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告別（節選）

作者：戈麥

為你讀詩：章宇 | 演員

最后的時刻

烏木家具的房子里

我，不去歌唱苦難

不會為鏡中的影子所擊傷

不會去詛咒飛翔的紙鳶

詛咒為蠶蟲蛀蝕的門的把手

在無知的風中左右搖擺

烏鴉在召喚

傳遞著久違不渝的熱情

不會由此而逃入黃昏

與肩頭沉重的人兀自相遇

我會與潔白的樹枝寒暄

在鋼板古怪多情的哈氣中

尋找人類最早出生的樣子

告別廣場，先輩們迎面的微笑

是歲月為我們留下的陰險花園

每一次更改都是一次巨大的獸形

誰走路誰就得再活一生

我不會在世上任何一個角落

期待時光的花瓣打在我空虛的殼上

死亡大廈的中央

你不必等我

我不會去看云

回想我們來世時輕飄的樣子

我不會去看流水

忍受滿腔鵝卵石的光黯然失淚

只有夜低掛在我的頭上

仿佛海洋中一只泡沫的衰亡

不遠處那衰老的窗口

像一面在戰場被擊敗的旗子

夜半鐘聲 我的手

在燈下飛舞 一只老鴨

——這古老時代的吉祥物

佇立在我的木閣子上

四周的擺設又一次浮現

我不禁滿面灰塵

停尸間這閃光的一幕

照亮了許多人全部的一生

我愿從此杳無音訊

在城市每天鮮美的報紙上

搜尋電車上飛馳而過的扶手

我會從此面對陽光

在不銹鋼的刀片上

顧影自憐 你不必等我

風雪茫茫的荒草地

1988.11.12

選自《戈麥的詩》，人民文學出版社

關于作者

戈麥（1967－1991），原名褚福軍，祖籍山東巨野，有北大“校園詩人”之稱。代表作品：《誓言》《南方》《如果種子不死》等。

你沒有如期歸來，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留言」：分享你記憶深處難忘的一場告別

總有一天

當我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

我已經永遠生活在一根巨草的心臟

——戈麥

你了解過詩人戈麥嗎？他是早慧的天才，卻也過早地走入了自己生命的終章。他用閃閃發光的詩句定格住了自己的青春、迷惘與人生的哲思。

當我們讀到這首寫于1988年的《我的告別》時，詩人戈麥早已離我們遠去，唯有他的詩篇永恒佇立，似是故人來。

詩人曾在這首詩中設想過人生的最后一次離別，他說：“最后的時刻/烏木家具的房子里/我不去歌唱苦難/不會為鏡中的影子所擊傷”。

三十六年的時光流轉，我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詩中有種穿透心靈的震撼，仿佛置身于風雪茫茫的荒草地。

我們的一生中充斥著大大小小的告別，人、事、時光……一切匆匆。常常覺得，雖然告別舊事物意味著一種新的開始，但一部分的自己好像也永遠停留在了那段時光，幫我們守護著記憶中的人與事，供多年后的我們慢慢回憶。

巖井俊二執導的電影《情書》中就有一個令我們難忘的告別場景。一片寂靜的雪地之中，博子對著遠山聲嘶力竭地呼喊“你好嗎？我很好！”這是她對死去的未婚夫藤井樹無盡的思念，也是在與自己過去的萬千曾經鄭重地告別。

我們總會相遇，我們總要離別。迎來了十二月，我們也走到了一年的終點。今天，瓊瑤阿姨也離開了我們，一代人告別自己青春的記憶。歲末年終，我們與很多重要的人一一告別，親歷著某些重要的歷史時刻，更覺人生短暫與時間珍貴。

黎戈曾在書中這樣寫道：“每一個離去的人，都讓我死去了一些，又生出了新的部分。經過了他們的我，已經與原先不一樣，而我將攜帶著這個新我前行，努力地過好每一日，奮力發光，讓沉淀在我生命中的你，像云層中隱隱的星群，再閃亮一次，又一次。”（《時間的果》）

演員。代表作：電影《大象席地而坐》《我不是藥神》《無名之輩》《風平浪靜》 《好東西》等。

（內容來源于“為你讀詩”）

責編：勾曉慶