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濟宇

拿云樂隊演出照。 尹詩語供圖

2021年夏末，我帶著行囊，一路下省道、走縣道、進鄉道，奔赴重慶巫山縣的田家小學石印教學點。行進中，路越來越窄，兩旁是剛剛墜落的巨石，凹凸不平的道路緊貼山體，山體巖壁的石頭松動堆疊，高懸頭頂。平原地區長大的我，從未見過如此驚險的路。

走進石印村小學校門那一刻，強烈的落差感襲來——學校只有20多個學生。大雪封路的周末，我常常一個人留在學校。這里四面環山，沒什么可以娛樂的地方，也沒有家人朋友在身邊。這里的娃娃們豈不比我更難受？在他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外出務工了。我開始思考：偏遠地區，一個老師除了給孩子們帶來知識，還應該為他們做點有意義的事。

課間，我常在寢室里彈吉他唱歌，樓道里總會有些“動靜”。原來，學校的娃娃們好奇又羞怯地躲在門外探頭聽。嘿!要不就教他們吉他吧!音樂是有力量的!說不定吉他音樂會成為這群山里娃的另一種童年陪伴。

于是，我先用社團活動課第一次實驗性地開展吉他教學，隨后在這所海拔1100米大山里的村校建立夢想吉他教室，接著，組建拿云吉他樂團和拿云搖滾樂隊。“少年心事當拿云，誰念幽寒坐嗚呃”，“拿云”這個名字，寄托著我對孩子們最大的期待——希望身處大山的他們，胸懷凌云之志。

在大山里能誕生搖滾樂隊是件非常酷的事!我一個人教孩子們電吉他、貝斯、架子鼓3種樂器。教學完，我常累到話都說不出來，每每清晨聽到學生的練琴聲和架子鼓的敲擊聲時，我的疲憊又煙消云散。大量的排練，讓孩子們的指尖磨出了泡。看著他們小小的身軀還要背著吉他回家練習，我暗下決心：條件再苦，也一定要把這大山里的樂隊帶出來!

我記得最開始，主唱的孩子對話筒是躲閃的，吉他手、貝斯手站在原地畏畏縮縮地彈奏，能看出孩子們內心深處的不自信。怎么攻破？先讓娃娃們敢于發出聲音，再陪他們一遍遍練習臺風和演奏狀態。我手把手反復示范指法和動作，鼓勵娃娃們想象前方有很多觀眾為他們喝彩。漸漸地，娃娃們投入音樂演奏中，身體跟著節奏有了輕微律動。

“向陽花/如果你生長在黑暗下/向陽花/你會不會害怕……”當拿云樂隊排練的第一首歌《向陽花》的鼓點和吉他掃弦的聲音從吉他教室傳出時,我曉得，這些山里的“向陽花”已含苞待放!此后，我又給他們教學了《為你唱首歌》，“每一個天使都熱愛美麗，所以我才懂得你珍貴。”排練時，娃娃們眼里有光，我知道他們在音樂里感受到了快樂和向上的力量。就這樣，音樂之聲開始在石印的巨山中回響。

去年11月，拿云樂隊受邀參加巫山縣神女杯藝術電影周的閉幕式演出。鼓手發出信號，電吉他、貝斯的掃弦聲響起，石印村小的小樂手們在有幾千名觀眾的舞臺上，大方演奏。當全村小的學生高高舉起向日葵，面帶純真笑容登臺的那一刻，咱們山里娃的“向陽花”已然綻放!

當主唱把心愛的樂器帶回家，當吉他手拿到作為畢業禮物的吉他，當鼓手用兩根木棍來想象敲架子鼓，當貝斯手開始醞釀要寫首歌，我看到了音樂給娃娃們帶來的變化，也找到了自己投入鄉村教育事業的那份值得。

(作者為重慶市騾坪片區小學教師)

《 人民日報 》( 2025年05月03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