了,是不是忘了什么?
閻錫山,報紙上說你跪舔老袁,喪盡廉恥,惡貫滿盈,臭名昭著·······是“帝制余孽”“袁黨嫡派”,對此,你怎么解釋?
閻錫山:不用解釋,我的立場是一貫的、明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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