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慶威

柯志遠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數字，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2.8億——這個鮮紅的數字像一把尖刀，直直刺入他的心臟。辦公室外，員工們已經陸續離開，沒有人敢來打擾這位剛剛宣布公司破產的CEO。

"志遠，該回家了。"林曉蕓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手里拎著兩盒外賣。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頭發隨意地扎成一個馬尾，眼角已經有了細紋，但笑容依然溫暖如初。

柯志遠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聲音大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回家？我們哪還有家？房子早就抵押了，車也賣了，現在連公司都沒了！"他的聲音嘶啞，眼睛里布滿血絲。

林曉蕓把外賣放在桌上，走到他身后，雙手輕輕搭在他肩上。"別這樣，先吃點東西。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

"吃？我現在哪有心情吃飯！"柯志遠猛地站起來，椅子被撞得向后滑去，"曉蕓，這次不一樣，我們欠的不是幾十萬，是2.8億！你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我們這輩子都還不清！"

林曉蕓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一絲慌亂。"我知道數字很大，但總會有辦法的。"

"辦法？什么辦法？"柯志遠苦笑著搖頭，"這是我第四次創業失敗了，前三次你都說'沒關系，再來'，可這次真的不行了。銀行、投資人、供應商，所有人都在找我，明天就會有律師函送到家里。"

他頹然坐回椅子上，雙手抱頭。"曉蕓，我們離婚吧。債務我一個人背，不能連累你。"

林曉蕓的臉色終于變了。她快步走到柯志遠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雙手捧住他的臉。"柯志遠，你給我聽好了，"她的聲音罕見地嚴厲，"七年前結婚時我說過，無論貧窮富貴，疾病健康，我都會陪著你。你以為那是隨便說說的嗎？"

柯志遠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喉嚨發緊。"可是..."

"沒有可是。"林曉蕓打斷他，"記得我們剛認識時你說什么嗎？你說要改變世界，要讓所有人都用上你發明的技術。我相信那個柯志遠還在，他只是暫時被挫折打倒了。"

柯志遠閉上眼睛，大學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時他還是意氣風發的計算機系高材生，林曉蕓是文學院的系花。他們在辯論賽上相識，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對未來的構想，而她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可是這次真的不一樣..."他喃喃道。

林曉蕓站起身，從包里拿出一疊文件放在桌上。"我已經聯系了張律師，他說明天可以見面談談債務重組的事。另外，我爸媽留下的那套小房子，雖然不值多少錢，但也可以抵押..."

"不行！"柯志遠猛地抬頭，"那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唯一財產，絕對不行！"

"財產重要還是你重要？"林曉蕓反問，眼神堅定得讓柯志遠說不出反駁的話。

第二天早晨，柯志遠被電話鈴聲驚醒。是最大的債主劉明德打來的，語氣冰冷："柯總，下午三點，我的辦公室，不來后果自負。"

掛斷電話，柯志遠發現林曉蕓已經出門了，桌上留著早餐和一張字條："去見張律師，別擔心，一切有我。記得吃早飯。——永遠相信你的傻老婆"

看著這張字條，柯志遠眼眶發熱。七年來，無論他做什么決定，林曉蕓總是這樣無條件支持。第一次創業做教育軟件失敗時，她笑著說："就當交學費了"；第二次做智能家居虧損時，她安慰道："至少我們學到了經驗"；第三次嘗試跨境電商血本無歸時，她依然樂觀："三次失敗算什么，愛迪生失敗了上千次呢"。

而現在，面對天文數字般的債務，她依然沒有一句責備。

下午，柯志遠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劉明德的豪華辦公室。劉明德是本地有名的投資人，五十多歲，圓臉微胖，眼睛卻銳利如鷹。

"柯總，坐。"劉明德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桌上放著一份文件。"直說吧，2.8億不是小數目，你打算怎么還？"

柯志遠深吸一口氣："劉總，我正在聯系債務重組..."

"重組？"劉明德冷笑，"你以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他突然傾身向前，"我聽說你太太名下還有套房子？"

柯志遠渾身一僵："那是我岳父母的遺產，不值多少錢..."

"值不值錢我說了算。"劉明德靠回椅背，手指輕敲桌面，"這樣吧，我給你一條生路。簽了這份協議，你和你太太做連帶擔保，我給你三年時間分期還款。"

柯志遠翻開協議，臉色越來越難看。條款苛刻得近乎霸王條款，利息高得離譜，而且一旦違約，他和林曉蕓將一無所有。

"這...這太不合理了。"柯志遠聲音發顫。

劉明德突然笑了："柯總，你知道我為什么投資你嗎？不是因為你的項目多好，而是看中了你那個'智能算法'的專利。簽了這份協議，專利作為抵押，還清債務后還是你的。不簽..."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我聽說你太太每天下午都會去菜市場買菜？"

柯志遠猛地站起來，椅子倒地發出巨響："你威脅我？"

"商業談判而已。"劉明德攤手，"下午五點前給我答復。"

走出大樓，柯志遠在路邊長椅上呆坐了很久。手機響了，是林曉蕓："志遠，我和張律師談過了，他說..."

"曉蕓，"柯志遠打斷她，"劉明德要我們做連帶擔保，用你父母的房子和我的專利做抵押。"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怎么想？"

"我不能簽，這明顯是個陷阱。但他說..."柯志遠說不出口那個威脅。

"他說什么？"林曉蕓追問。

"沒什么。"柯志遠揉了揉太陽穴，"我回去再說。"

回到家，林曉蕓已經做好了晚飯。飯桌上，她把張律師的建議詳細說了一遍，但柯志遠心不在焉。

"志遠，你到底怎么了？"林曉蕓放下筷子，"從劉明德那里回來后你就怪怪的。"

柯志遠抬頭看著她關切的眼神，終于忍不住把劉明德的威脅說了出來。讓他意外的是，林曉蕓聽完后竟然笑了。

"就這？"她搖搖頭，"志遠，我們簽。"

"什么？你瘋了？他明顯不懷好意！"

林曉蕓握住他的手："聽著，我相信你能還清這筆錢。至于威脅...我明天開始網購，不去菜市場了。再說，"她眨眨眼，"你以為你老婆是吃素的？我大學可是跆拳道社的。"

柯志遠被她逗笑了，但笑容很快消失："曉蕓，這次真的不一樣。如果失敗，我們真的會一無所有。"

"那就一無所有地重新開始。"林曉蕓語氣堅定，"七年前我們結婚時有什么？不就是兩個行李箱和一堆夢想嗎？"

最終，柯志遠還是簽了那份協議。接下來的日子，他開始了瘋狂的賺錢還債之路：做直播帶貨、接軟件外包、甚至去朋友公司打工。而林曉蕓也重新回到職場，做起了多年未碰的文案工作。

然而，三個月后的一個雨夜，柯志遠提前結束加班回家，發現林曉蕓不在。桌上留著一張字條："臨時出差，三天后回來。冰箱里有做好的菜，熱一下就能吃。"

柯志遠皺眉，林曉蕓從沒提過要出差的事。他撥通電話，卻提示已關機。不安在心中蔓延，他打開電腦查看林曉蕓的行程預訂，卻發現沒有任何出差記錄。

正當他準備報警時，門鈴響了。門外站著兩個陌生男子，其中一個遞給他一個信封："柯先生，劉總讓我們來提醒您，明天是第一期還款日。"

柯志遠冷冷道："錢已經準備好了，不用你們操心。"

"那就好。"男子笑了笑，"對了，您太太讓我們轉告您，她這幾天有事，暫時不回來了。"

柯志遠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你們把曉蕓怎么了？"

"別緊張，"男子后退一步，"劉總只是請她去做客，等您按時還款，自然會平安回來。"

門關上后，柯志遠一拳砸在墻上，指關節滲出鮮血。他終于明白劉明德的真正目的——不是錢，而是他的專利技術。而林曉蕓，成了人質。

第二天，柯志遠帶著錢來到劉明德辦公室，卻發現林曉蕓好端端地坐在會客區喝茶，見到他還笑著招手。

"曉蕓？你沒事吧？"柯志遠沖過去上下打量她。

"我能有什么事？"林曉蕓一臉莫名其妙，"我不是留字條說出差了嗎？"

柯志遠轉向劉明德，后者一臉無辜："柯總這是什么意思？我昨天確實派人去提醒還款，但可沒說過關于尊夫人的話。"

回家的路上，柯志遠追問林曉蕓到底去了哪里。她支支吾吾，最后說去見了一個老同學談合作機會。柯志遠不信，但也沒再追問。

當晚，柯志遠輾轉難眠，悄悄起身打開林曉蕓的電腦。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但不安感驅使他必須弄清楚真相。在瀏覽記錄中，他發現林曉蕓最近頻繁搜索劉明德的公司信息和一個叫"陳律師"的人。

更讓他震驚的是，在一個隱藏文件夾里，他發現了幾段錄音文件和大量財務數據截圖，全都是關于劉明德公司非法操作的證據。

"你在干什么？"林曉蕓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柯志遠轉身，看到她站在門口，臉色蒼白。"這些是什么？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他指著電腦質問。

林曉蕓深吸一口氣，關上門："我本來想等證據更充分再告訴你。"她坐下來，聲音很低，"劉明德從一開始就在設局。他故意投資你的項目然后又撤資，就是為了逼你簽下那份協議，好控制你的專利。"

"你怎么知道的？"

"你還記得半年前你公司那個突然離職的財務總監嗎？他離職前偷偷告訴我，有人讓他做假賬。我一直在查這件事。"林曉蕓打開一個錄音文件，"這是劉明德和手下的對話，他們明確說要搞垮你的公司。"

柯志遠聽著錄音，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更讓他震驚的是，看似單純的林曉蕓，竟然一直在暗中調查這一切。

"為什么不告訴我？"他聲音嘶啞。

"告訴你，你會直接去找劉明德算賬，然后事情會變得更糟。"林曉蕓握住他的手，"我需要時間收集足夠送他進監獄的證據。"

柯志遠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昨晚你不是被綁架，而是去..."

"見線人。陳律師愿意幫我們起訴劉明德，但需要更多證據。"林曉蕓眼中閃爍著柯志遠從未見過的銳利光芒，"志遠，我們不必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只要再給我兩周時間..."

柯志遠緊緊抱住她，心中百感交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為的"傻老婆"，其實比他想像的聰明勇敢得多。她的"傻"不是真傻，而是對他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

"我們一起。"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這次換我支持你。"

兩周后，在確鑿的證據面前，劉明德因商業欺詐和威脅恐嚇被警方帶走。柯志遠的債務經過法律程序被重新核定，實際金額不到原先的三分之一。

風波過后的一天晚上，柯志遠坐在陽臺上看星星，林曉蕓端著兩杯熱牛奶走過來。

"想什么呢？"她問。

柯志遠接過牛奶，輕聲道："在想我有多幸運，娶了個'傻老婆'。"

林曉蕓笑了："現在知道我的'傻'有多值錢了吧？"

柯志遠認真地看著她："曉蕓，謝謝你。不只是為這次的事，而是為這些年的一切。沒有你，我早就放棄了。"

林曉蕓靠在他肩上："知道嗎？我從來不覺支持你有什么了不起。因為每次你說想做什么的時候，眼睛都會發光。我相信能讓自己丈夫眼睛發光的事情，一定值得去做。"

柯志遠摟緊她，望著滿天繁星。他知道前路依然艱難，但有這個"傻老婆"在身邊，再大的困難似乎都不算什么。

"對了，"林曉蕓突然抬頭，"我有個朋友想投資你的新項目，做智能教育平臺。你覺得..."

"我一定行。"柯志遠模仿著她慣常的語氣，兩人相視而笑。

夜風輕拂，陽臺上傳來夫妻倆的笑聲。在這個充滿不確定的世界里，他們確定了一件事——無論順境逆境，他們都會并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